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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琛缓缓吐出一口气,和声道:“天色已晚,你且歇息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鹏华可怜巴巴地道:“鹏华心中挂念叔父,叔父这些时日为疏通鹏华全身经脉,重理丹田,耗费灵力甚多,鹏华每每念及,心下均甚为忧心不安,如何还能独自歇息?恳请叔父让鹏华见上一见可好?”
她说到最后,已然语气哽噎,似有说不出的懊悔自责,孚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面露不耐,说出来的语气却仍然和煦无比:“鹏华有心了,叔父不碍事的。”
“怎会不碍事?叔父,鹏华听人道疏通经脉需耗人命门真火,叔父纵然元婴修为也会消耗巨大,都是鹏华没用,若我资质再好些,也不会连累叔父至此,求叔父让鹏华见见吧,否则鹏华纵使还转,亦会寝食难安……”
孚琛微微闭目听着她声泪俱下,声声哀求,不知为何想起自己那个傻徒弟,若陵南在此她会说什么?依着她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定然一张嘴便是:“你即晓得消耗巨大,又怎的让我师傅替你做这等事?即心有不安,当初又为何不严词拒绝我师傅替你疏通经脉?现下说这些废话,有用么?”
傻徒弟一辈子只晓得直取直言,不晓得世上修士,多爱粉饰,内里越是卑鄙自私,面子上越爱冠冕堂皇。
孚琛忍不住有些微微走神,若曲陵南在此,那鹏华定然又会哭得好似全天下都欠了她的债。
可惜这招对陵南毫无用处,那个鹏华也是个蠢的,来了这么久,对付曲陵南都只会装委屈扮柔弱这一招。
问题是,陵南若是会怜香惜玉,她就不是陵南了。
孚琛情不自禁嘴角上勾,若自己那个傻徒弟在此啊。
想必自己一说出要替鹏华疏通经脉,她头一个就会跳出来骂师傅你昏了头么?
可惜她让自己激走了。
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小丫头,目无尊长,没大没小,生起气来竟然扬言要下山历练,她身上一点灵石皆无,储物袋里那点东西还与五六年前一般无二,就连身上的法衣都是那年太师傅所赠,她凭什么走出琼华派?
当真靠双腿?靠那个清微门的小子杜如风?
不知天高地厚。
孚琛不自觉摇摇头,他睁开眼,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叹息道:“鹏华,难得你一片孝心至诚,也罢,你便进来吧。”
他挥手开了禁制,斜靠在墙上,换上一脸疲惫中带了些许动容的神情,外面鹏华果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见他,美眸即蒙上一层泪雾,睫毛一动,随即眼泪如断线珍珠,滴滴下落。孚琛忙心疼地道:“莫哭莫哭,叔父无事,莫要哭啊。”
鹏华想扑到他怀里,但孚琛生性好洁,此前为与她相认,已不得已抱了她一回,这回却是打死也不愿再与她接触,当下手腕一翻转,变出一条洁白丝绢,轻轻替她拭泪道:“莫要哭了,都是大姑娘了,这么哭,仔细外人笑你。”
他本就长得好,便是不动声色亦能令人神魂颠倒,更何况此番刻意温柔?鹏华的眼中霎时流露出痴迷,以及眼底瞬间的彷徨惭愧,呐呐地道:“都怪我,都是我连累叔父……”
她这句说得真情实意。
孚琛微微一笑,柔声道:“一家人莫要说两家话,想当年,你父亲比我年长许多,自小写字练功,他不知敦促过我多少回,至今想来我仍感念于心。我待你好,也是还了你父亲当年待我的好。鹏华,你资质不高,修为难进,好在你尚未筑基,一切没到积习难挽的地步,我为你疏通经脉,虽说耗费颇大,可你从此能踏上修仙的青云之途,我身为师长,只有欢喜欣慰……”
“叔父……”鹏华哭出声来,扣头道,“我对不住你。”
“你好好修炼,便没有对不住我之处。”孚琛笑呵呵地道,“现下看也看了,我无大碍,你回去大可安心了吧。”
“是。”鹏华起身,欲言又止,道:“叔父,我今晚来,原有一物呈上,不知对您运息调养有益与否。叔父且看。”
她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块朴实无华的石头,一运灵力,那石头渐渐剔透晶莹,宛若被剥去外壳一般,内里的光华一点点绽放。孚琛微微眯了眼,道:“这是?”
