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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湿柴……不值一提了。
弦线触及雪莲时被公子樱察觉,但他一定误以为是夜流冰动的手脚。我抹去嘴角的血渍,轻笑起来,公子樱的隐私是能随便偷窥的么?等他到了锦烟城,少不得要给夜流冰一点苦头吃。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梦。”月魂突兀地说道,它的声音像崩断的弦,清辉忽明忽暗,大起大伏。除了提及魅的灭亡,我从没见过它如此失态。
“你是说公子樱的梦?”我附和地点点头。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梦境可以那般荒,那般空,那般冷到了生无可恋,死亦无趣的地步。
没有那方雪莲,梦境便是一座坟,吞没了声音色彩,埋葬了所有情欲。
“那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梦。”月魂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我愣了一下,随即听出了异样。
“那也不是妖灵精怪的梦!”螭狂吼起来,激动地手舞足蹈,烈焰升腾,“那种灰蒙蒙的孤独空寂,是魂器才有的啊!”
我目瞪口呆:“开什么玩笑,你们说公子樱的本体是一件魂器?他和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不,它进化了!破壳了、蜕变了……”螭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因为他的梦境和魂器的精神世界几乎完全一样,除了雪莲。”月魂怅然若失,“无血无肉的魂器,为什么可以脱去那身不知冷暖的躯壳,像人、妖一样修炼呢?”
我翻了个白眼:“他的梦境空虚,顶多说明这小子很无聊,不像老子活得多姿多彩,有声有色。别忘了,他还在梦里意淫我的小真真呢。”
“就因为它比我们多出了雪莲,所以进化了!”螭兴奋地直嚷嚷,“对魂器而言,尤其是我们这种顶尖魂器,这是翻天覆地的大喜讯,整个灵宝天的魂器都会疯狂的!”
“魂器的一生,好像永远被困在一座灰暗的坟墓内,再多的主人,也填不满坟墓的空洞。”月魂喃喃地道,“如果哪一天,雪莲可以开满公子樱的梦,他便会彻底摆脱魂器的宿命。”
螭抓耳挠腮了一阵,咕哝道,“难道从此,我也要加入追求小真真的行列?这种事,我真的没啥经验啊。”
听它们言之凿凿,我也开始将信将疑,公子樱绚丽出尘的风姿确实完美得离谱,“那么,公子樱应该就是……”
“一点黛眉刀!”螭和月魂异口同声地叫道。
呆了半晌,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晏采子冷漠而炽烈的眼睛:“只有深悉万物,才能跳出‘小我’的局限。”
“万物”两个字像奇诡的魔咒从他唇齿吐出。
我浑身一震,差点跳起来,月魂和螭的揣测可能是真的!
公子樱是魂器一点黛眉刀,才最符合晏采子的利益!
无法化身魂器,体验其道,索性把它收入门下,教化研究。晏采子是这么想的吧。
公子樱就是晏采子的一件试验品!
也不知他用尽多少手段,才磨砺、或者说改造出今天的公子樱。甚至连甘柠真被带回碧落赋,恐怕也是试验中的一环。
那时,公子樱遇见了白衣单薄的小女孩。
或许雪莲的清幽孤苦,照亮了同样清幽孤苦的黛眉刀。
有个人可以静静地听他弹琵琶,听他的无奈,从他的荒芜里听出一点点不同的东西。
他的梦是否也有了一点点的不同?
“樱哥哥。”柠真好像是这么叫他的。
那声音一直这么叫,叫到竹马青梅,春去秋来。
刀沉瀑潭,因为回应是如此的艰难,生命是如此的艰难。
“樱哥哥。”一直一直一直这么叫下去,叫到拾刀瀑潭,无法逃脱。
梦从此有了两种颜色。
那是个躯壳。
可那仅仅是个躯壳。
黛眉般的刀光恍惚在我眼前徐徐绽开,带着三分惘然,两分寂寞,一分单薄。
而那藏起来的四分,谁也看不见。
“公子樱蜕变的经历,一定非常残酷,月魂你们两个是承受不住的。”我禁不住长叹一声,“晏采子够狠够绝啊,真正舍弃了一切去求道。”
这是上位者独有的近乎冷酷的智慧。我默默思索着,心中忽地一跳,想到了一个楚度可能会去的地方!
我从怀里摸出一条形似鲤鱼的小玩意,它布满金色条纹的身躯僵硬若死,双目紧闭,肚腹空空,是吉祥天特有的传信灵物——双生眠鱼。天刑离去时,专门交由我联络之用。
我找来纸笔,匆匆写下一段话,塞进鱼嘴。双生眠鱼骤然睁开眼,一口吞下信笺,在掌心摇头摆尾,活蹦乱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鱼嘴又缓缓吐出一卷纸条,双生眠鱼合上眼,重新陷入了沉睡。
天刑回信的内容在我意料之中,随手烧毁纸条,我信步出房。天刑即刻离开了锦烟城,这意味着我和公子樱的一战,失去了强力后援。
偏偏我要竭力拖住公子樱,为吉祥天争取宝贵的时间。
我沉思着,向何赛花的香闺走去。
此时天已破晓,只是仍有些灰蒙蒙的,望不见旭日。天际隐隐透出几抹绛紫色的朝霞,轻蒙似烟,颜色淡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如果何赛花坚决不肯吐实,我真要严刑拷问吗?我问自己。从什么时候起,我被别人踩,到开始学着踩别人了?
