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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辅国左相府邸
一辆轻装马车急驰而来,引得路人一片侧目,府前的侍卫们也戒心大起。
“吁──!”那驾车之人大汗淋漓地在门前停下马车,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就朝车里喊道:“大少爷,我们到了。”
车里伸出一只手来,撩开了车前的门帘。
那手修长莹白,直比美玉还要胜上几分。
门帘掀起,露出一张脸来。
侍卫们同时一愕。
虽然这个人的颈边、肩上,雪白的衣物都被染成了血红,可偏偏不会令人觉得可怖。
这个男人虽然受了伤,可还是一派风采卓然,和他们平日里所见过的任何人物相比,竟是丝毫不逊色半分。尤其他半皱著眉头,带了几分忧愁痛苦,连看的人都为之感到焦虑起来。
“麻烦为我通传一声。”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告诉君大人,就说君怀忧有急事,想要求见於他。”
“君怀忧?”
“是,那人自称叫做君怀忧。”
一阵静默。
“他……”君离尘微微抬眼。
“那人,像是受了剑伤。”
君离尘眸光一闪。
“虽然看来外伤不甚严重,但看他神色,像是还有内伤在身。”
大厅里又一次寂静无声。
“大人。”见他许久没有说话,通报的人大著胆子问到:“不知……”
“让他进来吧!”君离尘抬了抬手。
“主上。”门口终於传来了声音:“君怀忧公子到了。”
已经觉得等了太久,君离尘已渐生愠。
“君大人。”君怀忧气息不稳地作了一揖。
君离尘一抬头,只觉得目光一滞。
那白色的衣衫上,触目惊心地染了半身的血渍。
“君大人。”见他目光沈滞,漠然不语,君怀忧不由得更加皱紧了眉头。
“喔!我道是谁,却不知是君家大少爷莅临寒舍来了。”手中一盏春茶,君离尘有些淡漠地说道。
“实在不敢当。”他不让座,君怀忧只能站著。“要是没出什麽事,我也不敢上门来惊扰大人。但这事实在十万火急,我只能厚颜登门,请求君大人的帮助。”
“你倒是有什麽凭据,认为我会帮你呢?”君离尘轻轻吹开盏中的浮叶,斜眼看著他。
“君大人位高权重,正是国之栋梁,但凡为官者,无不以君大人为其表率。”牵强地微笑著,君怀忧努力保持著清醒:“为官者无不是百姓父母,草民正是本著求助之心而来,纵然只是私事,君大人也应不吝援手才对。”
君离尘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君大少爷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了过来,我要是不作回应,岂不是变成了最大的昏官?也罢!你就说来听听吧!”
“草民有一独子,叫做清遥。今天正和我一起动身离开京城。不想,在离京的官道上,突然冲出了一群蒙面的歹徒,清遥被他们掳走。”君怀忧锁起眉头:“不知他们是怎麽得知的,说我和你……不,应该是草民和君大人曾经是……旧时亲友。因此,指明了要在三天之後,用我的儿子和君大人交换一名钦犯。”
君怀忧听完,表情丝毫不变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盏。
“叶、定、华。”君离尘带著笑,一字一句地说:“我就知道,他们贼心不死,果然,还是来了啊!”
看他那笑,君怀忧的心微微一惊。
这君离尘……再怎麽看……都有些可怕……
“不错,正是那个叫做叶定华的人。不知……”
“不行。”君离尘打断了他:“此人是钦命要犯,费了无数的死士才缉拿归案,三天之後就要问斩。事关重大,绝无转圜的余地。”
君怀忧的心一沈:“那麽小儿的性命……”
“君大少爷。”君离尘冷漠地看著他:“江山社稷,布衣平民,这孰轻孰重,就不要我再多说了吧!”
“可是……”
!──!──!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
君离尘望望地上自己打碎的白玉茶盏,然後再看看他,笑著说:“不如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吧!”
君怀忧的心终於沈到了谷底。
一时面色死白,晃了一晃。
任他再怎麽聪明,要在这三天里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也实在是难如登天。
“不过。”高高坐在主位上的君离尘又发话了:“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求我,你君大少爷不是一向不屑於趋炎附势的吗?”
“不,只要能救出清遥。”君怀忧抬头,对上君离尘那双幽深难辩的眼睛:“就算是要我君怀忧倾其所有,也没什麽关系。”
君离尘眯起了眼睛,像是有些不相信所听见的。
“我可不大相信。”他说:“除非……”
君怀忧看著他。
他笑著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金钱,但是我记得,君大少爷你最爱惜名声自尊。我就不信你会不惜自毁颜面,跪下来求我。”
君怀忧凝著脸。
君离尘冷笑著。
然後,君怀忧也跟著笑了。
在君离尘有些错愕的注视下,他一撩衣衫,双膝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到让君离尘一怔。
“君大人。”君怀忧双手作揖:“求您答应帮助草民,搭救草民的独子。”
君离尘不由挑了挑眉:“没想到,你真的变了这麽多,连这种事居然都愿意做了。”
“要是我这一跪可能救得了我的儿子,又有什麽关系?”什麽颜面骨气啊!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才不会在意。
“我也没说,只要你跪了,我就会改变主意啊!”
