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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无卦每每和师父下山,再也没有站在一旁观卦,只去别处买些必需品而后就到边上逗着小黑玩耍,等师父收摊了便跟着回家。
——既然改不了,看了又有何用。
日子在平淡中一日日过去。
没有了杏花酒,姬老头便换了别家买酒。
无卦给师父准备的新竹棍替换了那根已经磨秃了的旧棍子。
无卦还学起了酿酒,杏花酒。前日里刚刚埋下去几坛,等到来年就可以喝了。
她想着:先不告诉老头,到时给他个惊喜。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酒……一埋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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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儿黄,风儿凉。
古人都说多事之秋,而这一个秋对无卦来说确实是很不平静。
无卦清楚得记得,三日前,师父一人在屋内卜卦,突然连声大呼,“畜生!畜生!”
她匆忙进屋,只见师父一手扶桌,一手在身侧紧捏成拳、微微颤抖,平日里算卦的那只龟壳被扔在了地上。许是因为暴怒,师父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师父?”无卦试探地叫了声。
听到她的声音,姬老头深吸口气,而后随意挥了几下手,“为师无碍,你且出去。”
“可是……”
“阿卦,出去。”师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无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了出去。她心中莫名——究竟是何种事情让师父如此动怒?
姬老头的脸色一直不好看。
晚食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无卦不敢多话,老头在气头上,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长这么大,老头这么生气的样子她只见过两次。加上今天,正好是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四岁?还是五岁?记不大清了。
那时她和师父正暂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师父午时对自己说晚上要离开,让自己日落前务必回家。可那一次自己在外头和小朋友们玩得晚了,直到天黑透了才回了家。师父当时气得不轻,直接就打了她一顿。
无卦最后是哭着和师父离开那个村庄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师父满村庄找她,都快找疯了。
“师父,你算不出我在哪吗?”无卦正式学卦后曾问过师父。照理说算一个人的所在对师父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你是世上,为师唯一不可算之人。”师父回答的时候嘴角带上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为何不可算?”
师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就回屋了。
第二次是三年前,山下来了个说书的。无卦在师父摆摊的时候跑去听了。
说书先生讲得是陈国国师薛崖的故事。
陈国,自古以来都有国师辅佐君主。历代国师均是天纵奇才,博古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这陈国最后一位国师薛崖却是个大大败笔。
薛崖此人相貌奇美、智慧极高,是陈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国师。
国师一职、一但接任便终身不可婚配。
承师父衣钵后,薛崖曾一度是个受人称赞、百姓爱戴的国师。
可女人误国啊,薛崖败就败在她是个女子。
女子多重情,她也落了这个俗套,竟然爱上了当时邻国的君王,甚至还不知廉耻地怀上了孩子。后来为了情人通敌卖国,生生让陈国就此亡国,成就了洛国现今霸主地位。
她一直被人唾骂,最后郁郁而终,年不过二十六。
至于她当年怀上的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去了哪。有人说,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定是绝后,那孩子八成没生下来就死了。当然这也只是大家的猜想,究竟有没有那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就算有,那孩子是否还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人知道。
无卦听了这故事回去就迫不及待地和师父说,“师父师父,今日我听说书先生讲了陈国国师薛崖,他说薛崖不知廉耻地……”
“啪——”话音未落,师父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
无卦被打傻在原地。
师父看着她,严厉地说道,“不要人云亦云,薛崖不是你有资格去诟病的。”
从此,无卦再也没有敢在师父面前提起薛崖。每每想起此事,无卦还会觉得脸有点痛。
加上今日这第三次……无卦心中忐忑,师父究竟为何这般气愤。只可惜算卦只能算事,不能算人心中所想,不然她早就去卜上一卦了。
饭后,无卦正在洗碗。
“阿卦。”师父在厨房门口叫她。
“师父?”
“你跟为师过来,为师有话要对你说。”
“是。”擦净手,无卦跟上了姬老头一直去到了师父房中。
房内的桌上放着三个包袱。
“这两个是给你的。”姬老头指着其中两个浅色包袱说道。
“我?”
“嗯。为师要出趟远门,这些东西在为师离开三日后你方可打开。”
“啊?”师父要出远门?以往都是师父带着自己出去的,从来也不会把自己落下。
姬老头忽略了无卦询问的眼神,走到凳子边坐下,而后对她招了招手。
“阿卦,过来。”
无卦闻言走了过去。
“跪下。”姬老头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几分庄严。
?
抬头对上师父严肃的眼睛,无卦双腿一弯,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他身前。
可是接下来师父说的一番话,却是无卦万万没有想到的。
“姬无卦,你是我姬无坎此生唯一弟子,也是我空花门唯一传人。”
“空花门!?”那个传说中算尽天下事的空花门!?
