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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一阵疾拨,虚空中的弦线狂烈振荡,气流犹如熔汁火浆,狂迸乱溅,空间掀起山崩海啸。一旦云舟驶近,势必会被卷入一波接一波的空间风暴。
然而云舟像一个虚幻的影子,轻轻松松穿过弦线虚空,连舟身都未摇晃一下。
这是不可能的!附近所有的空间层都被弦线引爆,狂躁动荡,就算是一片影子,也会被扭曲成模糊的残影,绝无可能安然无恙。若是天劫所化的云舟可以无视一切攻击,那还度什么劫,谁碰上都是一个“死”字。
眼瞧着云舟破开阻碍,不愠不火驶来,双方的距离仍旧保持在最初一刻。但我清楚,云舟离我越来越近了。
一元弦线振荡而出。一生二,二化万千,无数根弦线向外辐射。哀、欲、喜、惧、恶跃出神识,缠绕弦线而上,具化成电、火、雨、风、雾的弦象,犹如层层叠叠的壁垒,挡在我的身前。
云舟徐徐撞上弦象,发出一声声撕裂耳膜的摩擦声,随着舟首迸溅出一连串炫耀花火,云舟停了下来。
我这才明白,这艘云舟竟然是由精神力凝聚出来的!唯有神识七情之类的精神力量方能触及。只是云舟的精神力显然更为玄妙,居然还蕴含了宇的法则。
更可怖的是,这得要多强的精神力才能化成这艘庞然大物?
一条锦绣云梯从舟中荡落而下,晃晃悠悠,一直伸到了弦象跟前。
这是——请我上去?
我迟疑了一下。云梯极为识趣,不再侵入一分,只是在弦象外围来回飘荡。
我毅然起身,迈向云梯。如果对云舟不理不睬,天劫必然也会拖延时间,甚至另外生出许多新的花样。
踩上云梯,天旋地转,软绵绵的云梯载着我荡向云舟,好像坐在了秋千上……
围墙深深,庭院深深,随着秋千荡漾的不是我,而是一串串银铃般的娇笑声。
这是云舟的第一层,却恍惚置身在熟悉又陌生的洛阳。一棵高耸的老槐树屹立身前,枝繁叶茂,深浓的绿荫覆盖了我的眼。
凝视着树干上深深浅浅的疤痕,我忽而微笑,抱住槐树。我记得夏暑闷热,蝉鸣阵阵;也记得大虎、李洁净怪叫着摔下树杈,捂住屁股;我当然也记得,爬上树顶,便能瞧见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快乐少女。
这棵老槐树,曾是我少年时唯一的光亮。
默立良久,我松开槐树,环视四周。除了槐树、高墙、庭院,这一层再没有其它的通路。
轻轻叹息,我转过身去,衣袖向后拂出。“轰隆”一声,老槐树随着我的劲气应声断折,缓缓倾倒。高墙庭院纷纷坍塌,堆成废墟,清脆的娇笑声也消失如梦。
从废墟里探出一条舷梯,延伸至脚下。我洒然而行,直上二层,毫无反顾。
第二层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一个个金色小人欢呼雀跃,蹦蹦跳跳而来。他们捧着美玉托盘,举过头顶,朝我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放眼望去,玉盘上流光溢彩,盛满了金银玛瑙,玉石珍珠,甚至还有高贵华美的冠冕、权杖。
“区区俗物,岂能乱我道心?”我淡淡一哂,挥臂一扫,将玉盘纷纷打落。金色小人齐齐发出哀鸣,痛苦抽搐,满地翻滚,渐渐融化成一摊摊金色的汁液。
金汁凝成了通向第三层的舷梯。
我毫不逗留,逐层而上。每一层舟舱出现的景象千变万化,各不相同。有的是一卷卷深奥晦涩的道经秘笈,打开后,无不字字珠玑,发人深省,直通大道至理。有的是顶级魂器、罕世法宝,无不具备毁天灭地的威力。再往上层走,就连无颜、碧潮戈和甘柠真他们都出现了。
