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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她的外祖母。
想起在江南的时候,燕居说扬州沈府,外祖母的房里有密道,还特意让自己去。莫非,外祖母的身世不凡?
她又开始头疼了。
燕居那个女人从来不说废话,也从不做无聊的事。外祖母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她真的该好好的去查查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前有狼后有虎,她必须要奋起反抗。只是如今看来,她私下做的那些准备还不够。而且,燕居的实力太强,她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和那个女人硬碰硬。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动。
正想着,外面有脚步声靠近。秋明月打开车窗,见荣亲王扶着荣太妃缓缓走来。荣亲王抬头看见她,倒是没有惊讶,也没有说话,让人扶着荣太妃上了马车,他刚才进宫的时候是骑着马来的,并没有准备马车。只是一番劳累,是再也不能骑马颠簸了。反正都是一家人,祖孙三代,也用不着避嫌,因此他也跟着上了马车。
秋明月腾了位置出来,两人坐下,荣太妃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秋明月抿唇,眼神下垂,淡淡道:“我没昏睡。”
荣亲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荣太妃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而后嘴角扯开,倒是没有生气,而是转开眼。
“你都听到了?”
“嗯。”
荣太妃不再说话,神色却有些怔怔的。
“祖母。”
秋明月思索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皇上决心要铲除荣亲王府了,对吗?”
荣太妃回过头来看着她,却也不惊讶。
“你怕了?”
秋明月摇摇头,“您恨子靖么?”
荣太妃有些讶异,正常人听到了她和太后那番话,至少得好久回不过神来。可眼前这个少女,竟然装晕装了那么久,而且还丝毫没有惊动自己和太后。到得此刻,还那么平静。这份从容气度,果然非常人拥有。
如果,如果璃儿不是那个人的儿子,荣亲王府由她们二人继承,倒是极好。
“以前我觉得您对子靖太刻薄,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您是用心良苦。”
荣太妃有些怔怔的看着她,荣亲王低着头没说话。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而今日这般摊开来,他心底也不好受吧。尤其是,当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要杀自己的养母,他心情如何能平静?
“父王。”
秋明月却沉声开口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荣亲王这才抬头看着她,眼前的少女眉眼沉着,眼神坚毅而睿智,闪动着熠熠光辉。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即便是身在沙漠荒野里,也忍不住生出寻找绿洲的希望来。
这样的女子,难怪璃儿会喜欢。
他突然笑了笑,轻声道:“回去再说吧。”
秋明月怔了一下,默默点头。
马车很快回到了荣亲王府,秋明月先让醉文会到桐君阁把自己以前配好的药丸拿过来给荣亲王服下。几人才来到了书,荣亲王吩咐人在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
刚一坐下来,荣太妃就开口了。
“那簪子里面的麝香是你放进去的?”
“是。”
到了此刻,秋明月也不再隐瞒。荣亲王出宫的时候,皇后就已经将那梅花簪的事情告诉了他,所以他并不意外,只是奇怪秋明月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陷害堇侧妃?”
他没有生气,在他印象当中,这个儿媳妇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不会平白无故去陷害他人。她做的事,似乎都和璃儿有关。
秋明月抿着唇,眼神有些冷。
“她曾给子靖下毒。”
荣亲王眼神眯了起来,荣太妃却没有什么表情。
“为了陷害她,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亏你还是医者,不知道女人不能用麝香吗?”或许是习惯,荣太妃面对秋明月的时候,语气还是不自觉的冷漠和厌恶。仔细一听,却还有一丝压抑的不自然和关切。
秋明月心中微暖,又有些淡淡的疼。荣太妃其实是很关心凤倾璃的,只不过为了保护他,才刻意装作刻薄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面对凤倾璃的时候,说话的方式和行为举止都已经定型了,那几乎成为了她的本能,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过来的。
“祖母放心,那簪子事先就被我拆卸过,而且我平时一般都不会戴。那些麝香,也是之前放的,后来我又将那簪子重新粘制。装上麝香后,今日还是第一次戴。”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身上随时随地都佩戴着解各类毒药和异香的解药。所以那些麝香对我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自从姬敏慧给她下媚药过后,她就有了这个习惯。那一次被燕居下药得逞,也不过是因为醉情药效太烈,根本没有解药。她身上的解药,也只是延缓了毒性的发作而已。否者,她根本就等不到凤倾璃来救她。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着荣亲王。
“父王,也许您觉得我狠毒狭隘,瑕疵必报,但是我不后悔那么做。”
她顿了顿,声音开始放轻放缓。
“这些年,您虽然一直护着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不想让您为难,所以处处忍让。虽然他没有告诉过她们是怎么害他的,但是…”她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父王,您知道,我本来只是一个庶女,我娘曾经是外室。您大概不知道,从前我和母亲弟弟生活在扬州,那个时候,父亲的原配妻子就容不得我娘。我娘在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还未出生就被林氏害死了。”
荣亲王目光震动,便是荣太妃也有些讶异。
秋明月声音平静,然而手指却慢慢收紧。
“就连我娘也差点被她毒死,若非我自幼习得一身医术,只怕我娘早就死了,我和弟弟也会被她害死。”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扬州距离京城那么远,她都能将手伸得那么长。更何况是同一屋檐下?我娘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外室,对林氏根本构不成威胁,她却依旧容不下我娘。秋家虽然是世族,但也比不上皇家富贵,更没有什么爵位继承的矛盾。就这样,她还是要派人刺杀我弟弟。您说,子靖身在那样的位置,那些人能放过他么?”