“何姑娘,我进来了。”在门外等了一会,我推开门,不由得呆住了。
闺房内红亮亮的一片,窗头灯笼高悬,两支巨大的龙凤描金红烛在朱色案头“滋滋”燃烧。
案台上、几凳上都垫着闪闪发光的金红织锦,粉霞纱帷半挂牙床,床上叠陈的鸳鸯戏水缎被像一簇触目惊心的火焰,映得一双交颈鸳鸯鲜艳明亮,犹如浴火燃烧。
何赛花凤冠霞披,独守案前,对着铜镜里的新娘幽幽出神。
“何姑娘,你这是要?”我皱了皱眉,心中感到一丝局势超出掌控的不宁。
“聪明如林公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我要出嫁了。”何赛花投向我的目光复杂难明,那里仿佛有沉淀许久的颜色,又慢慢渗透出来。
“噢?林某先恭喜姑娘了。不知哪家幸运儿郎,能得何姑娘垂青。”我越发觉得有些不妥,留意察看她的神色变化,“红尘盟的事,姑娘考虑得如何了?我愿为姑娘奉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是给妾身的聘礼么?”何赛花笑了笑,对镜拢拢高耸如云的发髻,“我想要嫁的人,恰好是林公子。”
我身躯一震,沉声喝道:“你在说笑?何姑娘,咱没功夫和你瞎胡闹!”喝声震得烛光摇曳欲灭。我心念电转,难道她识破了我的底子?
“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绝无可能!你到底耍什么花样?何赛花,别逼咱对你动粗!”我软硬兼施道,“你不过是红尘盟的一枚棋子,难道甘心被人利用?你就不想做回原先的千金大小姐?换个条件吧,我可以替吉祥天答应你。”
“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为什么是我?”我戒备地摇摇头,“你一定糊涂了。”
“那一年,我就该嫁人了。这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新郎该是谁。”何赛花凝视着镜子里的我,痴痴惘惘,半晌嫣然一笑,“等了那么久呢,林公子。”
“原来如此。”我望着镜子里的她,呆了许久,才木然道,“好久不见了,何姑娘。”
“是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何赛花小心翼翼地在额角贴上朱砂花饰,轻轻压紧,“林公子,林飞公子,你早就忘了吧?”
我默然无语,惆怅别顾。那些刺眼的红色,无声无息地焚烧着我的眼睛。
“但是没关系,真的。只要我记得,就没关系。”何赛花喃喃地道。
“已经隔了那么久了吗?”我的嘴里泛起一丝酸涩。
“那一年,你就该娶我的。”何赛花咬着嘴唇,“如今我算是等到了么,林郎?你走进我的花烛洞房,来娶我么。”
“那一年。”我心肠一软,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那一年,飘香河畔的星桂花闪闪烁烁,开得正艳。
“新房布置得还漂亮吧?我也不懂该怎么弄,可就是想自己动手。锦被上的鸳鸯戏水,是我花了一晚上亲手绣出来的。”何赛花像孩子一样,对我炫耀地展开纤纤手指。
张开的手指像绽放的花瓣。
那一年,骑在青鸾背上的少女,挥舞蛟鞭,赢得满场喝彩。
我陷入了更深更久的沉默。
“哎,别傻站着,替我把簪子插上好么?”她柔声道。
“没想到你真的认出了我。”我犹豫了片刻,拣起冰凉纤细的金簪,仿佛重若千钧。
“你初到怡春楼的那一晚,我就知道是你啦。秋轩也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若不然,怎么能再见到你呢。”何赛花稍稍侧过娥首,盯着簪子慢慢插在了发髻上,笑靥如花盛开。
那一年的单纯,那一年的俏亮,那一年的泼辣娇纵,像花一样盛开。
“我变成这副鬼样子,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我只是苦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没有变,变的是我。
“你走路习惯先迈右腿,你笑起来嘴角有一点向左翘,你沉思时会皱眉,生气时眉毛会微微扬起来……”何赛花轻闭上眼,梦呓般地叹息。
“你不明白。”她的叹息声又轻又重,“要不是一直念着你,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地念着一个人,我是活不下去的。”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活着,会有那么艰难。”
“所以想着你,就可以坚持那么一天,再坚持那么一天,于是又一天。苟且地坚持着,忍辱地坚持着,软弱而固执地坚持着。”
“到后来,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你的,还究竟是不是爱。”
“但无论那是不是爱,无论那样的爱是不是比得过海武神、甘仙子,我都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哭得痛,笑得好。”
她的眼泪慢慢滑过脸颊,像滚烫的烛泪一样滑下来。
“别再说了。”我听得心乱如麻,深深地吸了口气,“何姑娘,我已不是那一年的林飞了。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我绝不再逼你。我走了,你……多保重。”
“不,不要……林郎!”她尖叫道,死死抓住我的袖口,玉手青筋绽露,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再看看我,多看一会儿好不好?就多一会会。”她仰起沾满泪水的脸,苦苦央求着。
“我很……抱歉,何姑娘。我……我很感激,可是……”我一点点扯开衣袖,毅然向外走。
“别走,我对你有用,林郎,我真的有用!”她语无伦次地叫喊,慌乱拿起眉笔,在案头的红笺上疾书。
我扭过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可过了一会,我惊骇地瞪圆了眼。
细而淡的灰从她的裙尾飘下,然后,她的绣花鞋变得空空荡荡,她的大红吉服变得空空荡荡,她裸露的手腕渐渐化成细而淡的灰,尘一般消散。
眉笔“啪”地掉落几案。
“你做了什么?何姑娘,别做傻事!”我嘶声叫道,抢上前去。
“终究还是写出来了。你想要的都写了,虽然不多。”她朝着我惨笑,脸颊苍白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