姬老头伸出手止住她的话,“师父以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太小了。现今你已十之有四,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停顿了一会,姬老头继续说道,“我空花门从开派师祖直至今日已有七百一十三年。凡入我空花门者,不得借其力乱三纲五常、不得恃其能保一己之私。空花门向来只辅助真命天子,历年来出过无数功臣良将。可惜的是……百年前我派曾遭遇一场浩劫,毁灭殆尽,最后只剩下了为师这一脉……”说道此处,姬老头的声音渐渐微哑,“阿卦……你以后切不可对人提及为师名讳,更不可提及你是空花门传人一事,否则定会招来杀生之祸。”
看着师父认真的眼神,无卦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师父。”
“很好。”师父从包袱下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来,“这是本门秘笈《空花决》,为师今日将它传授于你。”
双手接过,无卦伏地磕了一个响头,“无卦谢师父。”
该交代的也差不多了,最后,姬老头伸手摸了摸无卦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卦,你要切记——此生不得与短命之人深交。”
这是为何?无卦正想要问,就被师父打断,“你只需记住便是,这是师父对你的忠告。”
“是,师父。”无卦恭敬应下。
“起来吧。”姬老头拿起了桌上深色包裹,“为师这就走了。你早些休息,不用送了。”
“师父,为何不等到天亮再赶路,这夜里……”
“来不及了。”姬老头叹了一声便出了门。
师父的身影慢慢隐在夜色之中。
看着屋外星空明朗,无卦总觉得有些什么在心中悬起,可她却又说不清楚。
——对了!刚忘了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了……哎呀!真是的!
人传,空花一门,可窥天机、能卜人事,算朗朗乾坤、佐天下霸主。现空花,天下方定。
可又有谁知,空花,空花,既以是空,何以有花。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卦有卦
姬老头走后,无卦的生活突然一下就清净了许多。没有了师父阿卦阿卦地叫自己,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但好在有小黑陪着她,倒也不是那么孤单。
空花决她已大致翻了一遍,果然是奥意无穷。
此书涉及相面、风水、卜卦三大方面,有些师父已经交给了自己,但也只是皮毛。照书上所说,学成后,天份高的人甚至可开天眼,不用卜卦就能知天下万事。
当然,对于开天眼一事,无卦心中很有些不信——这都是传说中的事情。如果真开了天眼,那岂不是和鬼神一般?怎么可能吗。不管了,不管了,一点点学吧。
其实,对于师父的行踪,无卦自己有偷偷算过,可什么都算不出来。
想想也很可以理解,师父就是师父,修行比自己高得不是一点半点,自己能算出来才怪了。算算平常人还差不多。
可越是不知道,无卦这心里就越是好奇:师父这次究竟下山干吗去了?走得这么匆忙还不带我。
三日后,无卦谨遵师命打开了师父留下的两个包袱。
第一包竟然全是银子,整整一包。
无卦从没想过看上去穷得叮当响的姬老头竟然会有这么钱。
银子里还夹了一张纸条:
阿卦,这些是为师留给你的。省着点花应该够你一辈子了。
听到没有,省着点花。
突然有了这么多钱,无卦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情很不对劲,什么叫够我花一辈子,难道这一辈子都我自己过,师父他……
心下一紧,她忙打开了第二个包袱。包袱里的东西几乎让她的心沉到了地底。
一个龟壳、一个卦盘,还有一把黑色的匕首。
龟壳,就是师父用的那只,三枚铜钱也在其中。
卦盘,也是师父的,她有见过师父带着它给别家看风水。
至于这匕首,她见过师父用它切肉吃。
师父说过,这匕首是宝贝,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自己当时还腹诽来着:肯定不是什么宝贝,哪有拿宝贝切肉吃的……
……
可师父把它们都留下了,留给自己。
这算是什么!
无名的恐惧开始蔓延,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卦有些慌张地翻着那个包袱——信、信、师父应该会留下信的。
“啪嗒——”从卦盘的中间落出了张信纸来。
因为紧张,打开那纸时她都能看到自己的手在抖。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千万不要……
信被缓缓打开,一行行熟悉的墨迹印入眼帘。
阿卦,
从你看到这封信起,你就正式出师了。包袱里这三样东西是为师送你的出师礼。
阿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收你做徒弟,是师父此生最大的福气。望你日后谨记自己是空花门的弟子,不要给师父丢脸。
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的师徒缘分就且尽于此吧。
不要来找为师,我是不会见你的。
多加保重。
无卦定立在原处,看着那句“且尽于此”,久久没有回神。
院子里的杏花酒还没酿好呢。
竹林快出笋子了,师父还说要腌点起来慢慢吃的。
上个月他还说马上要入冬,得帮他下山多买点酒存着,免得大雪封山下不去。
……
可这些怎么就都不作数了呢。
师父他明明就说过的呀。
许久许久,久到小黑已经在她身边睡醒了一小觉,久到小黑已经开始绕着她汪汪地叫唤。
无卦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低语道,“小黑,师父他走了呢。”
“汪汪……”
以后,就剩下我和你了。
无卦依旧住在这山上,这里是她的家。
除了时不时下山买一些必需品,她几乎不会离开一步。
《空花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