“此乃我清微门秘制安神石,以玄天石为料,佐以珍奇灵草若干,于丹炉中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此安神石炼制不易,故外边门派并不易得知。我也是早年立了功,才得赐石一块,一直舍不得用……”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嗫嚅道:“当然啦,叔父见多识广,身份尊贵,我这等小玩意,自是入不了您的眼,只是鹏华一片孝心……”
“鹏华说的什么话,你如此懂事,吾心甚慰。”孚琛伸手接过那块安神石,手指一松,石头悬上半空,随即灵力一运,顿时头顶宛若多了一盏明灯,滴溜溜转,且开始散发令人静谧的幽香。
鹏华笑逐颜开,又与孚琛说了几句闲话,孚琛初时还应对着,到后面渐渐显出困顿来,勉力道:“鹏华,叔父将闭关养息,你且回去吧,若明日起见不到我也无需担忧,我闭关短则一月,长则一年,皆是惯例了。你若等不及,先回清微门也行,若想住下也可,只是要与我那徒儿和睦相处,莫要再生罅隙……”
“谨遵叔父教诲,鹏华自会与陵南师妹好好相处。”
“嗯。”孚琛闭上眼,道,“去吧。”
鹏华却不动,站着看他问:“叔父,你觉着如何?”
孚琛半睁开眼道:“我没事。”
“叔父,安神石似乎暗了。”
孚琛勉强抬头,想运气灵力注入其中,却不料突觉半点灵力都动不得。
他脸色一变,随即神色如常道:“鹏华,天色不早,这安神石不用也罢,你且去吧。”
鹏华站着不动,缓缓跪坐下来,柔柔看着孚琛道:“叔父,你莫要诓我,你现下可是觉着丹田空空荡荡?你为我疏通经脉淤塞,已然耗了半数灵力,若不然,此块石头也抑制不住你。”
孚琛眼神锋利,盯着她一言不发。
“对不住,叔父,都怪我,可我也是没法子,你我若真能早些相认,我何至于此?”鹏华恓惶一笑,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孚琛,却一声惨叫,滚到一旁,抬起手掌,手指已被削落半截。
鹏华脸色惨白,盯着挣扎着站起来的孚琛,她这时才想起,对方多年前便是琼华第一弟子,假以时日,他定会是琼华第一人。
她恐惧地睁大眼,咬牙道:“叔父,你既要负隅顽抗,就莫要怪侄女儿了不讲情面了。”
孚琛扶着墙壁站好,喘着气,怒道:“你这个弑亲的孽障,你不配做我温家后人!”
鹏华眼睛微眯,灵力灌指,疾风闪过,瞬间将那块所谓的安神石劈开。
空气中香味甚浓,迷雾升起,烟雾重重中,四条人影瞬间扑到。
鹏华站起来,摸了摸头发,娇声道:“叔父,我本不想取你性命,可你本事太高,不杀你恐怕不成了。”
她目露狠色道:“夺宝杀人!”
