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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不语,还是夫人把她拖起来,扶到厢房里,让人喂她喝了半碗安神汤,又点了安息香,这会儿睡沉了。”
李恬扫了悦娘一眼,悦娘根本不敢接李恬的目光,心虚的四下乱看,李恬暗暗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进了徐夫人的正院。
正院里廊下院中站满了人,几个管事婆子认出李恬,急忙上前一边见礼,一边抹着眼泪诉说府里这一场飞来横祸:“……王妃来了就好了,出了这样的祸事,侯爷听到信儿就病倒了,夫人也晕过去了,这会儿连大娘子也……王妃来了就好了。”
“多事时节正是报主的时候,”李恬停下脚步,挨个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管事婆子温声道:“你们都是府上的老人儿,一应规矩比夫人、大娘子还熟呢,都该知道这会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用心当差,把这一阵子撑过去,夫人和大娘子都是极明白的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再说,跟前一阵子那场大事比,这一回哪算什么事。”
几个管事婆子都是人精,哪能听不明白李恬话里的意思,可不是,跟当年夫人被逼出城养病那一阵子比,这会儿算什么事啊,这些婆子能在那场事后还稳坐管事婆子的位置,自然都是当初站对了地方了,这会儿急忙七嘴八舌的表态,李恬转头看着藤黄道:“你管着对牌,这会儿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不用陪我进去了,你去忙吧,夫人和大娘子那头,我替你说一声。”藤黄答应一声,曲膝辞了李恬,和管事婆子们一起去了议事厅。
李恬先进了上房,小丫头禀报了,悦娘上前一步掀起帘子,李恬进了东厢,东厢炕上,俞盛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烂的肿的看不出人样,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李恬冷静的打量着俞盛世,看样子悦娘说不错,性命是无碍的,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徐夫人面容苍白憔悴,正扶着丫头站起来,李恬急忙上前扶住徐夫人,看了眼炕上低声道:“世子睡着了?”
“嗯,”徐夫人指了指外面:“到外面说话吧。”李恬扶着徐夫人出到西厢,在炕上坐了,徐夫人未语泪先流:“明明是他们要提的亲,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夫人别哭,您想想,幸亏是现在出了事。”李恬话里有话,徐夫人为人良善却不笨,一听就明白李恬的意思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就没再往下落,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低低道:“你这话我懂,这样的人家……也好,就是,瑶瑶他爹这一条腿……”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一连串的落下来,李恬眼帘微微下垂劝道:“从前外婆常和我说,为人父母那份心,为了儿女,把命搭上都心甘情愿,夫人怎么疼瑶瑶,世子必定也是一样的父母心,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要是没出这事,瑶瑶真嫁进了火坑,夫人和世子眼看着女儿日日生如炼狱,这心得煎熬成什么样?与其那样,换了夫人,只怕命都可舍,何况一条腿呢。”
悦娘站在旁边,微微侧过身子,极其认真的看着窗花,为了女儿能死的是徐夫人,那世子只怕掉根汗毛都不嫌痛,不过,徐夫人肯定不这么想。
果然,徐夫人明显的心情好多了:“唉,你年纪轻轻,看事倒比我明白多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这结错了亲……老爷哪知道姚家是这样的人家,我只当姚十四也就是贪玩些,谁知道,这哪是人,简直就是畜生!老爷错结了这门亲,这心里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你说的对,为了儿女,当爹娘的连命都能搭进去,只可怜了瑶瑶,摊上这样的事,瑶瑶是个孝顺孩子,一看到她爹被……打成这样,她那样子。”徐夫人泪如泉涌,哽咽的说不出话:“可怜的孩子……她那样子,我这心,跟捅了把刀子一样,我没事,你去看看她,劝劝她,我就她这一个命\根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
“夫人放心,瑶瑶人孝顺,胆子又小,不过一时吓着了,我去看看她,您保重自己。”
“我没事,你去吧,瑶瑶在厢房,也该醒了。”提起女儿,徐夫人这眼泪就止不住了,李恬忙辞了徐夫人,转进了厢房。
俞瑶芳仰面躺着,还在沉睡,睡的却并不安宁,眉头蹙在一起,一脸的痛苦。悦娘一步越过李恬,侧身坐到床上,两根指头搭在俞瑶芳的脉上,凝神诊了好一会儿,才将胳膊放回,起身站到李恬身边低声道:“看脉象还好,就是伤痛太过。”
小丫头奉了茶上来,李恬坐在俞瑶芳床前扶手椅上,只等了小半个时辰,俞瑶芳才睁开眼睛。小丫头侍侯着俞瑶芳洗漱换了衣服,摆了满桌点心吃食,俞瑶芳哪有心思吃东西,屏退众丫头,悦娘踱到屋门口,靠着门听着动静。
李恬正想着怎么开口才好,俞瑶芳惨然笑道:“没想到他竟下了这样的狠手!”李恬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俞瑶芳抬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好一会儿才放下放,泪痕满脸的看着李恬道:“都是我,这些苦该是我受,是我连累阿爹这样,阿爹那条腿……”俞瑶芳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的声嘶气短。
李恬一句话也没劝,只拿过叠细纸,一张张递给她,俞瑶芳痛哭了一场,堵在胸口的那股子郁气散去,人反倒舒服了许多,李恬这才低声道:“这几天,悦娘一直缀着世子,就怕万一,今天这事,”李恬顿了顿,见俞瑶芳正凝神细听,这才接着道:“悦娘从头到尾看的清清楚楚,先是姚十四打了世子一巴掌,接着就是他请的那帮闲汉动的手,都是打的头脸,伤的看着极惨,其实都是皮外伤,最多养个十几天也就平复了,一直到衙役来前,世子一直是站着的,后来有人乱叫官差抓人了,还有人往酒店里冲,混乱中世子惨叫了一声,等悦娘冲过去,看到世子腿已经被人踩断了。”
“他们趁乱动的手?”
