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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摇摇我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我神智一清,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又怎容我迟疑迷茫?笑了笑,我道:“哪有什么事?得到了朱家秘藏的宝贝,我是欢喜得忘形了。”略一沉吟,我把缨络送给了海姬,嗜血丹则让绞杀吞下。
“这根簪子,你戴上一定很好看。”我走到甘柠真跟前,把白玉簪塞到她手里。
“还是你留着吧。”甘柠真犹豫许久,缓缓把白玉簪递回到我的手上,“我没有戴饰物的习惯。”
“难道我送你一样东西都不成吗?”我低声道。
甘柠真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接过了白玉簪。又迟疑了片刻,才将白玉簪子插在头上。洁白无瑕的玉簪,衬得浓密青丝愈发乌黑滑亮。
这时,绞杀陡然厉叫一声,震得四面的霓虹琉璃簌簌抖动。它双目尽赤,闪耀着不寒而栗的凶光,一道道血纹蜿蜒爬满全身,血纹如同青筋暴起,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悍戾的气势。
“爸爸,我要杀,我要杀!”绞杀狂暴地吼道,风翼拍击,目光贪婪地扫过女武神们,触须鼓胀舞动如噬人的蟒蛇。受惊的女武神们纷纷后退,即便是我,也被绞杀的凶残神情吓了一跳。
“好,我带你出去杀。”我心中一动,匆匆交待了海姬几句,便骑上绞杀,向外飞去。
一路径直向西,绞杀凶性大发,沼泽地内的毒虫蚊蚁,被它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已近子夜,夜空昏暗无光。沼泽地的尽头,草木不生,死寂沉沉,笼罩在阴晦森森的灰黑色云雾中。云雾很厚很低,诡异地滚动不停,仿佛紧紧压在头顶上。我听到呜咽的水流声,宛如野鬼夜泣,凄惨哀凉。
眉心的内丹开始隐隐跳动,我毅然前行。深入云雾,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河横亘在前,半边河水漆黑如墨,半边河水惨白如纸,泾渭分明,毫不混杂。
“这就是阴阳河。”月魂叹道,“魅也曾经到过这里。”
我淡淡地道:“龙蝶也曾经来过。我有预感,总有那么一天,我和龙蝶会在此做一个了结。”一拍绞杀,全速向前飞去。
飞到阴阳河上空时,夏夜的风吹在身上,赫然冰冷,阴惨惨得寒人毛发。连我呼出来的气,也是森冷的。绞杀发出不安的叫声,触须僵硬地抖得笔直。
在阴阳河的另一边。到处是穷山恶水,风凄雾惨。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不远处,突兀耸起一片光秃秃的危崖,又高又险,色泽血红。崖顶若隐若现,仿佛悬浮在云雾中。崖下是万丈绝壑,一条铁索吊桥横在半空,被森森阴风吹得吱呀呀晃动。
这就是通往黄泉天的断魂桥。一过此桥,从此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据我猜测,龙蝶可能就躲藏在黄泉天的幽冥河里。
“当年,身怀自在天地图的龙蝶,可能被吉祥天的人逼到了此处。也说不定,这是他刻意而为。”我缓缓走上血色山崖,吊桥的另一头隐没在无边无际的血河中,一条条白骨舟顺流而下,舟上,立着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宛如雾气凝化,飘忽迷离。
月魂道:“你的意思是,龙蝶为了恢复出第一个自己,故意身陷死地?”
“不错,那一刻,定然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涨潮期!”我冷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龙蝶也借此摆脱了吉祥天的追杀。还记得我在夜流冰梦潭中的幻觉吗?那些追杀龙蝶的白袍人,和行刺楚度的吉祥天高手很相似。得到自在天地图的人、妖,没有一个不被斩尽杀绝的,除了吉祥天,还有谁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如果不是楚度如同神话一般崛起,魔刹天染指北境,吸引了吉祥天的全部注意,恐怕此刻,我和甘柠真也被吉祥天穷追不放呢。说起来,我倒要感谢楚度。”
月魂踌躇道:“你真打算和楚度一争长短?”
