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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莞斜了个白眼,这陶李氏可真是见了风的舵,摇摆及时的很啊!她隐忍着心中的鄙夷,轻声道:“这是我娘舅从家里给捎的,说是给我们家。”
老太太一下更加笑眯了眼,连嘴里头少了的两个大牙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喜道:“这怎么好意呢,亲家小舅子也忒客气。”话是这么说,却是已经从地上拿起一个包裹掂量了起来。
陶莞对她这势力的模样早已经见怪不怪,表情冷漠的很。
李德仁看着老太太欢喜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刚进门时她的冷淡,不由皱起眉看着陶莞。这孩子亲爹不爱,奶奶不疼的,再来这么一个十里八乡臭名昭著的后娘,原先他听乡里人说就已经够心疼的了,这会子瞅了老太太一见了钱财就两眼放光完全忘了矜持的模样,想着这家子人真是穷怕了,他外甥女在这个家的日子真是打了牙齿抹着血泪这么浑浑噩噩过来的,更是一阵心酸难忍。
他起身摆了摆衣袍,从桌上拿了一个包装得格外精致、还用红绳绑了个十字结的物件打了开来,油纸破开豁然显出一个雕着寿桃的木匣子。李德仁将木匣子的锁头拧开,里面躺着五只干黑的大海参。这几只海参的块头个个有刚生的婴儿臂那么粗,要是泡发起来就足足有正月里祭祖用的粗红烛那么大了。
这样的海参就算在现代也是名贵非常,更别说是在这物资贫乏的古代了。
陶莞看着五只大海参一下惨白了脸,李德仁居然拿着这么贵重的物品来给陶家,也太不值得了。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哪识得这样的货色?
李德仁从木匣子里拿出一只海参走到陶李氏面前沉吟道:“亲家老太太,这是东海的十年海参,吃着延年益寿,我前儿从海头走货回来恰碰见了卖参的海人家,统共买了十只,这会子给你家拿来五只。”
陶李氏放下手中的包裹,接过李德仁递来的乌溜溜干海参,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翻来翻去细细察看,问道:“这玩意吃了能延年益寿?”
“嗯哪,这样的货色就是高丽进贡的也是堪堪比得上。”
“啥?!”陶李氏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海参掉了下去,“亲家外甥,你、你说这玩意是进贡给官老爷的?”
李德仁好笑地觑着老太太痴愣的模样,耐心解释起来:“嗯哪,您泡发好了搁点姜片进去微火慢炖,再撒点盐加点米酒,这样吃着清淡原味。”
“亲家侄子,这东西我可不敢要,咱庄户人家可吃不起这贵重玩意,再说这是给官老爷的东西我哪敢要!你快拿了回去罢,吃这玩意够折罪的。”
陶李氏前番听着说是连旁国进贡的也比不上,手早就抖得厉害了,这贵人吃的玩意她可不敢就这么稀里糊涂吃了,怕是没那个福气虚不受补。
李德仁叹一口气,一时对老太太的固执无言以对。
陶莞想着这海参虽说名贵了点,但还不至于像李德仁说得那么神,顶多是有些食补功效罢了。海参里面的胶原蛋白就是猪蹄儿鸡爪也能补上的,不稀罕花这么多钱买一二个海参。可陶李氏这惊吓的模样还是让她小惊了一番,原来这古代底层劳动人民的阶级等级观念竟是受统治者迫害如此之深,光是听说这属于进贡的物类便惧怕如猛兽之流。
陶李氏与李德仁二人僵持间,一个音调略显沉闷又有点子威严意味的声音自门外传进:“陶家的可在?”
