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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又道:“我后日必须出一趟门。祖父和祖母都是应许了的,但还没来得及和太太说,我这会儿若是去和她说,总担忧她会认为我先斩后奏,不把她放在眼里,从而生了我的气。芳竹,你长期跟在太太身边,太太直夸你聪明能干,你可有法子,既让太太准我出门,又不生我的气?”出门和让人来家里过问生意完全不一样,林玉珍必然不会轻易允许,但她势必要出这趟门不可。这种为难花力气的事情,就交给能干的芳竹去做了。
芳竹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为难来。
这差事不好办。林玉珍的脾气,果然是林谨容说的这样。如果林谨容不事先取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允许,林玉珍完全有可能不许林谨容出门,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也许是觉得要摆摆婆婆的威风。而如果林谨容先得了两老的同意,再去知会林玉珍,那么林玉珍无论如何都会不高兴,觉得林谨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定会百般刁难。
但这差事必须办。她刚进林谨容的门,林谨容让她办差,她若是办不好,定会被看轻,日后又怎得林谨容的信任?可若是去办这差事,就意味着林玉珍的所有怒火都要她来抗。
林谨容打量着芳竹的神色,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也没法子?我还以为你一定有呢。这可怎么办才好?昨日母亲把你给我的时候,我真高兴呢。还想着,今后不管对内对外,都有帮手了。唉……”
听了这话,芳竹迅速下定了决心:“奶奶若是放心,就让奴婢先去试试罢。”成与不成,都要去试试,不能推脱。
林谨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做?”
芳竹轻言细语地道:“奴婢没有其他本事,就是老实忠心太太最知道。不过是一桩小事情,太太向来体贴人,不会计较。”
林谨容便含笑道:“辛苦你了,我等你好消息。”
芳竹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稳稳当当地退下,脚步声都听不见半点。算着她约莫已经出了门,桂嬷嬷方道:“奶奶,您信她?”
林谨容一笑:“不信她信谁?还有比她更适合同太太打交道的人选么?”
桂嬷嬷道:“她是太太给的,又怎会帮着您?还不是太太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您真想出门又不想惹太太生气,还不如去找大姑娘,请大姑娘帮忙和太太说说呢。”
“那就看她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我管她怎么做,我只要看结果就好。”林谨容脸上的笑容越发浅淡:“嬷嬷一直都觉得大姑娘很好?”
桂嬷嬷虽不知她和陆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到底陪侍她了多年,晓得她有些不高兴了,忙道:“这家里论起来,就是她和太太和咱们最亲近了。”
林谨容道:“你说得没错。那么嬷嬷觉得,对于你来说,最可靠最亲近的人是谁?”可以是桂圆排在最前头,但不能是林玉珍和陆云排在她前头。
桂嬷嬷脸色微变,有些慌乱地道:“奶奶,对老奴来说,当然是您最可靠,您是老奴一辈子的依靠。”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却不明白为何她只是一个好心的建议,就引得林谨容问这样的话。虽然陆云爱赏赐她,但都是光明正大的,没有刻意瞒着谁,她也没有过收了东西就起二心这种事。
林谨容没有心思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嬷嬷记得这个就好。你们都记着,除了我,这家里的主子们,再也不会有人待你们这样好。现在她们待你们再好,也只是因为我。笨不可怕,怕的是笨了还要装聪明,你们下去后自己好生想想。”
桂嬷嬷脸白如纸,羞了老脸,有些踉跄地退了出去。荔枝担忧地道:“奶奶,这样不好罢?桂嬷嬷会伤心的,她是个好人,也一心一意为了您。”
林谨容垂着眼把碗里的银耳羹吃了,轻声道:“我有数。心再好,不会办事也会害死人的。我若是不能先把自己房里管好了,又怎么去管外头?不要笑死人了。我能管她们,正是因为心里还有她们,若是心里已经没了她们,就不会再管她们了。”
荔枝叹了口气,找到躲在房里抹眼泪的桂嬷嬷,将林谨容后头这话同桂嬷嬷说了,桂嬷嬷默然坐了片刻,抹干了眼泪,不哭了,只让荔枝帮忙,把陆云赏的东西收集在了一个箱子里,放在一旁上了锁。
不知芳竹是怎么同林玉珍说的,翌日清晨,林谨容去给林玉珍请安的时候,提了此事,林玉珍虽然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发作,淡淡地应了。林谨容才不管她高兴不高兴,只知道万事开头难,独自出门这件事,她总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第191章 人情
处于平洲城正中的庆阳街,是平洲城最繁华,最宽长的街道。林谨容的香药铺子就在这条街上,地点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偏远,铺面也不算大,但是十分清爽。
黑底金字的招牌,漆得锃亮的柜台,商货摆放整齐,一目了然,四处无尘,窗下桌上恰到好处地点缀了鲜花盆景,就连招呼买卖的管事和伙计都穿得十分干净整齐,笑容也是恰到好处。
林谨容戴着紫罗面幕,站在铺子里默然观察了一回,满意地跟着林世全入了后院喝茶。她这是第三次来这铺子,前两次都是跟着陶氏来,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匆匆看看就离去,并不曾进过后院。今日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把林世全盘踞的这地儿给看仔细了。
后院不大,又是林世全日常起居的地方,又是提供整个铺子运转的地方,十分拥挤。可即便如此,也照旧保持了和外间一样的风格,窗明几净,花红叶绿,清爽宜人。
林世全在一旁瞧着,见林谨容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不由也有几分欢喜轻松,便引她去日常招待客人歇息谈生意喝茶的雅室:“中人马上就来,先去里头喝杯茶,吃点果子。”
林谨容就笑:“你请我,难得得你请客。”
林世全不由笑道:“说得我好像很小气似的,明明是没有机会。”
入了座,林谨容少不得问他:“前日老太爷见了三哥,都和三哥说了些什么?”