我微微一哂:“你觉得我赢不了他吗?当年,汉高祖不过是个亭长出身的无赖汉,比起盖世英豪的楚霸王,自是远远不如。可结果如何?最终得到江山的,还是刘邦。楚度能权掌魔刹天,一是靠沙罗铁树开花的万古传说,二是凭借他天下无敌的拳头,人脉、根基还远远称不上牢固。俯仰众生的楚度,永远只是高高站在云端上,根本不可能了解底层妖怪们的喜怒哀乐。对大多数妖怪来说,楚度的抱负距离他们太遥远。他们只想过得快活,而不是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
“但我不同,因为我也曾经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平凡、弱小,在污泥里打滚,在喜怒哀乐里挣扎。我比楚度更懂得他们,你相信吗?如果我和楚度争夺魔主之位,四大妖王中,碧大哥定然会站在我这一边,冒牌的悲喜和尚多半会观望,两不相帮,龙眼雀肯让她弟弟追随我,早已暗中表明了立场。”
月魂默然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什么刘邦、楚霸王。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条逐鹿北境的路上越走越远,牺牲许多美好的东西。”
我望着风雾中摇荡的断魂桥:“坐以待毙,我会失去得更多。”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意味着失去。”
“我还能退吗?”我嘶声道,“海妃死了,我已经辜负了海姬。碧大哥下跪了,我已经辜负了自己的兄弟。我甚至放弃了对柠真的爱慕,辜负了自己的本心。我不能再退,也不想再退了!”
月魂悠悠叹息,我的声音渐渐转冷:“一步走出,如同踏上断魂桥,再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小真真说的对,我是个不服输的人。我早已在牺牲,也将继续牺牲下去。如果怨渊展现的未来一幕属实,魔主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月魂沉默许久,道:“除了魅,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走下去。”
螭嚷道:“还有我!螭枪的主人,本来就该是叱咤北境的绝顶人物!”
我用力捏紧了寒冷似冰的铁索,凛冽阴气直透掌心,却让我的血气奔涌得更加灼热:“无论是楚度,或是龙蝶,都休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遥指断魂桥的尽头,呐喊:“龙蝶,我来了!过去,我总在害怕你,总想逃避你的阴影。但现在,老子来找你了!”
夜空如墨,响亮的喊声在山崖间回荡,滔滔血河,无声奔涌。眉心的内丹一阵急跳后,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此刻,我整个人突然进入了一种空空荡荡的玄冥状态。无肉无体,无牵无挂,无彼无相。如梦幻如泡影,如朝露如电光。阴冷的夜风从身上吹过,却不能令我的头发、衣衫拂扬,仿佛我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并非真实存在。
这一刻,我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在彻底放下对龙蝶的忌惮后,我终于成功迈入了“空”的境界。
断魂桥的另一头,龙蝶始终没有出现。
我仰天大笑:“月魂你看,有时候前进一步,就会逼得敌人后退一步。”长久以来,龙蝶在我内心压迫的阴影,一下子淡去了。
月魂问道:“你打算找到龙蝶,想办法吞噬他?”