“不是,听说官差来了,那帮闲汉跑的比谁都快,世子惨叫前,人早跑没影了,姚十四却扑倒在世子身上。”李恬说到这里,看着俞瑶芳停住了话,俞瑶芳呆了呆,脱口道:“他扑到阿爹身上做什么?不该赶紧跑么?”
“是啊,悦娘看到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又被人挤倒回到世子身上,再爬起来,再被挤回去,一直到衙役赶到,把他从世子身上扶起来,世子的腿断了,姚十四那张脸也跟世子差不多了。”
俞瑶芳眼睛越睁越大,好半天,突然抬手捂着嘴,直直的看着李恬,李恬看着她点了下头:“后面有只黄雀。”
“怎么可能?这有什么好处?是谁?他们想干什么?”
李恬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世子去赴的是温国公世子武功远设的贺宴,我记的你们府上和温国公府好象不怎么往来。”
“嗯,温国公府怎么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他们眼里只有东阳郡王府这样的,对呀,温国公府根本瞧不起我们,更瞧不起阿爹,怎么会设宴替阿爹庆贺?这不合情理!”俞瑶芳已经缓过神来,反应极快,李恬想了想道:“也不一定,自从大长公主过世后,此消彼长,现在温国公府大约也能看得上清江侯府了,再说,你又刚跟姚家结了亲。”
“不会。”俞瑶芳极肯定:“温国公府上能这么明智,那就是不是温国公府了,大前天我和阿娘在大相国寺碰到武九娘和乔夫人,乔夫人眼里根本没有我阿娘,武九娘也还是那样子,这场庆贺宴必定没安好心,难道?”
第二百九章 悦娘的法子
“不会,这对东阳郡王府没有好处。”李恬知道俞瑶芳言下之意,俞瑶芳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他们要的是我嫁给那个畜生,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那还有谁?”
“先看看再说,”李恬看着俞瑶芳道,没等她说完,俞瑶芳又痛又悔道:“不管是谁,要不是我,就不会有这场事,阿爹就不会……这样,违了父母之命已经是大罪,阿爹的腿,这是十恶不赦,我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赎了这样的重罪……”
“那腿,也不一定保不住。”悦娘突然插了一句,李恬高挑眉梢看着悦娘,悦娘不看她,也不看俞瑶芳,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眼睛看着自己脚尖道:“我知道一种法子能治,是军中常用的,这种法子也就军人能用,要把腿上的肉皮竖着切开,抽掉坏骨,再把肉皮缝上,合着药多喝骨头汤,多吃脆骨,越多越好,等骨头长出来,腿就好了。”
“真的?”俞瑶芳惊喜非常,李恬盯着悦娘,却紧抿着嘴没多话,这法子肯定没用,世子年过半百的人了,大腿骨能再长出来,真是活见鬼了,不过,这样也好,有希望就是好事。
“嗯,我师弟这样治过一回,后来就好了。”悦娘话说的含糊:“我能治,只一样,护理上不容易,抽出坏骨后,一是一个月后病人得练气,以气通脉,这样腿上有经脉才不至于受损,这练气跟练功一样,不容易,病人要吃得起苦,不能偷懒,否则坏了经脉,神仙也没办法了,二是要多吃骨汤,多吃脆骨,汤用文火熬到骨化,不能放盐,三是,”悦娘顿了顿,飞快的扫了俞瑶芳一眼:“要忌口的东西极多,件件得记牢。”
“只要能治好阿爹的腿!”
“嗯,你先跟夫人商量商量,最好再跟世子说一声,他若愿意,我就让人做准备。”
俞瑶芳答应一声,跳下榻,急往上房和徐夫人商量去了,李恬看着悦娘道:“这样有什么好处?”
“腿确实能保住,”悦娘脚尖踢着门槛:“就是,管不管用,得看他骨头长的快不快了。”
“照你的经验,他这骨头多长时候能长出来?”
“照我看,有个三五十年差不多了。”悦娘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我教他的练气法子,至少能延年益寿,再活上五十年也许就能站起来了。”
李恬深吸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这法子也好,放着远景盼头在前,慢慢调养着吧,时间能治疗一切,过几年俞瑶芳再嫁了人,这事也就混过去了。李恬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廊下挂着的金刚鹦鹉出神,她不是这个世间的土著,对于父子纲常,无论如何也接受不到血液和骨子里。
刚到这儿那几年,这个孝字曾让她惊恐而目瞪口呆,前朝的丞相,仅仅因为同朝为官的儿子上了一道与他政见不同的奏章,就犯了不孝重罪,儿子绞死,丞相以教子不严递了辞呈;那厚厚的洗冤录中,有因为痛恨父亲偏爱兄弟,梗着脖子说一句‘你不是我爹’而被绞死的;有活活打死媳妇儿,一句失手万事皆了的……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俞瑶芳可是正经的土著,自小被徐夫人用这样的孝道养大教大,不管自己怎么想方设法把责任往外推,明示暗示俞瑶芳,俞盛世那条腿跟她没关系,可这事的起因就是俞瑶芳要退亲而起!唉,这些年她对她的潜移默化,让她接受了不能愚孝,所以她能接受想法子退掉愚蠢父亲订下的愚蠢亲事,可她还没法接受用俞盛世的一条腿作代价,自己觉得俞盛世是自作自受,可俞瑶芳绝不会这么认为,她的意识中,这就是她的不孝!
悦娘的法子也好,手术后康复的规矩多定严定,俞盛世这样一丝苦也吃不了的肯定受不了这个罪……就算不能减轻俞瑶芳的自责,把时候拖长的,也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