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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傅楚桓眼熟了!
“傅楚桓,你是傅紫晴的什么人?当年、当年你们穆王府的人不是都死在革命党手里了吗,怎么还有你这漏网之鱼?”
“王府剧变之时我正在美国留学,我一生之憾事便是没能在二姐临终之前见她最后一面!”
那句淡淡的话听完,老太太已经冰冷了瞳孔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傅紫晴的弟弟,所以千方百计要来帮着你的好外甥夺天下,只是傅楚桓呀傅楚桓,你费尽心思将霍展谦这聋哑残疾之人推到主帅之位,难道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吗?”
霍展谦眉心微微地缩起来,虽然心知一切,可是十多年来他见惯了老太太对他的慈眉善目,此刻突然见到这般面孔竟然是说不出的怅然悲悯,老太太针扎似的目光看到他脸上来,脸色更加讥诮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要他开会时紧盯着每一个人的嘴巴读唇语,拿着纸笔接见外国使臣,打仗的时候发号施令也比比划划吗?”
霍展谦转头不忍在看那张已经完全陌生的脸,终于缓缓开口:
“不会的,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昨晚网卡出了问题,于是昨晚的就现在更了……
天翻地覆(四)
霍展谦永远都记得那一刻老太太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眼神,半晌之后她才回魂似的大笑:
“霍展谦,你好心计,竟然装聋作哑这么多年,将我们一个个都傻子似的耍在股掌间,原来就是这般隐忍谋划!亏我还时时觉得亏欠惭愧,时时都想要弥补你,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旁边的冯家母女早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两个人齐刷刷便跪了下来,冯姨妈忙不迭将当年买通医生用药的责任全推到老太太身上,冯茉儿则一味哭泣讨饶,老太太将手上那一串念珠忽地扯断,檀木的珠子哗啦啦洒下来,溅跳着,滚落着,她巍颤颤立在满地的佛珠中笑得更加疯狂,眼角的皱纹叠在一起,已经被泪水浸透!
她笑着,哭着,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到那个二十多年来日日夜夜纠缠着她的噩梦中去了,装若疯癫:
“我不后悔,我从来都没后悔那么做!那个时候应天和傅紫晴明明已经僵到冰点,可是他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他把长宁的别院叫做晴天别院,她生孩子,他从战场上赶回来天天陪在她身边,他常常抱起那孩子就不愿松手,他说他的一切都要给那个孩子……可是他明明还娶了我啊,却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从来都是那个样子!甚至我也怀上了他的骨肉,他只是吩咐几个下人围着我打转……我能怎么办,霍应天他绝情如此,就算我不为自己打算,可我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那是这许多年来她在暗夜里自言自语说了无数次的话,是她永远也放不下的结,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不能自已地说出那些绝望句子,深刻入骨的悲哀无奈恨意绝望几乎都要将人卷了进去,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绵延了十多年的恨已经在这样的空虚绝望面前烟消云散了!
老太太自言自语说了半晌,突然又颤着小脚扑到他面前,死死攥着他,两只眼睛圆睁得有些可怕:
“展谦,展谦,是我不对,全是我做的孽,我知道会有报应的,我早知道会有报应的,我天天吃斋念佛,天天祈祷冤有头债有主,报应还在我老婆子身上!你现在拿了我的命赎罪吧,展鲲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
他久久沉默,终于拿开她的手转身跨出门去,老太太跟在后面扑上去却立刻被拦住了!
“放过展鲲,拿我的命赎罪吧,放了我儿子啊……”
她凄厉的声音在清冷夜色中让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前面的人负手远去,再也没有转过身来。
老太太的死讯是在他和傅楚桓商量战后部署的时候传来的,听说她撞墙而死之前仍旧重复着那句话——她拿命赎罪,不要为难霍展鲲——他呆坐在那里久久未动,直到面前滚烫的茶渐渐凉去才轻声说道:
“傅先生,我想和雪落说说话。”傅楚桓虽是他嫡亲娘舅,但是他从来习惯的是当年在美国对他的称呼,傅楚桓冷不丁听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先是一惊,立刻又镇定下来:
“好,我叫人去安排。”
他走出门去,霍展谦这才仰起头来,一眨不眨盯着头顶昏黄的灯光,一只小蛾扇着翅膀绕着光芒扑腾,终于跌落下来,他却依旧仰头,久久不敢垂下眼睛来。
那边的电话终于挂通了,傅楚桓遣人来叫他,在他接过话筒前轻声笑了一句:
“小丫头还在闹脾气呢,那边好说歹说才把她哄来听你电话,人家肯定懒得和你说话。”
他的唇角终于也微微一笑,接过电话放在耳边,轻唤:
“雪落。”
傅楚桓避出门去,临走再转头看了一眼他温柔下来的眉目,不禁暗暗祷告千万不要露出马脚来。
他轻轻唤一声,那边模糊“嗯”了一声,他笑起来:
“还在怪我吗,雪落,我知道我最不该瞒的那个人就是你,可是很多事时机未到,实在不能轻易说破。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一定要原谅我的苦衷,十日之前我说过今天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我就告诉你所有的来龙去脉。”
他说得缓慢,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的缓慢语调里也平淡下来,他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告诉她那个两女共侍一夫的悲剧,他童年时期在完全的静默中度过的黯淡时光,在云南遇到寻他而来的舅舅,这个人在美国认识了当年为他治病用药的医生遗孀,终于知道他的残疾、母亲的郁郁而终都是人为之害,他秘密随舅舅去了美国,在那里求学,同时也接受了最先进的治疗,归来的时候已经怀着夺回江山的宏图大志,那时展鲲母子根基已深,他经验尚浅势单力薄,唯有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没想到这一等便是这十多年的时间。
他许久没有一次说过这样多的话了,即使早已经能够开口,他也从来有些阴影地排斥着说话,从前在美国非要说的时候也总是言简意赅,可是对着她,就算她根本不反应回答,这样自言自语似的长长叙述却不让他觉得烦闷,反而原本波动的情绪在这亲昵的絮语中也渐渐平静,他也说到他们的婚姻,说到展鲲和钟世昌对他们的利用,他轻轻微笑:
“雪落,其实我很感激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遇到你,不会知道原来平淡无奇的日子可以这样快乐幸福。雪落,我知道那一封休书让你恨我气我,我早预料到霍展鲲会逼我那样做,可是当时被逼无奈也只能做那一出戏。你看到十天前我送你的那个盒子了吗,今天我已经叫人送过去了,钥匙在你那里,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你看到就会知道我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了。还有一块玉也一同送过去了,那是给孩子预备的,你好好收着,等再过几天我把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就过来见你,雪落,其实……其实我真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啊!”