“我不会傻得主动进入黄泉天。”我摇摇头:“我不去找龙蝶,他迟早也会来找我。”在断魂桥附近。我逗留察看许久。眼见四周无人,我索性拿出丹鼎流的三本秘芨,逐一修炼。一旦进化飞升,也不怕泄漏我人妖的底细,否则被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们瞧见总是不妥。
从如意袋里,我选出了几十种补气固元的丹草,吞食服下,坐在冰蒲团上,开始修炼第四品的《朱光云碧腴》。
“采之类碧,造之则朱。炼为表卫,白里真居。方圆径寸,混而相拘。”我默运要诀,静心持守。丹田内缓缓升起一座鼎炉,体内的红华神种如同燃烧的炉火,环绕鼎炉,熊熊奔涌。
“先天地生,巍巍尊高。旁有垣阙,状似蓬壶。”鼎炉越来越滚烫,肺腑好比火焚。红华神种将鼎炉层层包裹,宛如秋虫结茧。片刻后,红华神种鼓起一团,形状似壶,壶口微张,凝结着一滴半红半绿的液珠,悬而不落。
“轰”,鼎炉开启,热气喷涌。红华神种形成的蓬壶炸开,红碧液珠倏然滴落,在体内飞速循环一周,冲入炉内。“环匝关闭,四通踟蹰。”我运转完最后一句要诀,鼎炉犹如连珠弹一般,频频射出一颗颗半红半碧的液珠,霎时挤满内腑,在体内密密麻麻地滚动。
这时,我的体肤左半边呈艳丽的朱红色,滚热如火。右半边莹莹碧绿,清凉似霜。一个人像被分割成自相矛盾的两部分,左胳膊动一下,右胳膊必然会朝相反的方向抽动,踢出左脚,右脚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后甩出。
“《朱光云碧腴》明明炼成了,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我怪叫道,照这个样子,我连最简单的肢体动作也做不出来。
螭道:“根据我的经验,你体内阴阳精气各自为政,需要炼化融合。”
略一思索,我干脆重开鼎炉,继续修炼第三品的《紫华流精》。“紫华流珠,常欲去人。卒得精华,转而相因。”绕着鼎炉,朱光云碧腴形成的液珠簌簌滚动,鼎炉半热半凉,时浮时沉,耀眼的红碧光华在肌肤上走马灯般轮流闪烁。
炼至半途,阴阳精气愈来愈盛旺,我的左半身竟然隐隐冒出火光,而右半身阴雾氤氲。
“滋液润泽,施化流通。”在阴阳精气攀至极点的一刻,鼎炉轰然巨震,朱光云碧腴液珠纷纷裂开,流泻出碧红色的汁液,混搅在一切,冲入鼎炉。“化为流光,至散至凝。”一道闪电般的紫光猛地劈开鼎炉,满身飞驰。紫华流精闪过的地方,气息化作了明耀的光息,似散似凝。呼吸吞吐之间,紫芒流灿,光华灼灼,照得肺腑亮堂堂一片。纤毫必现。
体内的精气竟然被光质化了,我全身温热如汤,像是泡在了光海中。运息动作时,身躯化作一道明亮的紫色流光,瞬息闪烁,变幻不定。
月魂奇道:“想不到《紫华流精》如此神妙,可以将气息光化。”
我心花怒放,一鼓作气,研习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然而,运转紫华流精烧炼鼎炉时,丹田上方三寸处始终有一个暗点,无法被光息覆盖。我恍然明白,这是因为我没有修炼过第六品的《太清金液华》,导致光息不能浑圆流转,无法进一步修炼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
似乎楚度手中,有一颗丹鼎流炼制的太清金液丹。我想起夜流冰曾经对孙思妙的许下的利诱,不禁怦然心动。那一册《太清金液华》,可能就遗落在魔刹天。
这时,一只只五彩缤纷的圆壳鼓出肌肤,连成一片,飞速覆盖全身。
月魂欣然道:“你就快要神态进化了!”
没过多久,圆壳纷纷变软变薄,洒落无数碎屑。从壳内,绽出一片片明净的柔光,形似羽毛。再次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月魂惊呼一声:“老天,原来是转态进化!你直接跳过了神态,迈入转态!”
我又惊又喜,妖怪随着进化递进,需要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在神态时达到顶点,整整半年的时间不能动一下。随后,时间又会逐渐缩短。转态进化只要耗一个月,就能顺利飞升。我让绞杀回去给海姬传信,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默默体会刚悟出来的“空”的意境。
“我的上一代主人,两百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