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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宥娘一行的衣着与口音,都与京中人士一致,因此倒也十分好猜。
张家四爷道:“老伯高见。”
老者笑着道:“什么高见?不过是多活了几年罢了。几位要前往鼓楼,便只有在春满楼住下了。也不知此时还有无客房。”
张家四爷道:“有劳挂心。先前已令下人前去订房,此时尚未回来,当是有空房。”
老者闻言也就放心了下来,接着道:“鼓楼不远便是江南城的县衙,几位是来府衙办事?”
张家四爷颔首,“家妹有几个庄子在江南城,只曾被歹人所骗,如今才收回,因此特来将土地凭证换回。不知江南县衙管田契这一块儿的文吏习性如何?”
虽古代公务员体系不能与现代相比,什么都归一个衙门里管,然县官下面亦也有分管诸事的主事。
老者道:“裴主事掌田土地契,性情倒也温和,只是嗜酒。”
张家四爷闻言心中便有了主意,抱拳道:“多谢。”
马车走过鼓楼,在春满楼大门前停下。
张家四爷先前派去订房的小厮正在门前守着,见着人道了,赶紧上前来道:“老爷,房间已经定好了。就通铺少了些,咱们挤一挤便行。”
三十家丁,都只能住通铺。
江南城中的客栈家家都这般拥挤,此时也只能挤一挤了。
张谨点头,令家丁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再让小厮与其他家丁带路,将东西放置回房间当中。
老者在一边与张家四爷道别:“以后若是有需要,直接派人前去找小老儿便可。小老儿的车行便在码头外不远,随叫随到。”
张家四爷抱拳道:“定然。老人家可慢走。”
老者点着头带着几个赶马人与几辆马车和马,转身离去。
张谨回头对温宥娘道:“你们兄弟几人便先进楼去,梳洗后再下楼来吃饭。”
温宥娘几个便跟着旁边已然知路的另外一个小厮进了酒楼外厅,随即在客栈小厮的带领下,绕过大堂,从走廊寻到后院休憩之处,一一寻到了自己的房间。
温宥娘与冬梅皆为女子,且是主仆关系,需近身伺候,因此两人在一间房。
温余卿与张昀良自幼一块儿长大,也干脆住在了一间。就在温宥娘房间的对面。
也就张家四爷独自住了一间,在温余卿表兄弟房间的旁边。
分别是天字间三号、四号、五号房。
待温宥娘一行梳理完毕后下楼,张家四爷已将饭菜点好。
家丁们只有八人坐了一张桌子上,其余人等都在后院之中吃饭。
张家四爷见温宥娘一行下了楼,便招手道:“这里!”
温宥娘等人上前就坐,便有小二上前斟茶,掌柜的在一边致歉道:“不好意思,诸位郎君。因店中包间已满,委屈各位了。”
张家四爷摆手,“无碍。”
先前便说了一回,这回再说也无必要。
江南城中家家都是如此,也只怪他们到得太晚。
掌柜的见张家四爷摆手,便退了回去,一边叫着小二抓紧上菜,回到柜台前,又开始算账。
张谨跟温宥娘几人道:“待等会儿吃完,我要出门一趟,你们兄弟几人千万别乱跑。”
江南城比不得京城治安安全,且又不熟,人口拐卖之事时有发生,说到底担心的还是温宥娘。
女子向来比男子弱势,拐带人口的人贩子挑选的对象不是孩童便是女子。
温宥娘点头,也知道自己舅舅待会儿出去恐是要去拜访那位管田土地契的裴主事,今日先把事情说清楚,明日再去办理之时便要便宜得多。
张家四爷吃完饭便走,留下温宥娘一行呆在房中颇为无趣。
其中数张昀良最坐不住,在房中呆了片刻就跟温宥娘道:“咱们就在附近转一转总行罢?”
温宥娘往窗外看了看,正好能见到道上的人来人往,摇头道:“太挤了些,估摸也看不出什么乐趣来。”
温余卿在一边温书,闻言就对张昀良道:“待过两日庄子的事情处置完了再玩也一样。”
张昀良拍了一下温余卿的头,“书呆子,你懂什么!”
温宥娘在一边笑,“别把脑袋打坏了,要余卿以后不能中状元,可要赖着你了。”
温余卿虽中了小三元,然而温宥娘却从来都没说过要中状元的话。
因此温宥娘这么一说,张昀良也跟着笑了,“成啊。哥哥以后养他。”
温余卿只能在旁边烦白眼,转了个身,又继续看书。
温宥娘就问:“看的话本子?”
张昀良低头一看,道:“是先生的讲义。”
温宥娘顿时无语,她是鼓励温余卿多看看杂书的,当然话本子这种话也是玩笑。古代的话本子相当于现代的各类小说,过于沉迷也是不好。
张昀良自幼活泼惯了,见温宥娘几人没出门的打算,只能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等过了良久,张昀良回过头来,叫道:“四叔回来了!”
温宥娘跟温余卿凑上去往窗户外看,果真见到张家四爷手里不知提着几包什么东西正往客栈的方向大步走。
身后的小厮倒是手上什么都没拿,只小跑步的在后面紧紧跟上。
“四叔定是买好吃的回来了!”张昀良笑着拍手,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温宥娘姐弟都是不爱多动的,见张昀良跑了,忙叫他身边的小厮,“还不快跟上去!”
