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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太爷耷拉着眉毛,淡淡地道:“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也恨不得你去死了才干净”
陆建中闻言,压抑地痛哭起来,哭不得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竟是要昏死过去一般。宋氏忙爬到他身边,将他扶平了,用力替他抹胸,也跟着哭了:“你别吓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我也不如跟着你一同去了的好。”
陆老太爷气得半死。这是翅膀硬了,竟然以死相逼。这是赌着他舍弃不掉二房?是的,大房外强中干,陆缄尚未成才,三房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人丁兴旺的二房看似是这家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可是他强硬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又能被人轻易拿捏住?他吸了一口气,十分平静地道:“行,死了也好,省得失德被休,丢了陆、宋两家的体面。”
“……”屋里顿时死一样的沉寂。
宋氏张惶地张大了口,怔怔地看着陆老太爷,好似没听懂他的话。陆老太爷俯瞰着她,轻轻吐出一句:“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我要出妇,谁敢拦我?”他指着陆建中:“你敢不敢拦我?敢不敢忤逆?”
陆建中也不敢挺尸装死了,张口不敢言语,只是不停地磕头。告了忤逆,便是净身赶了出去,别籍而居,从此后,这家里什么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生无瓜葛,死了也不牵连,辛苦一辈子,就这样?他不能他只盼着陆老太爷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陆老太爷又指着陆绍:“你敢不敢?”
陆绍怔了一怔,拼命磕头:“请祖父收回成命请祖父收回成命我母亲她操劳一辈子,辛苦将我兄弟三人拉扯成人,尽心尽力伺奉翁姑,不说有功劳也是苦劳的。您若真要如此,那便是要了她的命啊求求您可怜可怜您的几个孙儿吧三郎、五郎他们还要考取功名,怎能有个被出的母亲呢?她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吕氏也忙跟着痛哭求饶:“求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面子上饶了婆婆这一遭。”
宋氏什么都不敢说,就是跪伏在地上,使劲磕头,默默流泪。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看笑话似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哭得声嘶力竭了,方才道:“看吧,你们都不敢。你们都要记着,这个家是我的给你们,那是我乐意,不给,那也是我愿意这么多年以来,我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然则,这碗水是无论如何也端不平我端平了这边,那边觉着我偏了。我端平了那边,这边又觉着我偏了。是我没端平吗?不是,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众人越哭得狠,全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求他收回成命,哭声起起伏伏,好不热闹。
陆老太爷仰天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老2是觉着这家当是你挣来的吧?”
陆建中哽咽着道:“不是……儿子不敢这样以为。”
陆老太爷道:“这样最好。你记着,你是我生养的,你的本领都是我手把手教会的,你用的是我的本钱,我的人脉,我不用你,挑一个管事出来我一样能做到但相反,你若是没有我,没有你大哥的支持,你什么也不是这些年以来,你们父子是操劳了,但也得到不少,你们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你们来试试看要不要我点给你们听听?”
陆建中急得要跳脚,忙道:“儿子糊涂,儿子糊涂”
陆老太爷又看着宋氏:“我家不是不厚道的人家,轻易我不想让女人走到无路可走。你的妆奁,你母亲家得的好处,你以为是你自己挣来的?是你男人和儿子挣来的?不是,是我赏你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记得这句话”
宋氏又羞又怕又恨又怒,脸色煞白,不敢再行辩白,只顾捂着嘴低声呜咽,憋得险些晕死过去。
陆老太爷指着吕氏:“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好儿的一个女子,就给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吕氏魂飞魄散,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陆老太爷抚了抚额头,低声道:“罢了。你们别以为那只是个下人,命不值钱。此番是你们运气好,陆纶把福气带给你们了,没出人命,不然你们可知道下场?”他站起身来,“我老了,不比当年,再也经受不住这些东西了。”
陆建中推了推宋氏,又踢了踢陆绍,几人齐齐道:“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老饶了我们罢”
陆老太爷半合着眼,许久不说话,良久,方平静地道:“去,把人找到,弄死,扔到乱坟岗子上去喂野狗,再拿点银钱去衙门弄好咯。敢帮着作恶的就是这下场。”
陆绍最先站起来:“我这就去。”
陆老太爷又看着宋氏:“把肖婆子灌了哑药,卖得远远的”
“啊?”宋氏刚挣起来,就又软了下去。有心想求情,对上陆老太爷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把话咽了下去,垂了头,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是。”
“退下”陆老太爷看着陆建中:“你留下来。”
宋氏和吕氏抹着眼泪,互相扶持着走了出去。
陆缄与范褒站在聚贤阁外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目送她们离开。他们并没有再听见陆老太爷和陆建中在屋里又说了什么,只是稍后看到陆建中软手软脚地出来,走到门口,竟被门槛碰着摔了一大跤,趴在地上就似起不来的样子。陆老太爷并不叫人去扶他,范褒与陆缄便也站着不动。陆建中慢慢挣起来,扶着廊柱喘了两口气,将袖子在头上擦了两把,方才扶着墙根慢慢去了。
范褒此时方道:“二爷您可以进去了。”
陆缄朝他颔首,不紧不慢地行至门前,因见陆老太爷背对着他站着,便轻轻关上了门,低声道:“祖父?”
