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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名气不小的醉书生。
整间店喧闹得只差没掀翻瓦,但他却怡然自得,保持安静,仿佛座间只有他一个人,夹菜喝酒有板有眼,想来是要维持斯文一脉,配上他那身古里古怪的行头,谁见了都忍不住要笑,的确够滑稽。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丐站在窗外,望着他桌上的菜直吞口水,他不知已站了多久,可能是忍不住了而开口。
“喂!小书生……”
“什么事?”醉书生偏过头。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老丐伸脖子咧嘴。
“我有个毛病,桌子摆不满便吃喝不下。”
“那不……太糟蹋了么?”
“没办法,剩就由它剩!”
老叫化嘻嘻一笑,吞泡口水,贪婪地盯着桌面。
“能不能……嘻嘻,赏老要饭的几口?”
“当然可以!”醉书生毫不犹豫。
老叫化离开窗边进了门,公然在醉书生对面坐下,打狗棒靠在膝头,从麻布袋里取出一个碗,一双竹筷。
“老要饭的……可以吃?”老叫化扬起被子。
“当然,我说过可以!”醉书生笑着回答。
“可是……嘻嘻!”
“怎么啦?”
“这么丰盛的菜,不喝几口实在难过。”
“喏!坛子就在桌边,自己舀,爱喝多少喝多少。”醉书生行所无事地说,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是个叫化子。
“小书生,天上降下来的仙人?”
“非也,上天岂会降我这等酒仙,是金榜上遗漏下来的!”
“哦!不弟秀才,纵情黄汤,可悲可喜!”
“什么可悲可喜?”醉书生大感兴趣。
“可悲者,功名无份,可喜者,深得人生三味!”说着,舀了一碗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咂咂嘴道:“好酒,可惜窖藏的年份不够,否则可成极品。”边说,又舀了一满碗,拿起筷子夹菜。
小二可能这时才发现老叫化居然上了桌,气呼呼地冲了过来,横眉竖眼。
“喂!老要饭的,别搅和好不好?”小二大声嚷。
“咦!怪了,又不要你付钱,你心疼什么?”老叫化翻起白眼,抬头挺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老要饭的,我们可是做买卖的,不能得罪客人,你等在门口,自然会拣好的剩菜给你,你……像话吗?”
“为什么不像话?这位小书生吃不完好心邀请老要饭吃喝一顿,干你屁事?做买卖的是赚钱,人家又不是白吃白喝,你才不像话。”
小二目注醉书生,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是我独酌无聊,特别请的!”醉书生正经地说。
“这……是!是!”小二摇头走了。
这一闹,招来了不少讶异的眼光与笑声,但江湖人多是见怪不怪,很快便若无其事了。
“醉书生”与老叫化更没事,很自然地吃喝,老叫化像是三年没沾过鱼腥没闻过酒,一筷接一筷,一碗接一碗,馋相着实惊人。
酒坛已不能舀改用倒的,很快便空了。
醉书生仿佛碰到了酒中知已,又叫了一大坛。
双方都已醉意毕现。
“老……老……呃,你老怎么称呼么?”
“要饭的……还有什么称呼,老要饭、老叫化、站门的、讨口的……这不是现成的称呼?不过……为了纪念这一顿,你……就叫我老酒虫吧!”
“老酒虫!嗯,太好,善饮而成为虫,永蛰坛底,坛中自有乾坤,值得浮一葫芦!”说着,仰颈喝了个葫芦底朝天,又灌满,然后以筷击芦,唱了起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阳。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
去日苦多。
韶光似水,
转眼南柯。”
老叫化跟着应和——
“管他事大如天,
不醉如何?”
“哈哈哈哈……”一丐一书生相顾放声大笑。
笑声掩盖了嘈杂的声浪,满座侧目。
此时,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人走到醉书生桌前,后面随六名横眉竖目的大汉,座间的声浪顿时平息下来。
“你就是醉书生?”中年人阴恻恻地问。
“在下……我……没错!”
“听说你醉闹少林寺,连败五大长老,大破罗汉阵,有这事么?”
“这……”醉书生斜着醉眼,搔搔头。“忘了,好像……有这么回事,呃……醉人醉事作不得准的,江湖……无风三尺浪,无中生有,黑白混淆,是非颠倒……别听那些,在下……幼读诗书,不会跟和尚……”
“醉书生,少装蒜,规规矩矩回话。”
老酒虫歪起头,醉眼迷离地望着中年人,吐字不清地道:
“你……你不是……什么冷的……”
中年人转过目光,面皮抽动了几下。
“臭要饭的,快滚出去!”
“你……要我老要饭的滚?”老酒虫指着自己鼻子。
“不错,要你滚是本人一念存仁!”
“哟呵!要是不存仁呢!”
“拖他出去!”中年人挥挥手。
六名大汉之中的两个立即上前架起老酒虫。
座间酒客纷纷起立看热闹,但却噤若寒蝉。
老酒虫挣扎了几下大声道:“别动手动脚,老要饭的……自己出去就是。”说完向醉书生道:“小书生,老要饭的……吃饱喝足,是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接着打了个酒嗝。
两名大汉松开手。
老酒虫慢条斯理地把碗筷放回麻布袋,抓起竹棍子,嘴里不知嘟哝些什么,一歪一斜踉跄出门。
醉书生醉态可掬,伸了个懒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眼皮子直往下垂,挥了下手,双肘朝桌边一搁,伏了下去。
第二章酒不醉人
中年人轻拍了一下桌子,阴声道:“醉书生,你以为装醉就可以卯过?起来!”