但无论是何等诱惑人心的宝物,无论是何等牵挂的人,都不能让我多做停留。我只把眼前的一切全都当作幻象,一一无情斩灭,心中波澜不惊,只知向着更高处不断攀登。
最终,我似乎踏入了云舟顶层。四周空空旷矿,寂寂茫茫,再无一物。
站在此处,居然可以俯视下方的每一层舟舱,一切洞若观火,尽在掌控。我仿佛成为了这艘云舟的主人,只需念头变幻生灭,每一层的景象也随之生出无穷变化。
不得不承认,这种随心所欲,遥控天地的感觉令人沉醉。
“这种程度的玄劫应付起来很轻松啊。”我不解地摇摇头。
螭如梦初醒地叫道:“我明白了。森罗万象魔煞玄劫已经是北境法则之内最厉害的天劫了。哪怕你力量再强,也不会遭致更强大的天劫了。因为即便是天地,也要遵循自身的法则啊。”
螭的话不无道理,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仰头望了一眼上方顶壁,我略一沉吟,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起,挥拳击去。
这或许是云舟的最高层,但绝不是我的最高层。
随心掌控的感觉虽妙,但并非源于自身。这样的感觉,不要也罢。
一拳击出,拳头化作了旋转缠绕的生死螺旋胎醴。眼欲、耳欲、口欲、鼻欲、生欲、死欲绕着拳头呼啸闪耀,拳头过处,划过魅武凌厉的玄妙轨迹,振荡起重重哀、欲、喜、惧、恶交融的璀璨弦象。
这一拳,挟着六欲五情、神识气象、魅武、弦线、生死螺旋胎醴之力。数者虽未融合,但光是力量的叠加,已经令空间扭曲,发出可惊可怖的崩裂声。
“轰!”顶壁炸开,我冲出云舟,向下方无意地瞥了一眼。刹那间,我心神狂震,浑身剧颤。
在云舟下层的某处,我望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向舟顶爬去。
和我不同的是,他背着老槐树,背着碧潮戈,背着甘柠真……步履迟缓,动作笨拙,一步步艰难地往上走。
“没可能的。怎么可能背负了那么多东西往上爬,没可能啊!”落在谷中,我木然望着云舟徐徐沉落,一直沉入另一个再也望不见的宇。
我在云舟中的所作所为,本无一点失误之处。
面对诸般幻象干扰,自当干净利落,一斩了之。登临顶层,我又摆脱随心所欲的掌控错觉,破舟而上,更是无可挑剔。
先以力斩幻,再以心斩力。可谓意志果敢,道心流畅,不留丝毫空隙。这是我以知微之境,施展出来的最完满的度劫之法了。
然而最后望向云舟的那一眼,令我心神失守。
那是另一种选择,是天劫展示给我的另一种选择。
那种选择其实是很荒谬的。因为明知是虚假幻象,还要耗力背负,到底有何意义?
求道难道不是求一个“真”字吗?
但偏偏就是那种荒谬的选择,动摇了我的心境。
我久久默立,将方才生出的疑问一点点拭去,直至心境再也不起半分波澜。但我清楚,留在道心上的一抹痕迹又深了些许。
这一次知微天劫委实诡异,令我空有一身强悍无匹的法力,却难以尽情施展。
上空骤然光芒大盛,液浆向四方迅速扩散,天空仿佛被黑红色的瀑布淹没,汁液沿着虚空缓缓流淌而下。
“噗,噗……”从浓厚的液浆中传出雏鸟啄壳般的声音。初始轻微柔弱,而后一声比一声响亮,如同万千钟鼓轰鸣,晴天炸开霹雳,震得我耳膜发疼,五官溢血,跳动的心脏似乎也要被轰得粉碎。
“轰!”一轮弯弯的残月钻出液浆,天空为之一颤,裂开无数道细细密密的缝隙。
残月寒光凛冽,宛如一轮锋锐的冰钩,往上下一啄,便将液浆撕开,露出与残月相连的浩瀚身躯。
这一轮残月,竟然仅仅是一只弯弯的钩嘴,钩嘴的主人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鹏鸟,垂天巨翅一展,抖开液浆,凌空扑下。