闻言,陶李氏忙探身出门往外张望,却见篱笆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白袄黑缎掐牙背心的婆子,那手上两个足足有二两重的金钏子镶在她松弛肥满的腕间显得贵气凌人。这婆子是坐着一顶靛蓝的轿子来的,后面还跟着二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婢,年纪不过十三。
来人乃是王家大奶奶手下的管事嬷嬷,是大奶奶自娘家带了来的教养嬷嬷,自然身份地位非同凡响,如今却为了三少爷纳通房丫头的事亲自来了,这事却有蹊跷。
☆、6第六章:娘舅解围3
陶李氏虽说是一介农妇,未曾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晓来人的身份必定不凡,连忙紧张地对着东屋吆喝:“细花,有贵人奶奶找你。”她此时也是慌张的很,见着自家来了贵气的老妇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应叫什么,便随口应了句奶奶赔个不得罪人。
这一叫惹得旁二个小婢子偷偷嗤笑了起来,她们暗地里交换眼色,笑这农妇真是一点见识也没有,居然管嬷嬷叫起奶奶来了,那她叫王家大奶奶岂不是要叫祖奶奶了?
谢嬷嬷瞪了眼跟在身旁的小女婢,嫌她们吵闹没了大府的礼度,复又清嗓道:“你可是陶家的婆婆?”
陶李氏一脚跨出门槛,佝偻着背颤颤悠悠地走上前应道:“正是。”
“您是王家的嬷嬷吧?”张细花从东屋走了出来,她早就算计着王家的人估摸这几日该上门来纳点彩头钱了,所以只消一眼便瞧出来是王家的人。
“你便是陶家的?”谢嬷嬷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凭她几十年在府宅里的历练识人,一眼便瞧出来这张细花是个心眼小的,这细眼额尖颧骨高的,是个没福气刻薄相。
“嗳,嬷嬷快请屋里坐吧。”
“不必,我应了我家奶奶的命,来这瞧瞧小丫头,顺带捎点东西给她便走了。”
怎么只说捎东西给陶莞没想着给彩钱?张细花的面色僵了僵,又不得不勉强笑道:“嬷嬷是大忙人,自然没个闲功夫呆在这犄角旮旯里瞎耗。”她转身便扯嗓喊了起来:“阿莞——阿莞——”
“姨,我搁这呢。”陶莞被她喊得一阵头皮发麻,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她一走出门,便觉得谢嬷嬷的眼神像两片薄薄的尖刃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撩拨,让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谢嬷嬷远远地打量着陶莞,点点头道:“这丫头的模样算个二等了,凭着生在粗鄙农家却有这清俊的脸面,也算是她的造化。”
“嬷嬷说的是,我也不敢指使着长得歪瓜裂枣的闺女去伺候小少爷不是?”
谢嬷嬷看着张细花的献媚劲,因平日见惯了上上下下这样的嘴脸,越发的没意思了,懒懒随口道:“清言、清雨,你二人将轿子里的物什拾掇进去咱们便要走了。”谢嬷嬷无奈叹息,也就后娘狠得下这毒心把闺女卖了,女儿可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疼都来不及,且她听说陶家日子虽然紧巴,但凑合着也是过得去的,若换了是亲娘哪里狠得下来舍了肚里怀胎十月的肉。至此,谢嬷嬷不禁想起她当年才四岁也是被家里的后娘卖了进谢府,如今年纪大了,尽心尽力服侍主子总算熬出了头。
清言、清雨两个丫头平日在王家早做惯了这些粗活,二人转身便从轿子里提溜出了九个包裹,手里提的、腋下夹的,拉开步子便要进陶家。
李德仁在一旁瞧着几人的言语,便会意过来她们这是在拿他的外甥女做交易,不由心火怒燃,走上前扯着二个拿着大大小小包裹的两个小婢的衣襟一下子把她们撂倒在地,怒道:“啐你个劳什子嬷嬷,我外甥女便由得你们说买便买?”
谢嬷嬷一下变了脸色,心想:这家人不是早前就说好了的?怎么现在又反悔起来?这王家为了给家里又瘸又傻的三少爷纳个机灵懂事的通房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如今眼看着就要说成了,又生起风波来想着恐怕回去不好交差,但又听眼前的汉子说是丫头的娘舅,不由冷笑一声说道:“我道是亲爹呢,原来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娘舅。”
李德仁阴着眼,涨红脸提嗓质问道:“我怎么八竿子打不着了?便是丫头出嫁我也是要坐上席主位的。”
他摆手,不耐烦地轰道:“走走走!懒得与你们这老婆子碎嘴,我的外甥女我说了算。”
一旁的张细花听着他这句话一下来了火,心想这到手的钱财可不能由陶莞她娘舅这么一闹便没了啊,她急急斥说:“我说你算哪门子的屁大亲戚?我闺女的事能由着你说了算?”
