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免了吧,再来一次‘借刀杀人’,我也许比她死得更快。我自个儿会好生吃药,会在三天之内好起来,我就是脚废了也会爬到她面前照顾她,我只求别再叫人来打搅我了。”她说得极激动,一滴滴晶莹映得她满目苍夷。那傅作翊嫌恶地拍拍她方才蹭过的地方,缓缓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往军政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冷漠如斯于她而言不过是那傅作翊翩然的习惯,早已免疫,最坏也不过如此,可眼下她缩在角落里止不住地流泪打哈欠,搜肠刮肚地干呕着,地上的手枪好似化成了一只魔爪,透着无限诱惑向她招手,只需轻轻扣一下扳机,她便能脱离这痛不欲生的苦海了,那个极乐世界里有阿爸温柔的怀抱,木柯寨长盛不衰的篝火,蒙古一望无际的草原,雄伟壮丽的高山日出,还有叹为观止的万马奔腾……
她费力地举起枪来,这频死的转念间,耳上的伤痛却是如此的清晰,这痛再撕心裂肺也是傅作翊给的,假若命运逃不过万劫不复,她即便挫骨扬灰也要与傅作翊一同粉身碎骨。关雪骤然甩开那手枪,筋疲力竭一步一步爬到那梨花木桌底下,死死咬住其中一根桌脚,浓密的血腥味蔓过了齿贝,她依旧不肯放开,傅作翊,愿她有生之年得以见他君临天下,她这次若强横戒毒成功,便再不用向他乞尾摇怜讨那鬼东西,而世间除了傅作翊也再无任何东西能够与她为之抗衡。
翠萍离奇死亡便是将小琼楼是凶屋一说推上了风口浪尖,一夜之间就在司令府传得个沸沸扬扬,饶是如此,却正中傅作翊下怀,先是碧瑶毫无预兆地“畏罪自杀”,再者便是总司令因公开释放在押学生而重振声望,最后就是内政总长自动撤去军部镇压游行学生的公文。
傅作翊步步为营,这一桩接一桩的精密部署,竟不损一兵一卒便将甄景天企图权欺傅家军的狼子野心彻底粉碎,声望高涨更甚比一代枭雄傅老司令有过之而无不及,傅家军诸位新旧部僚纷纷对其马首是瞻,大赞傅作翊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治军才将,尔后那傅作翊又亲下军营犒赏千军,自然是赢得满堂皆喜。
事过迁境,那甄茜倒是因为两名陪嫁丫头相继殁薨之事而终日郁郁寡欢,还因此养成心病,为免再“旧案重演”,怎么说就是不愿叫其他下人再来伺候她,傅作翊虽则无奈,却是如何也得依着她,顾及到甄茜早前与关雪相处甚好,便命令那大病初愈的关雪得好生照顾着她。
—————————————————————————————————————————————
朦胧中的木柯寨遍地狼烟,她一个人站在那关口城门下目光遥遥地仰望过去,黑鸦鸦的一颗头颅居中悬挂着,凉风沙沙吹起垂面的乌发,恰巧露出死者半张脸来,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阿爸。。。。。。
再次被梦魇惊醒时,关雪又淌了一身的冷汗,掖了掖袄子,这会子方才觉得暖和了些,这小琼楼原是置着暖气管子的,可自当年三姨太薨逝至今一直空置着。如今不过才刚踏入初冬,府里的下人便已经迫不急待要提前准备着过冬的劳什子,而傅作翊也在一个月前亲自领了傅家军到北杏坡实地集训,昨儿个才风尘朴朴地班师回府,因此她这些日子以来生不如死的强行戒毒几乎是无人问津,只深深记得一犯起病来那种痛楚,就似要将一个胎儿硬生生从母体内扯落下来那般子刻骨铭心。
