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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是。”林谨容点点头,并不就此事多言。总还有机会的,若无意外,一年多以后她便会再度回到这里,那时候兴许锦姑就会需要她相帮也不一定。
少倾,二人用过了饭,漱过口,叫店家来收拾了碗筷下去,陆缄看着林谨容饮过姜汤,叮嘱豆儿和樱桃仔细看护,自带了人出门去检查座船并行李。
那船却是一艘载重两千斛的大江船,桅高五丈六尺,帆有二十六幅,用橹八只,又宽又大又稳,船家也极精干熟稔。陆缄很是满意,仔细查验过后,便放心别过船家,自回店去。
行至半途,忽见有人奔呼而来:“诈尸呀,诈尸呀!”
紧接着一个半大小子不辩方向,直直朝着他们一行人冲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陆缄,陆良和长寿忙上前一步,把人给拦住了,斥道:“没长眼睛么?没看见这里有人?冲撞了我家主人,有你好受。”
那人借着灯笼看清楚了他几人的面孔,退后一步,惊慌抓住陆良的胳膊道:“委实是被吓破了胆,前头有个人明明死了的,却又突然活了……………”
话未说完,就被陆良把他的手挥开来,厉声打断他的话:“咄!谁要听你胡诌?赶紧让开路来!”码头之地,鱼龙混杂,更多的是骗子与偷儿,专门诈骗那些没有出过远门,看着颇有资产的旅客。
这人黑灯瞎火地跑出来,直直就朝陆缄撞过来,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情?必然不是良善之辈。只恐陆缄被他哄着去探究竟,吃了大亏,当然不许他再接着往下说。
陆缄虽对那人说的什么诈尸之类的话不感兴趣,却也无意多惹麻烦,便出声阻止陆良:“算了,也没撞上。走罢。”言罢当先一步,自去了。
陆良与长寿赶紧跟上去,将陆缄牢牢护在中间,簇拥着他往前走。
走了十来步远,陆良回头去瞧,但见还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里站着,便啐了一口:“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真被吓破了胆还不逃命去,还在那里站着?当年小的跟着范大管事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候,各种伎俩看得多了。这人刚才不是想偷东西就是想骗人。”
陆缄一芜低声道:“出门在外,就靠着大家伙儿多长个心眼,彼此帮衬着了。安全到了地头,都有重赏。”
一句话说得长寿与陆良都十分欢喜,伺候得越发谨慎小心。片刻后,到得客栈门前,远远就见客栈前头围了一群人,吵得沸反连天的,犹以店主的叫苦声最为尖利:“运气不好啊,官差若是来了,各位客官可要给小老儿做个见证,他不是小老儿店子里的客人,生死更与小老儿无关。”
刚才那半大小子说的什么诈尸,莫非与这个有关系?陆缄不由顿住脚步,叫长寿:“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长寿也是个好看热闹的,立时就挤开人群凑上去看,与一旁看热闹的人打听了消息来禀告陆缄:“是个汉子,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直爬到这店子门口,喊了一声就死过去了。店主怕他死在这里,让伙计给他灌水,可伙计都嫌他身上脏污臭,又怕晦气,不肯动手呢。”他比划着“胸上这么大条口子,都流脓生蛆了,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命在。”
陆缄不由皱眉:“莫非是被强人打劫了的客商?”他年轻胆壮,又刚入了仕途,自问对这种事情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当下便要去看个究竟。恰好的那店主也要寻他做主,看见他来,就忙忙地把他请过去:“烦请陆老爷替小人做主。”
一个汉子平平躺在稻草上,衣裳早已看不出颜色来,胸前一大条狰狞的口子,早已溃烂不堪,臭不可闻。陆缄皱了皱眉头,命长寿挑了灯笼去照那人的脸,却见其额头上又有一个烫伤,再一看那眉眼,不由大大吃了一惊。
第318章 记得
怎会是他虽则过了好几年,但源于当初深刻的印象,陆缄还是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此人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可他不但出现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实是蹊跷。可无论如何,先把人救活才是最要紧的,陆缄略微思索片刻,命那店主:“把他抬进去。”
那店主自是不肯的:“陆老爷,他是死是活,是匪是盗都不定呢,要是抬进去,死在小人的店子里,小人这生意可不要再做了。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襁褓中的孩儿,还求您老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小人。”
虽是套话,但陆缄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也体谅他不易,便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露天地里,再躺下去不死也得死。看看可有什么地方当得风雨,先把人抬进去,请个大夫来替他医治,一应费用我来出,若是有人寻你麻烦,都在我身上,你看如何?”见那店主还在犹豫,便又道:“莫非你是要看着他死在你门前?那我就不管了。”
那店主忙道:“行,行,暂先抬到后头去罢。”一边说,一边驱散了外头看热闹的人,厉声呵斥伙计,把后头柴房收拾出来,取了扇门板把那汉子抬了进去,又命人赶紧去请大夫,烧开水备用不提。
陆缄见乱七八糟的,便命长寿看着,自己上楼去避避。恰好遇到豆儿从房里出来,便问:“奶奶可睡下了?”
豆儿答道:“刚睡着。”
陆缄默了默,往一旁行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过来,我问你。今日那锦姑可是与你们奶奶说了些什么?”
豆儿不明白:“说了许多话,但不知二爷问的是什么?”
