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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哇”的一声大哭,站起身来,一面朝皇帝那边跑,一面哭道:“大皇姐又生气了,又要折断我的手指头了。”
武帝顿时一声暴喝,“隆庆!说话就说话,你又吓唬阿沅做什么?!朕看你还是不知道悔改,越发放肆了!”
什么叫又?又要折断她的手指头?又吓唬她了?
隆庆公主眼前一黑。
差一点儿,就被妹妹和父亲噎得喘不过气。
郗皇后在旁边看出点门道来,那小丫头忽地机灵许多,火上浇油、架桥拨火的手段,竟然玩得溜溜儿的。
不行,再闹下去女儿只会更吃亏!
“隆庆你给我闭嘴!”郗皇后赶忙喝斥女儿,朝心腹赵嬷嬷递了一个眼色,示意看着一点儿,然后飞快朝皇太后回道:“今儿的事,都是隆庆的错。”
不这样说,皇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能先放低姿态,做可怜,“有件事情,想来母后还不曾听说。”拿起帕子淌眼抹泪,继续打同情牌,“周驸马他……,失足落水,……没了。”
“什么?”上官太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这又是怎么回事?”
郗皇后将女儿的说辞适当润色,然后复述了一遍,垂泪道:“要说隆庆平时不是这样的性子,今儿也是……,因为驸马走了,太伤心,这傻丫头也是伤心糊涂了,这才……,才会一点就炸乱了分寸。”
哼!要不是玉贵妃有意的那话尖刺,女儿又怎会动手?
“原来如此。”上官太后目光同情的看向孙女,叹道:“可怜见的,才得二十多岁就守了寡,真是一个苦命的丫头。”
其实当朝的民风颇为开明,寡妇再嫁虽不提倡,但是压力不大,隆庆公主又是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守完三年孝,再找个驸马完全不是个事儿。
太后这么说,不过是在明里暗里给孙女找借口罢了。
郗皇后如何不知?当即跟着哽咽起来,落泪道:“是啊,我苦命的儿。”一把抓过隆庆,捏了捏她,“你看一时糊涂办得糊涂事儿,好好的,便是跟你玉母妃有点争执,也不该动手啊?更不用说,阿沅才多大一点点儿,弄伤了她,回头你自己又后悔了。”
噗!阿沅差点喷出来。
隆庆公主会后悔才奇怪呢。
瞧瞧,你娘的演技就比你好多了哎,怎么不好好学一学?先是扯女儿死了驸马好可怜,然后又是伤心气晕了头,接着是“一时糊涂办了糊涂事儿”,最后居然还会后悔?
郗皇后又道:“糊涂丫头,如今你父皇虽然已经责罚过你,但是还得你自己认错才行。”催促女儿,“快,快去给玉贵妃和阿沅赔个不是。”
上官太后也道:“是啊,快去吧。”
阿沅看得目不转睛,在皇后身上又学会了一招。
这算变相的及时止损?
一开口便是皇帝已经责罚过隆庆公主,既然“已经责罚过”,那么后面自然不用再责罚了。然后又放低姿态,再让隆庆公主过来赔罪,按照常理,自己和母亲应该接受这份歉意,最好是就此原谅才更好呢。
否则人家都已经被责罚过了,又是赔礼道歉的,若是自己和母亲还是咄咄逼人的话,就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嗯嗯,皇后娘娘果然不是吃素的。
可惜她的女儿不肯配合,不肯就着母亲搭好的台阶下去,虽然在满屋子的低气压下不敢发作,却愤愤然道:“凭什么是我赔礼道歉?别人磕破了头,我的头也被打破啊!别人断了一根手指,那我还断了两根呢?!”
她满眼的绝望之色,“原来,就连母后和皇祖母也不疼我……”
父亲的眼里只有玉氏、睿王和那小丫头,母亲的眼里只有弟弟太子,只要能够保证太子的储君之位,根本就不心疼女儿受了什么委屈,而皇祖母……,凡事都只凭她的心意行事,未必真的有多疼爱自己这个孙女。
一家子人,没有一个是向着自己的。
隆庆公主满心的绝望和怨愤,根本不理会皇后和皇太后说话,而这种悲观厌世情绪,在弟弟靖惠太子来了以后,更是被推倒了最高点!
“阿沅!”靖惠太子一进门,就先朝阿沅赶了过去,“让皇兄看看你的手,真的折断了?”眸子里尽是担心和心疼,甚至还蹲下身去,轻轻的吹了几口气,“好好儿的别动,慢慢养几天就好了。”
阿沅应了一声,“嗯。”
皇后派人去叫太子进宫的时候,皇帝还未处罚隆庆公主,宫人自然只说了玉贵妃磕破了头,和沁水公主被折断了手指。
所以靖惠太子根本不知道,隆庆公主也受了伤。
而大人磕破了头,跟小孩子折断手指,显然不是一个伤残级别的,加上他不是很敢看玉贵妃,第一反应便是关心阿沅。
一面柔声哄着小妹妹,一面抬头扫了一眼,见玉贵妃只是头上有个口子,人还好好儿的,便没有再多看了。
“慕容承明!!”忽然间,隆庆公主一声怨愤尖叫,朝着太子咆哮,“我才是你的嫡亲姐妹!我的也受伤了!你怎么就看不到?”她又恨又怒,更是伤心,“你们、你们……,你们一个个的眼都瞎了!”
都瞎了?郗皇后气得发抖,岂不是连皇帝和皇太后也骂了进去?
自己在后面忙着给女儿收拾烂摊子,她就在前面不停捅篓子,一则气恼,二则怕她再说出别的什么,顾不得许多,扬手就是一耳光闪过去,“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先收拾你!”