她发誓绝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绝不会就这样放开傅作翊,关雪好似蓦地想起什么来,从枕下摸出一张数日前那卖报的小倌交接过来的字条,上边儿歪歪斜斜地簇拥着金花妈妈的字:早前你的字我都瞧见了,妈妈在八大胡同打滚了这么多年,最清楚的就是男人心了,你当时功夫还没到家就要走出潇湘楼,其实要俘虏男人的心最灵的法子就是欲拒还迎,总司令再难驾驭不也会有热血方刚的时候嘛。
关雪骤然掀被下床,凑到桌面儿上的洗脸盆前,将这字条上边的墨水一分一分化开,此时壁上的西洋挂钟撞得极响,甄茜的施针时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来不及上妆打扮,她猝然就拿起旁侧的药箱子踩着碎步往甄茜的小骑楼走去。
关雪的脚伤方才好些了,因此今日穿的是平底绣花鞋,走路起来步步生莲,长长的廊道里平铺着西式图案的绒毯子,好似漫长得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突然顿足下来,思念顷刻间就如潮水在蔓延,那傅作翊正倚在门前的扶手处默默抽着烟,迷离的眼神若有所思,许是因为一个月的实地集训,他又见刚毅了几分。关雪想起金花妈妈的话,心中一紧,赫然收回目光,只垂下头疾步掠过他。
“关雪。”
她仍旧恍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走着,一颗心扑通扑通乱到了极点,却是如何也不回头,疾步走进了甄茜的房间。甄茜的腰患渐已好了许多,关雪替她拔下最后一根蜂针时,那傅作翊正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小茜,早前我提过等你身子好些了,便叫那宝轩戏班的名角儿来演上一出,明日我不去阅兵陪你一起看可好?”
前些日子司令府发生了那样多的事,难得有这般宽心的节目,甄茜打趣笑说:“就听总司令的,不过我想亲自去戏班里听,还得叫上小雪。”那傅作翊迟疑着瞟了关雪一眼,又笑道:“就依夫人的,你好生养着病,余下的我来安排。”倒是那关雪心里不是滋味,难不成是叫她看着他们如何恩恩爱爱么,心中气恼,忿忿地开口:“总司令与夫人夫唱妇随,我去做什么。”甄茜道:“好小雪,我这不是怕你闷得慌么,出去走走人也会精神点儿。”她原本也有些心动,只默默地看了一眼傅作翊,许久,他才极不情愿道:“你也一起去吧,明晚叶副官会来接你。”
晚上她躺在榻上是辗转难眠,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满心欢喜地哼着蒙古歌谣,竟没想到用黄梅小调唱出来的蒙谣亦别有风情。因着是蒙古人,光洁的小脚丫并没有受到裹脚的残忍折磨,脚腕子一下一下蹭着那蕾丝帐,竟生出一种酥麻微痒,久违的笑容宛若山间最纯净的泉水。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傅作翊是一个上一秒可以令女人哭得肝肠寸肚,下一秒却可以令女人误以为世间只剩下美好的男人。她眉眼俱笑地凝视着那道黑漆漆的窗柩,不晓得今年的第一场雪会在什么时候下,不晓得他看见雪意纷飞的世界会不会偶尔想起一个叫关雪的女子……
这会子才吃过晚饭,叶副管便来小琼楼里接她了。关雪今日穿的是白色的小洋装,外头裹了羊绒长褂,活生生地仿若一枝清新淡雅的白茉莉,她随叶副官下楼,带小流苏的短靴子磕得台阶是咯咯作响。此时黑色的汽车已经候在正门了,远远看过去倒有似些与午夜混为一色的幻象。她原以为傅作翊与甄茜会坐另一台车子先去,一上车却见他们并肩坐在后座里谈笑着,于是岔岔地坐上了副坐。