陆缄斟字酌句:“譬如说,讲故事什么的。”
豆儿认真想了许久方道:“不曾吧。奶奶早前是与那锦姑单独在一旁说了些话,说的什么奴婢虽然不知,却不似是个说故事的样子。二爷,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奴婢看着她很没精神的样子。”
陆缄忙道:“不是她有什么不妥,是先前在江边和我说故事,把自己给说得哭了,伤心得很。我就奇怪,是什么人和她说的故事。若不是锦姑,早前在家时可有谁与她说过什么故事的?”
豆儿坚决否认:“不曾。奶奶在家时,每日光忙着打理家事与产业,就算是出门做客也不过是走的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从前还有吴家小娘子与她说得话,待得吴家小娘子出阁后,她便很少与人那样亲近了,只近来与三奶奶还能多说上几句话,说的也不过是家事。”
这的确是林谨容的性子。看似对谁都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要想与她多亲近一点,都是不容易的事,他能与她走到现在,也委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陆缄暗自琢磨一歇,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把这事儿暂且按下,吩咐豆儿道:“下头有个人遭了难,你去帮忙看看,让厨房熬点汤水给他灌下去,等下大夫来了,也帮着熬点药,不要惊动沙嬷嬷。”
豆儿忙应了,自去把夏叶叫起来,一起去忙活不提。
陆缄轻手轻脚进了房,走到床边,刚撩起帐子,就对上了林谨容的眼睛,不由一笑:“不是说你睡着了么?怎地还是醒着的?”
林谨容往里挪了挪:“有些认床,睡不安稳,听见你和豆儿在外头说话就醒了。怎地去了那么久?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陆缄在床沿坐下,拉了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是。是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要死了,被人当胸砍了一刀,伤口已经溃烂生蛆,只剩一口气,倒在店子门口,看的人多,管的人少,我看着不忍,命人抬到后头柴房里去,叫人去请大夫了。”
林谨容不由奇道:“竟还有这种事?可问清楚他那伤口是怎么来的了么?”
“人都没醒呢,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陆缄轻轻摇头:“说起这个人来,你我却是认识的。”
林谨容更奇:“是什么人?既是你我的熟人,怎地让人给抬到柴房里去了?不叫店家另收拾一间房子出来安置?”
陆缄小声道:“不是,我可不好说我认得他。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清州榷场时,咱们去看热闹,看到的那个看人像用刀子剜似的王立春么?就是那个最凶最狠,把官牙人的腿打断,要挨杖责,舅父出钱替他求情的那个。”他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这里,刺了个盗字,其他人都披散着头发盖住了,唯有他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露出那个盗字来。想起来没有?”
林谨容这才想起来,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他不是杀了人,刺配充军在那里的么?怎地跑到这里来了?还成了那样子?莫非是又杀了人?”
陆缄叹道:“不知道呢。他额头上那个盗字不见了,是烫伤,我看是拿了烙铁烙掉的,必是偷逃出来的。但我想舅父当初既然肯救下他,必是有其道理在里面,更何况他已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先救活了再说。若是他果然犯了案,也自有官差来管他。就当他是陌生人罢。”
林谨容道:“也只有这样了。但只是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省得。”陆缄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有受凉罢?”
林谨容微微闭目:“不曾,喝过姜汤在被子里捂过汗了。”
“二爷,大夫来了,却不肯诊治,您要去看看么?”豆儿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陆缄赶紧站起身来,同林谨容道:“不遇也遇到了,善始善终,我去看看。你先睡罢。”
见林谨容依言闭了眼,陆缄快步出了房门下了楼,走到后头柴房里,但见王立春已然被收拾干净,换了身店家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粗布衣裳,敞着胸怀躺在临时搭起来的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的,胸口上的那道刀伤仍然狰狞刺目,并不曾收拾过,隐约可见白色的蠕虫上下爬动。一个四十多岁的郎中立在一旁,只是袖手旁观,并不动手,见陆缄进来,翻着白眼道:“活不成了,准备后事罢。”
店家闻言,立即哀求陆缄:“陆老爷,怎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能让他死在小人的店子里,小的宁愿送他一口薄皮棺材也不要。”
店主婆娘也赶紧跟着哀哀嚎叫起来,要叫人进来把王立春抬出去。长寿等人听陆缄的安排,自是不许的,屋里顿时一片闹嚷,王立春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轻轻动了动,指尖也跟着抽动了两下。
陆缄看得分明,忙上前一步喝道:“嚷什么?人还没死呢。即便是过路的行人生病,店主也该报告官府并看顾好才是,怎地人进了店,倒还不想管了?是不想开店了么?”又指定那郎中:“你若见死不救,便不配行医!”
他虽年轻,却自有一种气度,更因着有了官职在身,八分的威风放在旁人眼里也有了十分。众人便都安静下来,那郎中也不敢走了,只道:“既然这位官老爷非得要小人治伤,小人也不敢不从。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什么,可不能怪到小人头上来。”
“那是自然,尽人事知天命,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陆缄朝陆良使了个眼色,陆良忙提了一贯钱出来:“这是预付的诊金。”又塞了一贯钱到那店主婆娘手里:“这是替他付的店钱。赶紧去熬药。”
至此,再没什么好说道的,众人便齐齐动起手来。那郎中命长寿和陆良两个去把王立春按住了,自去替他清洗伤口,去除腐肉。
刚把在火上炙烤过的小银刀放在王立春的伤口上割下第一刀,就听王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