她又看向沉默的荣太妃,“祖母,虽然我知道这些话会戳中您的伤疤,但是我还是要说。”
她抿着唇,一字一句道:“您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女人的争斗最为激烈,甚至不下于战场。我听到您和太后的对话,或者还有好多事我不知道,那是您艰难困苦的半生,是宫廷权谋倾轧的血泪半生。”
荣太妃别过了头,眼神里隐隐水光。
秋明月也低下头,“您也知道,除了王妃,这府里没其他人知道子靖的身世。出于利益碰撞,她们如何不为自己打算?没错,堇侧妃没有儿子。但是她还年轻不是么?父王您可能不知道女人的虚荣心有多重。其实女人有时候和男人一样贪婪,一样有蓬勃的野心。她能有女儿,那么为什么不能期待有儿子?更何况,以前子靖还是…”
‘残疾’两个字她始终说不出来。
“父王,我嫁给子靖开始,我就明白将来要面对什么。同一屋檐下,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狭隘的人。她们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我都能忍。可是——”她眼神一寸寸冰冷,似刀锋是雪刃,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害怕颤抖。
“我绝不能忍受有人加害我的丈夫。”
那一刻她眼中的冷意和杀意,看的荣亲王也不由得心神一颤。也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了淡定,语气越发云淡风轻,甚至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父王,您可能不知道,桐君阁的一日三餐,都是混合的慢性毒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吃下去,到最后身子就会被掏空,直至死亡,内脏都会全部腐烂。”
荣亲王骇然的睁大了眼睛,便是荣太妃眼神里也掩饰不了的震惊。
“你说什么?”
荣亲王险些一惊而起,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秋明月却显得很淡然,然而在平静的表面下,却是压抑的深沉风暴。
“当然,她们并没有得逞。子靖身上有上古神玉,能解百毒,再加上这些年因为自保,他自己也看了些关于这方面的医术,才没让那些人得手。不过自从我嫁给他,大抵王府的人全都知道我会医,怕被我察觉出来一查到底,那些食物都逐渐停了。”
她话说多了,有些口渴,便端起旁边小方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在我新婚第二天,堇侧妃便赐我梅花簪。父王大概不知道有些忌讳,祖母应该是知道的。梅和‘没’同音,梅簪就是无子。”她冷笑,“在我新婚第二日,她就诅咒我无子,其心可诛,我如何能忍?”
荣亲王脸色紧绷,眼神黑沉,显然是怒极。
“所以父王,即便您觉得我心狠手辣,我也不后悔那么做。您不知道,当我知道那些人从前是怎样处心积虑的迫害子靖,我甚至想一包毒药将她们全都毒死。”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捧着茶杯的手都微微收紧,茶水荡出来,滴落在她手背上。温热的茶水在她光洁柔嫩的手背上烫出一点红痕,她却丝毫不在意那几乎可以忽略的疼痛。其实不疼,真的一点不疼。那茶水虽然是温热的,但是不烫。只不过她的肌肤太过柔嫩,所以才会被温水一碰就出现红痕。
书房内一阵静默,良久,荣亲王才开口了。
“你一心为了璃儿,我又怎能怪你?”
“父王…”
秋明月抬头看着荣亲王,眼角有些酸涩。无论如何,堇侧妃是长辈。自己一个晚辈做出这等陷害她的事,放在任何家族里,也是会受到惩罚的,甚至于皇室之中,视为不德,犯了七出之条,休了都不为过。然而眼前这个慈爱的父亲,他一心都为那个仇人的儿子,是以对自己也多嫁宽容。
凤倾璃何其不幸,有那样一个父亲。却又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个对他视如亲生的养父?
荣亲王叹了口气,神色疲惫,眼神却很凝重。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反正这些事你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我现在只是担心…”
荣太妃冷下了脸,“他们母子早就打着这个心思,不过是早晚而已。”
她眼神有些黯然,“当年我出宫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王府,终于走到了尽头。”
荣亲王表情沉重,目光深邃。
“我现在只担心璃儿,大皇子逃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璃儿…”
“不会的。”
秋明月打断荣亲王的话,目光坚决。
“大皇子如今应该自顾不暇,他经营了十几年,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我猜,他此刻应该在准备复起。这个时候,他不会再冒险去边境。”
“我是担心璃儿知道了京城的情况,会一个人先回来。万一中了埋伏…”
秋明月心神一震,以凤倾璃的消息渠道,京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应该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别人他可以不顾及,但是自己和荣亲王,却是他最在意的人。
“我待会儿给他写封信。”
荣亲王摇摇头,“没用的,璃儿的性子我了解。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况且你无端端给他写信,他更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