“我知道,但我这一跪也并非全无机会可言,不是吗?”
“怪不得!”君离尘轻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能在三年里得天下巨商一席之地。这一别经年,说刮目相看也不过分了。”
君怀忧没有说话,只是看著他。
“不过,你以为这一跪可以改变什麽,倒是错了。”君离尘摇头:“我可不能让人说我枉法徇私。不然,以後再有人把君家什麽人绑了去,要我头颅交换,那可怎麽办才好?”
这君离尘……好自私冷漠……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打扰了。”君怀忧终於明白,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这人只会在一边看好戏,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就此告辞了,君大人!”
君离尘为他突然改变主意而怔了一怔。
君怀忧带著一丝怒意站了起来。
一阵头晕目眩。
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好好处理,鲜血也一直在渗出来,加上一路颠簸,终於体力不支了。
又晃了一晃,直直地就往地上倒去。
他正对的,是刚才君离尘打碎的玉盏……
君离尘一惊,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君怀忧倒落的身子。
君怀忧只觉得偎入了一片黑色锦绸之中,眼前晃过一缕闪亮黑发……
昨夜……
还没想到什麽,一片昏暗袭来,立刻地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醒来时,已是半夜。
说是醒来,其实是痛醒过来的。那要命的疼痛,像尖针一样扎得他硬生生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恍惚中,他知道自己正在发烧,也知道有不少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这些人实在是训练有素,动作之间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为什麽会这麽痛?”他隐约听见有人在问。
“这……下官以为是他体质异於常人,对於疼痛较常人感觉敏锐数倍。就算是拿一根针轻轻扎他一下,他也会觉得像是被割了一块肉一样。何况现在他身上有这麽大一个伤口,对他来说,已经不异於断了肢体,当然会痛得厉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回答:“他现在高热不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麽一个伤口,居然也能惊天动地的。”那声音隐含轻蔑:“他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虚弱了?”
“也不尽然,虽说这种例子不多,也是有的。多数是天生如此,也有曾经受过重创以至变成这样的,不过後者倒是少之又少。”
“行了。既然没什麽大碍,你回宫里去吧!”
“是,下官告退了。”
然後,屋里又一片寂静下来。
直觉中,有人靠近了过来,遮住了灯火,让他的眼前蒙上了一片阴影。
是谁?清遥吗?
不对!清遥他……
他努力睁开疲累的双眼,凝聚著焦点,想要看看清楚。
“你醒了?”那人望著他,面目背著光,只能看见一双像是闪著光亮的眼睛。“万一你死在这里,我还不又得被安上一条罪名,说我灭绝人性?
君离尘?
“你!”君怀忧完全清醒了过来,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你想去哪里?”冷眼看著想从床上爬起来的君怀忧,君离尘说:“半夜三更,你想一个人跑出去不成?”
“天色已晚,我不便打扰。”满头冷汗的君怀忧尽力站了起来:“三天期限迫在眉睫,我还是赶回去另外设法。”
“设法?还有什麽办法可以设想的?”
“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救出清遥。”
“照你目前的状况,连我的大门也出不去。”以他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模样,把命搭上了也救不出什麽来。
“只是小伤,就不劳君大人费心了。”说完,君怀忧就往门口走去。
眼前一花,君离尘已经拦到了面前。
“小伤就让你痛得死去活来的?”君离尘冷冷笑道:“你现在不痛了吗?”
“啊──!”君怀忧痛叫一声,惊愕地看著握在自己伤处的那只手,冷汗一滴一滴滑落下来:“你……做什麽……”
君离尘微微一笑,说:“你看,伤得挺严重的,不是吗?”
手一用劲,鲜血从层层白布之中渗透出来,新换的衣衫又染红了一片。
君怀忧只觉得通彻心肺,脚一下软了。
君离尘这才松手,把他推回了床上。
“你做什麽?”伏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君怀忧又急又怒:“你既然不肯帮我,现在又拦著我干什麽?”
“我改变主意了。”
“什麽?”君怀忧抬头看著他。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君离尘正拿著手巾,抹去指间沾到的鲜血。
君怀忧心中疑云大起:“为什麽?你想要我以什麽作为交换?”
“和聪明人讲话果然省力。”君离尘扔开手巾:“我改变主意,是因为我想过了,让富甲一方的君大少爷欠我这麽大的一个人情,倒也不是什麽坏事。”
“以君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不信君家这些区区的私产能入得了君大人的眼。”
“我看上的,不是你的家产。”君离尘双手抱於胸前:“至於要以什麽来交换,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什麽?”君怀忧愕然地问:“你是说,你愿意帮我救回清遥,但要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後你有什麽要求,我都不能违背,是吗?”
“大致说来,就是这样。”君离尘点头:“不过,最後的决定,当然还是在於你自己。”
这和逼他同意有什麽区别?
“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有什麽值得君大人赏识的地方,但既然君大人这麽看得起我,我也就不推托了。”君怀忧也冷了脸:“小儿之事,还有劳君大人费心了。”
“太见外了,怎麽还称呼我作大人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