他的笑纹深起来,而那边除了静静的呼吸声却始终没有动静,他知道她还在闹着脾气,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她肯定会和他没完的,不知又会要他睡多久的沙发。他笑着对那边叮咛:
“你有什么气等见了我都往我身上出,可千万不要闷在心里气到自己气到孩子,你在那边好好听习妈的话,多吃一点,多睡一点,不要生病——”
咔嚓一声,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
他楞了一下,看着那隐约传出忙音的话筒轻笑摇头,将那电话也挂上了。
那样一个电话却让堂堂穆军统帅也坐立不安起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副官担忧说道:
“大帅,我们这样瞒着谦少爷,如果要让他知道少夫人其实一直在霍展鲲手上……”
傅楚桓叹出一口气来:
“现在大事未定怎能让他再为那个女人分心!那霍展鲲不是省油的灯,一时失利未必打压得住他,这边还有战后的百姓安抚,大总统府那边的派任文件,各方的关系协调,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太多了,哪一步没有走稳妥都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隐忍十多年,最后紧要关头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副官吞吞吐吐,“可是我怕他日后责怪大帅……”
“你们加派人手尽量找人,如果实在不行,”他微微一顿,眼光沉厉,“要成就宏图伟业自然会有牺牲,展谦是做大事的人,这个道理他肯定能懂。”
天翻地覆(五)
第二日清早雪片般的号外就已经飞致全国,这一场穆军兵力支援、大总统府后台撑腰的易军内部权利争夺交替只让举国上下一片沸腾,而那样的权利变更之后自然又是一系列的混乱动荡,易军内部纷争不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改天换地风云涌,正是金戈铁马时!
霍展鲲向来自负这一盘纵横复杂的棋局他从来未曾输掉一子,即使踏平勐军后他也并未掉以轻心,对内清除异己,对外提防穆军,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最大的异己不是钟世昌,而是他那早已经暗中建立起自己势力的大哥,当这一股从内部瓦解而出的力量与穆军强强联手时,他的失利似乎早已成定局,局势风云诡谲,不过是小小疏忽已是满盘皆输!
这边霍展谦刚刚掌握大局,立刻便趁敌之危就势取胜,对霍展鲲残余部众穷追不舍,斩草除根,霍展鲲从来也是兵法烂熟于心的,知道此刻切忌心浮气躁鲁莽行事,便咬牙忍下这一口恶气,避其锋芒,一路北退,沿途收编各处旧部,另外立刻致电曾与他盟约在前的白俄政府,在中俄边境四省驻扎下来,自是寻着喘息之机积蓄实力,以图他日东山再起!
进驻边界四省之前,他曾冒着大险回过骏都,母亲还在霍展谦手上,他秘密携带钟雪落想要作为交换人质,而重回骏都才知道母亲早已自刎而死,帅位易主他也没有这样失态过,而这一刻他几乎发了狂,对着霍展谦的女人一枪就想打下去,雪落从来没有见过他双目赤红状如野兽的样子,她惊恐尖叫:
“霍展鲲,你敢!你敢!展谦不会放过你的,展谦他不会放过你的!”
她随着他的部队仓促撤离,只知道沿途时有交火,一片混乱,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却没有人肯对她们透露半个字的原委,霍展鲲几日未见,这一次要她同回骏都却是出奇的冷漠,她不知道他是和谁打仗,不知道他是胜是负,这些她全部都不关心,她只担心留在骏都的展谦是否无恙,秘密回来这一路上已经万般忧心,正小心计划着趁什么时候找个途径打听一下,却不想这日他出去之后再回来便是要对她拔枪的疯狂模样,她护着肚子尖叫,而那一声尖叫更是让他火上浇油!
“你还巴望着霍展谦来救你?他连养育他这么多年的母亲都可以下手除去,你钟雪落算什么东西?”
她茫然睁着眼睛听不懂他的话,他只将一旁的报纸猛掷到她脸上:
“看清楚霍展谦揭下虚伪面具的样子,你以为他情深意重怜你爱你?钟雪落,你不过是这个局当中最可笑最微不足道的那颗棋子!”
她捡起报纸看,不过一眼已经呆若木鸡!
那报纸上硕大的标题似乎都要跳入眼中来:
“大义灭亲,易军新帅霍展谦十年磨一剑,实至名归。”
她颤颤看下去,她实在疑心这报纸上打错了名字,那个叫做霍展谦的人她无比熟悉,他耳聋口哑,却温润淡雅,从来只钟情诗词墨画,怎么可能是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