李德仁看着一副泼辣劲、张口就是粗话的张细花讥讽道:“你也晓得这是你闺女?”
张细花一下被他呛住,肚子里的气儿直冲到了喉头。
“今儿我外甥女便是不认你这心比墨黑的后娘了!阿莞,跟舅舅家去。”
陶莞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几个大人闹来闹去,如今她有靠山了,自然一切有她舅舅摆平,但李德仁能帮得了她一时却不能帮她一辈子,这与张细花撕破了脸可不是明智的举动,说到底她还是陶家的女儿,于是她就这么干站着看戏,也不表态。如今李德仁叫她跟着他走,她还是有一些顾虑的。
寄人篱下的滋味始终不比在家里来得自在,况且此时李德仁也是一时气愤不平、冲动之下才叫她跟着回去,如果事后冷静下来,考虑到日后养她的一系列问题说不定他就反悔了,那她到时在李德仁家不是处处遭受白眼,更不济在家里?
陶莞在心里做了一番衡量对李德仁摇摇头道:“娘舅,我还要守着弟弟妹妹,不能跟你走的。”
李德仁看着陶莞小小的坚定的模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忖着自己家中的女儿与阿莞只差一岁却成日只知闯祸胡闹,而阿莞却已经如此懂事,对着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也是这般尽心尽力,这丫头苦啊,苦得都忘了自己有多苦,还想着后娘生的孩子当做宝来疼。
李德仁擦了擦湿润了的眼角,哽咽了下才继续道:“不行,你今儿必须跟舅舅家去。你要是再呆在老陶家指不定就被坑害得骨头都不剩了,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你早死的娘?”
张细花方才听陶莞这么一说,倒是心头突然一软,想着这丫头倒是有心的,对自己生的一双儿女如此牵挂,于是此时李德仁这么指桑骂槐倒也接不下话去了。
“陶家的,我说这件事你便看着办吧。”谢嬷嬷懒得跟在这收拾烂摊子,省得费了力气跟这些个粗等人绕嘴,低了自己的身份,没好气地一屁股坐进了轿子让轿夫抬起赶紧走。
这边谢嬷嬷的轿子加紧了脚程不一会便消失在了泥道上,那边张细花却是一股脑地瘫坐到了地上捶地嚎丧般痛哭了起来:“哎哟——我算是造了哪门子的孽,这后娘不好当啊……我日夜操着一颗心给你们老陶家洗衣做饭喂猪崽,这会子连娃都生了,你们还是不把我当人看啊……如今得罪了王家的奶奶,我是活不下去了……”
陶莞深吸一口气皱起眉,转身就走进了里屋,这张细花三天小闹五天大闹的,她早已经见怪不怪,就连邻里间也是对她这破锣嗓子冲天嚎早已厌烦不堪。
隔壁的张家婶子刚哄了自己的六子陈小柱睡着准备洗米做饭,听着隔壁陶家的女人又闹腾起来,往里屋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舒了口气,幸亏没被吵醒。她端着洗米水走了出来,奋力一泼,泼在了自家门前的小槐树上,状似自言大声道:“今儿个猪怎么嚎得这么厉害?连我家小柱都给嚎醒了,乖乖,小柱别哭,娘给你驱小鬼。”
张细花竖起耳朵听着隔壁张婶子的讥讽,一时也忘了哭闹,待得张翠桃进了屋去又接着干嚎了起来:“我天嗳……我活不下去了……”
“娘舅。”陶莞单手捂着耳朵对仍站在院子里的李德仁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李德仁点点头也就走进了里屋。
“阿莞,你说什么今儿也得跟我家去,你在这儿娘舅真不放心。”他朝着门外使了使眼色,示意张细花可不会这么轻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