林世全苦笑道:“盘根问底地问了许多问题,除了香药铺子,又问茶肆和於地的事情,还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你和他提过茶肆的事情么?”
林谨容笑道:“当然提过,不然你以为我怎会坐在这里?”
林世全认真道:“老太爷为人不错,至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你莫要惹他生气。”
林谨容低声道:“我知道。”她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陆老太爷了。
林世全沉默片刻,小声道:“四妹妹,你那天的那个提议,我后来想过了,觉得你是对的。”早置晚置都是一样的,既然林谨容坦荡,他又何必拘泥于这些?
林谨容见他总算是想开了,由不得松了口气:“那三哥是打算在吉州置产么?”
林世全道:“不去吉州,那边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想,不如搬去升洲好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吉州人,生母娘家也还在那里,可是也还有几家亲戚住在那边,人多嘴杂,实是不愿意回去。升洲却是陶凤翔开店置产的地方,若是他在那里置产,还有个照应。
林谨容垂眸想了片刻,低声道:“这样也不错。上次吴襄不是问你我的回信来了以后送哪里么?三哥替我回答他,让他送这里,再由三哥转交我就是了。”她是没有机会,倘若有机会,她一定会拉着吴襄问个清楚明白,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也只有他这种人,干了坏事还不藏着。
林世全见她如此小心,不由皱起眉头来,心想难道她在陆家就过得如此艰难,连让人送封信上门去都是不放心的么?本想问她几句,可话到了口边,却又忍住了。
林谨容却似知他所想,主动解释道:“吴襄和杨茉一直不得姑母喜爱,他们之间有点小过节。若是陆缄在家,倒是不怕。现在他不在家,我自然不能多惹事。”
这倒是对的。林世全遂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和林谨容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和留儿的一些趣事来。
说了一回闲话,喝了两巡茶,中人赶来,先引着二人去瞧了朱家的铺子,又引二人去瞧梁家的宅子。林谨容才一见了梁家的宅子,就明白林世全为何会考虑用一间普通的民宅来该做茶肆了。
梁家的房子当街,门口的街道宽阔幽静,全然不用担心马车进不去,停不下。进去之后,青石小径曲曲折折,道旁花木扶疏,青砖灰瓦,粉墙洁净,拙朴安静。明明是普通的花木,房屋建筑也不曾如何精心雕琢彩绘,却偏生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古朴清幽之美来。
林谨容赞赏地道:“好地方。”心里就有些肯了,就这地方合适,文人士子们不就是贪图一个清雅么?就算是林三老爷这样的渣渣,招呼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乐的时候,也喜欢找个清静雅致的地方。这里不当街又算得什么?经营得当,茶价还可以更高。
那中人虽然不能见她容貌,却从她声音中听出点意味来,忙笑道:“奶奶是个雅人。后头还有更好的,小的领你去瞅瞅,保准你喜欢。”
后头其实不过是个安静的小花园,种了好几株品种不一的玉兰树,此时白色的玉兰即将凋谢,紫玉兰正开得如火如荼,黄色的玉兰则是含苞待放。树下绿草茵茵,一汪不大的清池映着蓝天白云。和前面一样的风格,不精巧,不名贵,但是赏心悦目。
林谨容便给林世全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喜欢这里。林世全脸上并不露出任何神色来,反倒开始挑剔这宅子:“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的呢,不过就是一些寻常的花木而已,这样的园子,四处都可以见到。也好意思要这么多的钱?”
“这可是新宅子呢,是正因为是寻常的花木,所以要价才低。住着这样的宅子才安心啊,又好看,又不怕损坏了被索赔。”挑货是买主,那中人经验丰富,不但不气,反而越加兴奋。
林谨容领了荔枝和樱桃,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坐了,听他二人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钱,斗智斗勇,耍嘴皮子,讨要人情,一会儿这个叫着价太低让人活不下去了,一会儿那个又说细水长流,听得双目含笑,神清气爽。
待到谈妥,那中人飞快跑去准备契书,林世全过来笑道:“四妹你难得出来,不如趁这个机会,我详细和你说说江南那边的茶肆是怎样的,咱们好生商量一下该怎么布置这里。”
林谨容正有此想法,便与他折回去,从门口开始,每行几尺远就停下来商量一回,待到商量妥当,又与那中人把手续完备了,天色已经不早。
林谨容本来有心顺道回一趟娘家的,见天色晚了也不敢在外久留,急匆匆和林世全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走。才刚上了马车,林世全又追了上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四妹妹,这件事你和二郎说过么?”虽然是林谨容自己的妆奁,陆老太爷也是知道的,但最该和陆缄说一声才是。
林谨容一怔,笑了笑:“我会和他说的。谢谢三哥提醒。”马车行到半途,想起林玉珍早几日曾念叨过五丈楼的素面,又直奔五丈楼去买素面和素粥,赶在晚饭前回了陆家,才换了衣服就直奔荣景居。
这个点儿,陆家的女眷们不出意外都凑在荣景居。每次这种时候,都是二房最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