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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含光含风就端着饭菜上来了,沉水捧着半杯水在榻上坐直了,见天逍端了碗筷,一副热情地要喂自己吃的架势,连忙抬手拒绝:“我手没断,自己会吃。”
吃了两口,忽然听到咕噜噜一声,便抬头问:“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吃过了,你吃吧,不用管我,快吃。”天逍笑着随口回答,又催道。
沉水垂了垂眼帘,朝一旁候命的含风吩咐道:“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
天逍受宠若惊地眨眼,不敢相信一般道:“我真的吃过了。”
沉水瞥了一眼他咕咕叫的肚子,面不改色:“吃过了也还可以再吃。”端着托盘的含光忍俊不禁,天逍一脸尴尬地摸摸光头,讨好地附和:“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含风取来了碗筷,天逍谢过,自添了一大碗米饭,什么菜也不夹地就呼噜呼噜往嘴里刨。
沉水先是有点不解地看他一眼,再一看盘中全是肉,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遂按住他的手:“你等等。”然后对含光说:“菜撤了,叫司膳做点素的送过来。”
“不用了……”
“我看到肉就吃不下,”沉水不理会他,仍旧道,“照我之前吃的做,一生病就大鱼大肉的,还不把人腻死。”
丫鬟们奉命去换菜,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俩,沉水静静地靠着想事情,天逍也就不敢出声,规规矩矩地陪了不一会儿,就又坐不住了,竖起两根手指顺着被子走了几步,见她没动静,干脆一把抓握住她的手。
沉水回过神来,波澜不惊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她没用力甩脱开去,天逍当然就顺杆爬蛇,将她的手捧到唇边亲了下,并抢在她抽手之前大力握住不放,笑咪咪地问:“你常吃素?”
“习惯了。”沉水漫不经心地答道。
过去她就不怎么爱吃肉,为此被云解忧数落了许多年,后来登基了,因为某个原因,就干脆吃起素来,吃了一年,到现在反而不习惯有肉的三餐了。
“为什么吃素?”天逍不依不饶地追问。
为什么?沉水心想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脑袋里好像缺了一块般,怎么也记不起当年彻底茹素的原因,只隐约觉得,应该是为了某个很重要的目的。
怎么回事,自己重生以后到底忘了多少东西,平时还没怎么注意到,一回想,就发现到处都是缺口,难道这是重生的代价?沉水忍不住皱起了眉。
“好了好了,就当我没问,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吃素也挺好的,厚待苍生,他日必有善报,”天逍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忙又转移开话题,“疯子乐师已经回自己住处去了,白天我也只是把他请去内务府坐着喝了壶茶,没有关他。”
024、帮凶
——厚待苍生,他日必有善报。
奇怪,这话似乎曾听谁说过,是娘,还是师父?沉水挥散开杂乱的回忆,抬眼看着他:“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一半吧,”天逍咂咂舌,很诚实地回答,“直觉告诉我他是被冤枉的,我本来打算先把人送过去看着,再会琴舍找线索,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
沉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我也是从你的话里发现了玄机才追过去的,果不其然,没有第二个信封。既然不是拿错了,那就只可能是被人掉包了信封里的东西,是被人嫁祸的。”
天逍颇为赞许地点点头,道:“我还以为你又会像上一次一样,歇斯底里地说什么不可能不会是他,难道是因为你对乐非笙的感情没有对君无过的深,所以没有被自己的主观感情所左右?”
沉水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自己对乐非笙,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崇拜之情,而非男女之情,因为能从他的乐曲之中看到灵性,获得一时片刻的慰藉,所以才不惜一切也要留住他,其实说到底,无非是逃避,乐非笙也好,君无过也好,都只是自己逃避现实的一张面具而已。
“沉水?”
“你该叫我公主。”沉水冷淡地提醒。
天逍露出几分困惑不解的表情:“怎么突然这么说,人前我不是一直叫你公主吗?”沉水漠然不作答,他便又讨好地捏着掌中那只纤细娇弱的手,问:“你在想什么?”
沉水想也没想地就回答:“我想什么与你无关。”
天逍马上变得一脸受伤:“你对别人都好声好气,到我这里就凶巴巴的,不怕我因爱生恨,一转头也背叛你?”
沉水倏然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天逍立刻比划了个打住的手势:“别,我宁可你凶一点,只要是真心实意的,打也好骂也好,我都甘之如饴,如果只是怕我因爱生恨,就虚情假意来敷衍我,那就大可不必了。”
“……”沉水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点了下头,道,“我在想另外一种可能性,先生可能不是被人嫁祸的,而是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玩个苦肉计,反而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天底下有这么脱裤子放屁的人?原本就没人怀疑到他头上。”天逍脱口反问。
沉水白他一眼:“兵不厌诈。”
天逍只好顺着她的这个思路道:“就算他真的是自己布个圈套自己钻,让我们以为他是被人嫁祸的,还有两点说不通啊,首先他是怎么拿到名单的,还有他是怎么杀死绛珠的,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可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沉水微微一笑,略抬高了下颌,哂道:“他一定要亲自动手吗?没有人规定他不可以有帮凶吧。”
算下来,乐非笙入碧落宫,满打满算十三天,朋友没交到,还和君无过两两看不对眼,更因为非礼底下的丫鬟而传开了不好的名声,谁会是他的同党?
天逍何等聪明,只一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怀疑我?”