巨鹏的脑袋大如山峦,生有三千只色彩各异的眼睛,每一只眼睛深邃莫测,变幻出日月沉浮、沧海桑田的奇异景象。它的翎毛是一道道闪耀的电光,双翼掀腾时犹如两片起伏翻涌的光海。它的每一根爪趾都是一道青色的咆哮风柱,席卷搅动,犹如吞噬万物的风暴漩涡。
这样的庞然异物,已然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只应该出现在神话传说中。
眨眼间,我的视野已被巨鹏的身影覆盖,整座山谷就像是巨鹏爪下的一粒微尘,随着巨鹏扑下不住剧烈震颤,地面四分五裂,山石被猛烈的气流压成齑粉。
面对如此骇人声势,我毫无半点畏惧,反而纵身跃起,迎向巨鹏,全力一拳击去。
弦象从拳头滚滚轰出,炸得巨鹏翎毛纷落四溅,生死螺旋胎醴以更强悍的吞噬之势,将风柱利爪一一销蚀。
巨鹏下扑之势不改,三千只眼睛迸射出璀璨的光芒,从每一只眼中都能望见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翎毛、利爪重新从巨鹏身上长出,比我破坏的速度还要快。
巨鹏探嘴一啄,正中我的拳头,一股沛莫可御的力量直透内腑。我身躯狂颤,喉头喷血,向下重重抛飞。
“砰!”我的后背猛撞在地上,又倏然弹起,避开巨鹏按落下来的利爪。巨鹏翅翼一掀,抖动的电光犹如惊涛骇浪,汹涌排空,将我再次撞开。
我在半空翻滚不休,浑身筋骨欲断,疼痛难忍。巨鹏一翅横扫,紧追着我的身形而至。六欲、弦象、生死螺旋胎醴被我不停顿地击出,翅翼电光迸溅,兀自不改其势。
我被巨鹏追得东逃西窜,狼狈不堪,全无招架之力。如果我此时的法力是海,这头巨鹏就是广阔无垠的世界,绝对无法力敌。在三千道目光的覆盖下,我连逃命都异常艰难,无论躲向哪个角落,都会被第一时间捕捉到。
“欲”化作一道电光裹住我,不断吞吐游走,不敢在原地滞留一息。巨鹏死追不放,双翅频频拍击。“砰砰”,气浪爆裂,一个个巨大的凹坑在我四周炸开。
巨鹏三千只眼睛再次一闪,双翼赫然扩大了一倍,像两只参天巨掌,向我合拢而来,每一根翎羽都像是一条粗壮的电龙,腾挪矫夭,咆哮飞舞。
眼看这片闪电的海洋就要将我淹没,我魅胎振动,紧贴着翅尖掠过,再一个翻身,跃上巨鹏背脊,轻飘飘地贴住。魅胎刹那间连续振动数千下,终于迎合上了巨鹏的节奏。
巨鹏忽地仰头,双翅一掀,向高空疾飞。我不敢妄动,全心融入巨鹏的律动,仿佛化作了其中一根电光闪耀的羽毛。
巨鹏直冲天际,越过云层,扑入苍茫虚空。四周由明变暗,再由暗生亮。无数颗星辰在视野中流光溢彩,灼灼闪耀。巨鹏的体形不断膨胀,飞过伟岸星河,向更高处而去。
也不知巨鹏飞了多高,飞了多久,一股空茫冷寂的感觉突然渗入身心,令人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惊悸,似乎进入了宇宙尽头。上方恍惚有一圈圈无形的锁链,封住了去路。
巨鹏双翼一拍,轰然撞开锁链,飞入了另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里望不见一颗星辰,只有漫天霞光舒卷,如潮澎湃。无数琼楼玉宇、晶阁宝楼在霞光中沉沉浮浮,璀璨生辉。
“这里是北境之外的宇宙?”螭骇然叫道。
月魂露出迷醉神往之色:“莫不是传说中仙人住的地方?”
巨鹏犹自往上疾飞,不知疲倦,不做停留。也不知过了多久,霞光渐渐稀薄,尽头处俨然是一圈圈符纹构成的七彩锁链,层层叠叠,封死了通路。
一个光芒闪耀的人形生物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