醉书生抽出一只手臂挥了挥道:“我醉欲眠君且去,有……什么话,等在下……洒醒了再说。”
中年人冷森森地道:“醉书生,你听好,区区在城外小河边柳林候驾。”一摆头,与六名手下扬长出门而去。
座间又恢复了喧嚷。
小二走了过来,喘口气才开口道:“客官,你真的醉了?”
醉书生抬起头,半睁着朦胧醉眼道:“没醉,没醉,刚才……是闹什么?事大如天醉亦休,呃!还是不要清醒的好,逍遥醉乡无烦恼。小二哥,一共……多少钱?”
“一两二钱三!”
“嗯!”从锦囊里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够么?”手扶桌站了起来。
“还有多!”
“多的……赏你!”
“谢公子!”小二换上笑脸,哈腰,连称时都改了。
醉书生摇摇晃晃地步了出去,望着大街深深吐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城外小河边,这小河边……”
突地,一个吃语般的声音道:“冷面无常洪昌,哼!竟然不拿老要饭的……当人看,总有一天,你这……忘八羔子会碰上对头克星,以为凭着……低头锦背弩;几根臭箭就可可目中无人,扬威耀武,呸!”
醉书生不看也知道发话的是准。
老酒虫已醉倒在店外的窗边墙脚。
醉书生微瞥一眼,点点头,一路歪斜地走了。
小河边。
野风拂柳杨花闹。
醉书生踏着悠闲但略带浮跄的步子穿行在柳林中,充分表现了他那“但愿长醉不愿醒”
的人生哲学。
醉里念南无,
壶中见弥陀。
君不见太白醉卧长安市,
他又放声高歌起来。
“醉书生,你来得还真快!”话声中,那在英雄酒店里找碴约会的中年人从一株弯腰老柳之后幽然出现。
六名大汉也从不同方位现象,形成包围之势。
醉书生止步,住了歌声。
“冷面无常!”醉书生酒意未消,醉态依然。
“你竟然也知道区区的外号!”
“不止此也!”醉书生晃晃头。“还知道阁下的大名,上洪下昌对不对?这是他从老酒虫口里听来的。”
冷面无常阴冷的脸孔变了色。
“区区从来不对人提名道姓,你是怎么知道的?”
“道听途说,嘿嘿,道听途说!你阁下约在下来这小河边柳林来是以诗会友么?嗯!此地风景不俗……”
“醉书生,少装疯卖傻,你既然知道区区来路,应该也明白区区跟开封大少的关系,他是区区同门师弟。”
“噢!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哼!”冷面无常狞色乍现。“欠债还债,欠血还血,你在‘春之乡’门外毁了他,区区要讨回公道。”
“啊!原来如此,这是个误会,在下自从出道以来还不曾流过别人的血,一向和平处世,最不喜欢动粗,是谁告诉阁下是在下杀了开封大少?”醉书生似乎清醒了些,话说得一本正经。
“狡辩无益,拔剑!”
“在下说过不喜欢动粗。”
“你自愿放弃保命的机会?”
“你阁下要杀人?”醉书生作出很意外的样子。
“可是……在下背上的剑只是代表一种风度,不管用的,既然你阁下立意要杀人就动手吧,反正生死有命,在下对这一点是很看得开的。”
“呛!”地一声,冷面无常亮出了长剑。
“慢着,你阁下这把剑是不是也一样会剑尖飞脱?”
“区区不作兴这个。”
“那就表示另有门道了!”
冷面无常的脸色又变了变。
“醉书生,反正是要你死,怎么个死法就不也计较了?”剑扬起、划出,较之开封大少还要厉辣三分。
醉书生轻巧地避过。
冷面无常的剑法相当诡异,变化多端,式中有式,招中套招,每一剑出手,至少同时攻向三个部位,而且都是指向要害大穴,剑刃嘶风、“丝丝”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同时拔动了数很琴弦,如果是一般高手,很难走出三招。攻势愈来愈紧密,剑芒织成了网,涵盖了每一寸空间,剑气激荡回旋,两丈之内柳条急遽飞舞。
醉书生也变成了柳条,在光网中连摇急晃。
惊人的场面约莫待续了两刻光景。
冷面无常突然收剑后退。
“怎么,不打了?”醉书生安闲如故。
“醉书生,你方才说区区师弟被杀是个误会!”
“然也!”
“看来你的确不类动辄杀人之辈,区区失礼了!”说着,躬下身去。就在他低头躬身的瞬间,一丝线影闪电般射向醉书生,八尺之隔,即发即中。这比开封大少的飞剑还要阻损,因为剑尖飞出必须长剑前指,而这种暗器却是在很自然的动作之中发出,毫无征兆,令人防不胜防,也可以说根本无从防起。
“啊!”醉书生惊叫一声,双手捂胸。
“嘿嘿嘿嘿!醉书生,你从此可以长醉不醒了。”
“低头锦背弩?”
“你竟然对区区了解得这么……”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他发觉情况不对,这“低头锦背弩”等于是一支大钢针,是由弹簧发射,劲道极强,射中要害没有不立即倒地的,而醉书生神色不变,白衫上也不见血迹渗出。
后退三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阁下这一礼实在个人承担不起!”醉书生摇摇头。
“醉书生,你……”他还是说不下去。
“没什么!”醉书生放开手里一根三寸长的钢针夹在指缝间。“你这种暗器太过阴损,在下幼读圣贤之书,注重的是‘仁’‘德’二字,任你今江湖残害他人是谓不仁,见恶不除是谓无德,不仁不德,有亏大道……”
“你想怎么样?”剑又扬起。
“在下不轻言杀人,只要你交出武功!”
冷面无常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暴喝一声“上!”手中剑作出准备攻击之势。
六名大汉各各亮出兵刃,虎扑而上。
“哇!畦!惨号之声叠起,刀光闪烁中,六名大汉在不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