先前突如其来的冷淡和疏远,还有本不打算说出口的想法,原因都只有一个,她在怀疑他是乐非笙苦肉计的帮凶。
可不是么,他是将乐非笙领进宫的人,嘴上说是为了追查买凶下毒的事,谁知道真相是如何,说不定二人私下早有交情,不过是装作不和,掩人耳目,什么买凶下毒,也不过是早早埋下的伏笔。
“连君哥哥我都不放心,更何况是你。”沉水说这话的时候,含光正好端了刚做好的饭菜回来,于是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这事,专心吃饭。
时鲜的蔬菜配着三鲜汤,再加几碟开胃爽口的腌菜,沉水吃得有滋有味,天逍却心事重重,吃两口,看她一眼,再吃两口,欲言又止,含光是个伶俐丫头,看出自己碍事了,马上就行礼告退,沉水准了,却也没露出半点要继续前言的意思。
“那个……”天逍才开了个头,她就淡淡地打断了,“我没打算逼问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天逍心虚地用玉箸末端蹭了蹭头皮,道:“我是想说,你还是多吃点肉吧,要不太瘦了,抱起来都轻飘飘的。”
沉水眉尾一挑,不悦地反问:“你让我多吃肉长胖点,是为了你抱起来实在?”说完自己都愣了下,这种没羞没臊的话,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自己何时变成这种人了。
接着狠狠瞪了一眼面前这家伙,心中恨恨道一定是被这不要脸的死和尚带坏了。
天逍看她表情虽然一派淡定,耳朵却红了,不由得窃喜,心里一痒,就端着碗挪了挪,坐得更挨近过去,腆着脸道:“寰舒陛下走前曾说起你的成人之礼,说人选由你自己定夺,她不会强加干涉。”
沉水厌烦地瞪他一眼,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娘从来都疼我,成人之礼是件大事,当然更要顺着我的意思。”
“那你想好了吗?”一双眼闪亮闪亮地、期待地看着她,活像一对钩子,要把她的心勾出来看看。
沉水其实很想报复性地回答他选谁都不会选你,不过仔细琢磨一下,觉得话题还是不能引到他身上去,否则自己没他那舌灿金莲的本事,铁定又要吃亏,于是气定神闲地夹了一块豆腐:“这还用想?我把宫里的面首都打发干净了,这事儿自然是交给君哥哥来做。”
“可是他……呜呜!”天逍一句话没说完,那块滚烫的包浆豆腐就被塞进了他嘴里,差点烫得咬舌自尽,沉水奸计得售,心里好不得意,悠悠道:“少操不必要的心,你既然说是来替我化劫的,就专心做好化劫的事,旁的就不用管了,我心里自有打算。”
嘴里含着块热豆腐,咽又咽不下,吐又不敢吐,天逍急急忙忙冲到桌边灌了小半杯水,才算把嘴里的高温给降下去,紧接着就含糊不清地嚷嚷道:“你怀疑他……还敢和他做、做那事……”
沉水微笑道:“舍不得孩子便套不找狼,是你让我把他当好人的,既然他是无辜的,论资排辈,这事儿也非他莫属。”
天逍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吞下了豆腐后就不再说这事,看着他吃瘪又不太服气的样子,沉水在心里暗暗好笑。
成人之礼是人生男欢女爱的伊始,无论是在祥国还是在另外三国,向来都是由有经验的前辈带领传授,据说夏国为确保王族的纯净,还都是由父母兄姊来行教化之责,祥国虽然没这规矩,但她堂堂一国公主,身子也是高贵的,断不会随便找个人来伺候,最不济——也绝不会让一个和尚来教,否则传出去真是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一顿饭的功夫,天逍都在那儿抓耳挠腮,含光上来收拾碗筷时见他坐立难安,忍不住问:“大师怎么这般烦躁,是不是病了,需要奴婢去请云姑娘吗?”
沉水内心笑得满地打滚,面上却憋得十分平静,道:“不用这么麻烦,你把他从这楼上推下去,冷水里泡一泡就好了。”
含光还没明白过来,天逍已跟烫了屁股一样跳起来,万般委屈地指着她:“你——!”却是憋不出半个词儿,沉水笑吟吟地问:“我怎么?”
哪不知天逍眼珠一转,又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款款施礼:“阿弥陀佛,公主说得对,贫僧是为化劫而来,只需保护公主安全即可。”
“嗯,你明白就好。”沉水还没嗅到微妙的味道,一脚踏进了他的陷阱里。
“待到公主行成人之礼之日,请务必让贫僧在一旁严守戒备,”不顾还有丫鬟在场,天逍厚颜无耻地请求道,“公主只需将贫僧当成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必要时,亦可用来防身。”
看到含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沉水深感自己的颜面丢尽,拍桌怒喝道:你给我滚!”
025、失火
名单丢失的事因绛珠的死而不了了之,但云解忧却是被那毒针吓坏了,利用玉寰舒留给她的调动内宫侍卫的权力,呼啦啦扯来一大票人,日夜守护在湖边,确保公主安全。
这样一来,金城汤池,某色和尚也就不能再半夜来爬窗子,沉水虽然不喜欢被人盯着,但也觉得至少自己可以不用担心被夜袭,能安稳睡觉,于是就默许了云解忧的这个安排。
那天在琴舍门口被气晕过去以后,胸前的伤又有点复发的迹象,躺得久了都会气闷,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被憋醒,然后就再也躺不下去了,她只好起来坐着冥想,运气好,能靠着睡一会,运气不好,就这么傻乎乎坐到天亮了。
不过有一点令人欣慰的是,每晚三更以后,湖边总会传来埙声,悠悠地吹奏着望海潮,沉水倚在榻上静静地听,失眠的烦躁就会渐渐淡褪。
失眠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乐非笙如果不是有天人神机妙算的本事,那就是自己也睡不着,所以才到湖边来,对着她奏乐。
他能有这份心,又恰好陪了自己,这本是件好事,但沉水仍觉得十分奇怪的是,他既然有心,为什么白天不来,非要选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