四个人手中的法诀法器霎时同时出手。
☆、75第 74 章
七十四
此四人修为不等;两个金丹初期修士,两个筑基大圆满修士,皆以法术隐去本来面目,所使法诀法术俱非四大门派中的路数,但要说他们属魔修或邪道一路又不尽然;四人一动手;孚琛便心知肚明,这几个当是散修一路。
玄武大陆修士千千万万,然有缘生在修真世家,得良师启蒙;又能选入道门正宗的;可谓少之又少。余下修士多入小门小派;或干脆自成一格;世称为“散修”。这些人无门派依托,无家族供养,修炼一事每进一步,皆需付出比名门正派弟子多出不知多少倍的艰辛,便是有仙缘得遇丹药功法,却也往往没命去占为己有。故这些人经年累月,远比名门弟子更懂得何为残酷生存法则,然而却也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往往为蝇头小利所驱,无法真正问鼎仙道。
故自古以来,散修与道门正宗弟子便泾渭分明,寻常修士挤破脑袋想进四大门派做个外门杂役,也强过如无头苍蝇般自行修炼。散修若要修到筑基大圆满已殊为不易,更遑论金丹初成。这四名散修原本也不敢上琼华偷袭对方的元婴长老,可对方许诺,只取孚琛手中一样东西,至于其私库宝物,皆由这四人瓜分。利字当头,又有鹏华骗孚琛耗费半数灵力在前,假“安神石”发挥奇效在后,这四人终于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他四人只求速战速决,深恐惊动琼华派他人,更怕留下蛛丝马迹,日后被琼华中人无休止地追杀,因而一出生都是倾尽全力。四人站在水、火、金、木四方,各显所能,一人使出水龙,一人发金剑,一人祭出火锤,一人抛出千万根尖木,四面八方,上天下地,顿时令孚琛无从躲闪。孚琛脸色微变,退后一步,似力不从心,闷哼一声,挥起手掌,一个巨大的蓝色光罩抵住自己,罩子中,他勉力支撑,一张素来从容不迫的俊脸此刻似乎也变得狰狞起来。
“叔父,你灵力愈是动得多,这块魔石便越是吸得快,到最后莫说灵力,便是你的血肉也会一并吸干!叔父,你贵为琼华长老,何必死得这般难看?”鹏华笑吟吟地道,“我只要你手中一样东西,交出来,我立即让他们给你个痛快可好?”
孚琛咬着牙,断断续续道:“原本除去我本命法宝你拿不走外,其实这洞府中所有种种,你若想要,我皆可给你,可惜你自作聪明,找人来偷袭于我,现下你除非令我元神俱灭,否则别妄想走出我琼华一步。”
鹏华脸色一白,尖声道:“你胡扯,哪可能有人待侄女儿这么好?你胡扯!”
“我欠我兄长一家良多,给些身外之物罢了,又何足挂齿?”孚琛怒道,“你原不必诓骗叔父,更不必弑亲无义,翻脸无情,我连半身灵力都舍得耗在你身上,手头但凡我有,又有什么舍不得?!鹏华,你费这么大功夫,到底想要什么?”
鹏华脸色变化不定,喃喃说;“你身上定有适合温家人练的功法,不然你不会凝婴成功,温家人,从来便无一人修为能臻至元婴,你一定有什么绝妙功法,你一定有……”
孚琛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叹息道:“简直痴人说梦,量身裁衣,因材施教,我的功法又岂是你能觊觎?我原本已为你设想好一条青云之路,可惜你心思歹毒到连这一时半会都等不下去……”
“不可能,你骗我!”鹏华嘴唇颤抖,尖叫道,“你怎会待我如此之好,生身父母都不能够这么做,你死到临头还骗我!”
孚琛苦苦支撑着光罩,勉强道;“鹏华,你扪心自问,自你来琼华,我待你如何?你这么做,可对得住我,对得住你死去的爹娘?你听信了什么谗言要做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鹏华面色苍白,她迟疑又迷惑地看着孚琛。
孚琛看着她,弱声道:“谅你一人之力亦不可能寻得这些散修相助,你定是受了旁人蛊惑,鹏华,迷途知返,犹未晚矣,快些出去,外头松下有法阵,你以灵力启动求助,快些,我支撑不了多久……”
他一句话未说完,四名散修已然变色,互相一对视,水位的修士一使眼色,金位的修士金剑一转,立即回身劈向鹏华。
他们虽是一起做下这件事,然彼此间并不信任,孚琛适才一番话掏心掏肺,便是他们在一旁听见都深以为然,留着鹏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