靖惠太子赶忙上前,劝道:“母后,有话好好说。”
“你走开!”隆庆公主已经怨愤到了极点,咬牙冷笑着,将殿内的人都扫了一遍,“父皇打我,母后也打我,皇祖母不肯帮我,兄弟也向着外人……”她哭得伤心凄厉,“我,我可真是一个可怜虫。”
这世上,只剩下堂兄还对自己有几分感情了。
她踉踉跄跄的推开周围的人,往外走,一边哭、一边笑,“没人心疼我,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
“站住!”武帝厉声打断她,“少在朕面前装疯卖傻的!要走,也得先给玉贵妃和阿沅赔了罪再走。”
语气丝毫不容商榷。
隆庆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一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皇帝身边的缪逊拦住了她。
“混帐!”隆庆公主勃然大怒,抬手就给对方一耳光,“你敢拦我?!”
“请公主谨遵圣旨。”缪逊并不退让。
靖惠太子见状不好,赶忙上前拉住姐姐,低声道:“别忤逆父皇。”又朝缪逊表示了歉意,“公主情绪不稳,缪公公别放在心上。”
要知道,皇子和公主们并不能经常陪着君父,特别是长大分府出去,见到君父的次数就更少了。
而这些心腹太监,却是白天黑夜十二个时辰,都守在皇帝身边的。
得罪他们,往后只会麻烦不断。
缪逊一脸谦卑,躬身道:“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隆庆。”上官太后站起身来,上前道:“听话,别再惹你父皇生气了。”轻轻点出要害,然后抓住孙女的手,“你若是连父亲和祖母的话都不听,那就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神天佛祖也不能容你。”
声音沉沉,自有一种叫人不能抗拒的威仪。
郗皇后亦是追了过来,喝斥道:“还不快点赔罪?!”
隆庆公主情知自己不道歉,父亲是绝对不会放自己走的,而且还会惹怒皇祖母,同时让母亲和弟弟不满,竟是被逼到了绝路!
她转身,咬牙切齿道:“玉母妃、三皇妹,今儿都是我的错,对不住了。”
武帝很不满意,“你这样子像是赔罪吗?”
隆庆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低了头,强忍满腔怒气,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重新说了一遍,“玉母妃、三皇妹,今儿的事都是我一时糊涂,做得不对,我给你们赔罪了……”眼泪“啪嗒”往下掉,“请你们原谅我。”
玉贵妃轻轻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隆庆公主猛地一抬头,目光似要喷火!
上官太后伸手将她脑袋一按,抓了她的胳膊,“走!跟哀家到懿慈宫去,好好的说道说道你,免得你没规没矩的。”扯了人往外面走,在门槛处停下,回头说道:“皇上,好歹隆庆是你的亲生女儿,看在她才死了驸马的可怜份上,往后就别再追究了。”
玉贵妃的明眸水波流转,嘴角微翘。
心下明白,皇太后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意思是,隆庆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千金万贵的皇室公主,又是才死了驸马可怜见的,若是自己还不识趣,继续为难她的话,皇太后第一个不会饶了自己!
呵……,乱臣贼子罢了。
上官太后拉着隆庆公主出了门,看似在训斥,实际上却是变相保护,就算是皇帝,也不好意思再从母亲手里抢人。
一行宫人众星拱月簇拥着二人,上了凤舆,渐渐走远了。
靖惠太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阿沅悄悄打量着他。
没想到,重生后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如此情形。
眼下的靖惠太子,才得十六岁,比起前世多了几分年少青涩,模样和郗皇后并不相似,更像武帝,只是没有那种凌厉之气,面相颇为柔和。听说他春天里刚刚册为储君,接着娶了太子妃,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年,而此刻……,却只能脸色苍白的沉默着,不敢随便多言。
看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姬暮年。
心下微微叹气,上一世是自己误了姬氏母子。而这一世,自己绝不会像那个糊涂小公主一样,被人骗了身子,怀上身孕,自然就不会再让姬暮年倒霉了。
想来……,他会另外娶一房温柔娴淑的妻子。
彼此的人生不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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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家二房,绿荫幽幽的后花园内。
姬暮年一袭流云浅纹的白色长袍,头束白玉冠,当他面色沉静扶琴时,容颜清雅宛若玉色雕像一般,十分赏心悦目。
琴音淙淙,在那修长的手指下缓缓流淌,宛若林间清澈小溪。
“铮!”最后一声,余音萦绕不绝。
“太子殿下今日匆匆进宫,出来却面带忧色。”姬暮年轻轻放好了古琴,起身到前面坐下,沏茶问道:“可是遇上了烦心之事?”
那茶是今春新制的云雾银针,茶汤二道,茶叶尖尖细细,在浅碧色的茶水里竖立漂浮,以银针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可惜靖惠太子无心赏茶,看也不看,“隆庆推了玉贵妃,磕破了头,还弄断了阿沅的手指。”隐去了父亲的粗暴做法,摇了摇头,“要不是皇祖母赶到,替隆庆求了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姬暮年神色微闪,问道:“后来呢?”
靖惠太子叹气道:“后来我和母后去了懿慈宫一趟,皇祖母发了话,要隆庆跟着她吃斋念佛,在佛前悔过一百天才准出宫。”
为了这个,姐姐还好一阵哭闹不愿意呢。
就这些?姬暮年心下觉得诧异,玉贵妃磕破了头,沁水公主更是断了一指,皇帝居然如此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见靖惠太子说话吞吞吐吐的,或许有隐瞒吧。
不过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似乎不一样了。
前世自己这个年纪,因为父亲还在,正过着悠然自得的世家公子生活,并没有特意留心过皇室的秘闻。
但当年的那件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举国上下、人尽皆知。
而在那之前,沁水公主去参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