陆老太爷背对着他,举起袖子做了个疑似擦泪的动作,又过了片刻方才回过头来,朝他慈祥地一笑:“坐。”
陆缄并不入座,先从地上拾起那块被砸坏了的镇纸,提了茶壶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祖父喝茶。”
陆老太爷接了他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低声道:“都听见了吧?”
陆缄轻轻点了点头。
陆老太爷道:“阿容如何?”
陆缄斟字酌句:“被吓着了,很伤心。她不笨……”不是不知,不是不怒,只是为了大局愿意委屈自己,先听老人的安排。
陆老太爷自然也听出陆缄话里的意思,并不回答,只半闭着眼靠在椅子背上一动不动。就在陆缄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掷地有声地道:“二郎,你要记着,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值钱”
陆缄赶紧站直了:“是,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老太爷有些悲伤地道:“我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你祖母身子不好,压不住。我一死,这个家就算是散了。我只希望,你能在这之前,尽早自立。”
陆缄忍不住一阵心酸,走到他跟前,真心真意地道:“祖父一定能长命百岁。您一定要活着,等着孙儿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您……”陆缄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疼我啦。孙儿还没孝敬您呢。”
陆老太爷也有些动情,低声道:“二郎,再努力些吧。陆家将来要靠你的。后天我就把你三弟、五弟、六弟他们几个送出去。不然日子久了,我怕最后的情分都给磨得没了。”
陆缄少不得宽他的心:“只要二婶娘迷途知返,想来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我打算让她去乡下住些日子。”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是道:“你和阿容近来如何?”
他虽没有明说,陆缄却是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脸上微微一热,垂了眼道:“还好。”
陆老太爷意味深长地道:“我纵观她这些日子所为,很不错。你要对她好,尽力对她好。你将来才能后顾无忧。”又低声道:“我打算,送个小铺子给你玩,想不想要?”
陆缄没想过这种事,下意识地就想拒绝,陆老太爷叹道:“推什么?祖父给的你就接着。只有范褒和我知道,铺子的管事也是自己人。你年纪大了,总靠着公中那点闲钱,是不够用的,多有不便。总不能伸手和你媳妇儿要嫁妆花用吧?自己学着经营一下,莫要放了纸笔就两眼一抹黑。”
陆缄便不再拒绝,朝着陆老太爷深深一拜。
陆老太爷慈祥地一笑:“去吧,日后莫要忘了你的弟兄们。能拔拉的时候千万不要记着上一辈的仇。”
第235章 不傻
为了方便找人,各房各院的丫头婆子们都被集中在一处,轻易不许外出。陆纶带着一众家丁,举着火把四处搜索。从午后到现在,从北边的荷花池一直搜到南边,已然过了好几个时辰,他竟是半点倦意也没有,有的只是兴奋。
远远看到陆绍过来,他并无其他想法,快步迎上去道:“哥哥是来帮忙的吗?”
陆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陆纶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憨笑道:“哥哥看什么啊?是不是我脸上有土?”
陆绍轻轻叹了口气:“莫要找了,人已经找到啦。”
陆纶奇道:“咦,你从哪里找到的?我今儿搜了这半日也没找着,你竟就找着啦?”
“就在荷花池里头。”陆绍不欲与他多言,只疲惫地吩咐众人:“收了家伙,散了吧。”
“怎么会?我差不多把荷花池给翻了个遍。她是藏哪里的?”陆纶缠着他:“我去瞅瞅,我得问问她究竟是怎么躲过去的,还有她为何要害人。”
陆绍道:“不必了,她已经死了。”他重点强调,“是泡死在荷花池里的,就在水榭附近,有个凹槽,刚好可以藏人,不仔细看不到。大概是躲避你们,在水底下闭气太久,憋死的。”为了证明他的说法,随他一同来的两个家丁也跟着点头,“真是想不到的,谁会想到那里竟会藏着人?”
那个地方,他来回查看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人。陆纶狐疑地盯着陆绍看,陆绍对着他清亮的眼睛,竟有些心虚,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夸赞他:“五弟长大了啊,能帮家里做事儿了。”
“不过是些琐事而已。”陆纶勉强一笑:“我还是要看看。”
陆绍转身就走:“你不怕夜里做噩梦就来吧。”
陆纶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饶是他胆子再大,他也只是强撑着才忍住没有变色。从停尸的柴房出来,他便屏退了下人,低声问陆绍:“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
陆绍回头看着他,云淡风轻:“什么怎么回事?”
陆纶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道:“我不是傻子。”
陆绍也皱起眉头,严厉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虽然我什么都不说,可我不是傻子。”陆纶定定地看了陆绍一会儿,转身走了。
陆绍默然立了片刻,折身朝着宋氏的院子走去。宋氏的院子里四处亮着灯火,却是死一般的静寂。院子外头一个人影儿也不见,他行到门前,方见吕氏紧紧揪着帕子,犹如惊弓之鸟似地看着他,小声道:“肖嬷嬷她……”
陆绍摸摸她的肩头,歪歪下巴,吕氏便安静地让开了路。
陆绍推门入内,只见宋氏和陆建中面对面坐着,神色都十分难看。见他进来,陆建中指指面前的凳子,沙哑着嗓子道:“都收拾好了?”
“好了。”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