张家四爷将手里的小零嘴儿纸包放在桌上,这才坐下来喝了温宥娘倒的茶一口。
“四舅舅可是说好了?”温宥娘问。
旁边张昀良已经将纸包一包一包的打开摆成一排,拉着温余卿去吃,又侧着耳朵听裴管事的事。
张谨点头,摸了一把络腮胡子,道:“明日一早,咱们就先去将地契换了,再去庄子上。”
换地契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张府不是小门小户,自有身份证明,虽然十年前那五个庄子被置换的资料不在,然而裴主事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余年,每年年终便会整理一回资料,因此对于江南城一带的庄子却是印象深刻。
当然,当年庄子被置换之时,也是经过裴主事之手,虽当时有过怀疑,然而到底人家也是依规矩办事,他也不能阻拦。
无非是夫家贪图妻子嫁妆那档子事,别说京城里,就是江南城中也不少。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如今娘家要收回庄子给出嫁女的孩子,也并不奇怪。
裴主事将新的五张地契交予温宥娘姐弟,道:“田土地契,万不可随意交人。还是自己保管为好。”
不然就像是温宥娘姐弟如今跑这一趟,千里迢迢才得以收回,还得应付庄子上那一群庄头。
当然亦有比温宥娘姐弟更惨的,因母亲早逝,舅家亦无人可托,最终被吞了就被吞了,再也拿不回来。
温宥娘收过地契,回礼道:“多谢。”
可能因是头一日张家四爷有事先拜访,裴主事的态度十分好,一脸慈祥得像个长辈的模样,“也不用谢什么。自己收好了,以后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咱们这也少走一道不是?我也乐得轻松了一些。”
拿到了地契,温宥娘一行便跟裴主事告辞,离开了衙门。
“东面的那个庄子离城要近一些,不如就先去东面。”张家四爷决定道。
今日的马车比昨日的要好得多,道路因与码头在相反的地方,因此亦算不得挤。一路赶出城时,倒也不慢。
温宥娘坐在马车中,让冬梅捞开了帘子,仔细看了看这几张田土地契。
上面尚发出淡淡的墨香味儿,亦盖有红章,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虽与其他的双方亲自签字画押不同,然而因五个庄子的归还书上有仇伯爷的签字画押及后来又去寻了仇伯爷加上了印有伯府公印与江南城县令的信件。
因此按照温宥娘一行这样的流程也为合法,出的田土地契亦是有效。
虽说东面的庄子离江南城较近,然而江南城繁华了数千年,在江南城外不远的庄子怎么轮也轮不到落在张府手里。
张家四爷的一句不远,赶马车都赶了两三个时辰,等到了地儿的时候,后面跟着的家丁全都累得浑身冒汗。
江南城外的小道因各族富庶,倒也修得十分平整,某些路段甚至铺有路砖。因此坐在马车上的人倒没吃什么亏,只是坐了两三个时辰有些难耐而已。
等前面的马车一停,冬梅便捞开了前门的竹帘,伸出头看了看,才回头对温宥娘道:“郎君,前面有个茶寮。”
温宥娘点头,“下车。”
张家四爷与温余卿表兄弟已经站在了茶寮之外,见温宥娘下了马车,就有小厮过来道:“大郎君,四爷说在这停一停,可是要喝水?”
温宥娘走向茶寮,随口道:“嗯。”
等到了茶寮里寻了位置坐下,温宥娘才道:“四舅,可是从哪条道走?”
这茶寮开在四条岔路的两条相间处,生意倒也兴隆,除了温宥娘这么一桌之外,旁边亦坐了三桌人。
那三桌人看着倒也不像富贵人家,当是一般生意人或者附近的农户。不说粗鄙的衣着,便是从几张桌子下的鞋子也能看出。
不是沾满泥土的千层底的布鞋,便是颜色陈旧发黑的草鞋。
千层底的布鞋,便说明穿鞋之人行路较多;鞋底鞋面多有泥土,就说明鞋的主人多行于乡间。因此布鞋的主人,当是来往于江南城与乡下间的小行商。
茶寮外的那辆牛车当为布鞋这一桌人所有,里面当是装的从城里贩到乡间的东西,及从乡间收货送往江南城里卖的货物。
颜色陈旧甚至发黑的草鞋更好分辨。
稻草发黑,便是被火烤;草鞋若是褐得发黑,就当是被长期被水浸所致。
本草鞋便是乡间农夫为了穿着下田干活,因此身份便十分好猜。
不过因鞋底相对干净,脚趾缝隙间并无淤泥,可以看剩下两桌的草鞋当是为了进城的农夫。因乡下人进城之时,都会换上一双相对较好的鞋子,也会特意将脚洗过一番。
草鞋亦如是。
张家四爷将三桌人的身份确定完,这才道:“打左走,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等于是说,等到了庄子上,就已经到了该吃晌午饭的时候。
也幸而早上吃得比较饱,因此还不至于饿肚子。
温宥娘闻言就点了点头,并未用旁边少年端上来的茶碗,而是让少年将白开水倒在了自己准备的茶碗当中。
白瓷的茶碗与旁边的泥瓷碗及有些掉红漆的木桌一相对比,倒有些不伦不类起来,那白色显得更是突兀。
不过上茶的少年并未多看一眼,恐也是见得多了,只将白开水往茶碗里倒,边倒边问:“几位客官可是来寻亲的?”
未等温宥娘一行回答,那少年又接着道:“亲人可是杨家村人?”
这自来熟得,温宥娘便问:“小哥也认识杨家村的人?”
少年将水倒满,笑眯眯的自夸道:“莫说杨家村,这一片地儿小的都认识!”
“那杨家村的庄子是谁的,小哥也知道?”温宥娘挑眉问。
少年不过年十二,看上去虽未读过书,却也真聪慧,回道:“这得看客官问的是哪一个庄子了?杨家村有两个庄子,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田地。不过一好一坏,不管好坏都归杨家村里的种。”
张家四爷在一边听到这话,就道:“那好的是谁的?坏是又是谁的?”
少年对着张家四爷眨眼,“这个就不归小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