华灯初上,盛京的夜市好生热闹,沿途的马路两侧有叫嚷着卖烘地瓜的小贩,押着宝盒买字花的伙计,纸碎金迷的歌舞厅,向摊主勒索保护费的臭流氓,还有因为偷包子被乱棒毒打的小乞丐……
关雪不忍再看下去,撇过头借着照后镜偷偷看他们。那傅作翊原是给甄茜说着昨日马场里一匹母马险些小产的趣事,忽然间却好似预知了什么,赫然抬眼回视过来,目光相撞的一刹那,她心里一紧,脸色极为尴尬地看向窗外。
小小车厢里的四个人,虽各有所思,却有种似整家人一同出游的其乐融融,她闭着双眼享受着这种平常而细小的温暖,就好似傅作翊不是总司今,甄茜不是司令夫人,她不是盛京名妓,那叶晓阳亦不是傅家军官。
☆、【第四章】(3)银屏冷镜惶惶忆
【第四章】(3)银屏冷镜惶惶忆
车子抵达宝轩戏馆时,正门两侧已有接待的姑娘们迎上来行礼。那叶副官忙识趣地从车内托下轮椅来置在车门外头,关雪甫一下车,便瞧见那傅作翊温柔地抱着甄茜下车,待将她安顿好方才推着轮椅进去,关雪则与叶副官并肩走在后头,旁人眼里倒觉得他们才是一对儿似的,她心里不痛快,不由得快步跟上去。
宝轩戏班是盛京最具名气的堂子,班里的老戏骨听说还是光绪年间赫赫有名的京剧昆曲演员——同光十三绝的流世后人,融合了江苏淮剧,上海沪剧,安徽黄梅戏等精髓,唱腔亦堪称江北一绝。今晚的戏目《长坂坡》则是京剧传统名曲,取材自《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讲述的是将军赵子龙单骑救阿斗的故事。
戏厅内因罩着大片的灯光,一团一团的鹅黄,缀得宽敞而通亮,席间置着古色古香的酸枝桌椅,他们一行四人方才坐下,便有使唤的丫头端了热茶与点心过来招呼,道:“班长还在后台替演员他们画着妆,司令大人,司令夫人,不如先尝尝小四喜茶楼里的鸳鸯糕。”
话音尤未落,那班长已自前方满脸堆笑着迎上来作辑:“总司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傅作翊起身客气道:“曾师傅哪里的话,假若真要赔不是,今晚这台戏得演得更卖力才行。”如此一来,那曾桦琛只好赔笑下去:“那是自然,回头便是我徒儿的登台好戏,梅龙演的赵将军那可叫一绝。”
他们俩只管说着些客客气气的话,甄茜则是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茬儿,回眸之际那红头锣鼓已当当敲响,旋即便有踏着高底靴筒的将袍男子铿铿锵锵地舞枪出台。台上戏剧伊伊呀呀唱得忒热,先有黑面张飞唱道:“赵云啊!子龙。是你夸下海口,卖下浪言,要保主公家眷,说是你保得好,保得妙,三口人折了一双半,偏你不羞,偏你不耻,称过你的脸来,啊呸!呸!呸!”再有将军赵子龙接唱:“结舌闭口无言答。汉阳院我也曾讲大话,一心要保他(刘备)举家。长坂坡失却二皇嫂,还有阿斗小冤家。”
那“赵子龙”势如破风,嗖嗖出枪却是直指傅作翊的方向,一双描得极夸张的眼睛仿若隐隐蔓着敌意,关雪原是了无心思听戏,此时却满腹疑虑只留心着“赵子龙”,见他浓眉方脸却甚是面熟,不晓得在哪儿见过,随手便执起旁侧一方鸳鸯糕,那糕点一离盘,竟露出底下一行黑字来:借一步说话。
她心中恻动,抬头刹那却见那曾桦琛正目光如炬看过来,来不及端详,那曾桦琛已向傅作翊失赔着退下去,关雪转念一想,拿起桌面儿上的小提包窸窸窣窣地离了席。那曾桦琛并不多言,只领着她一路走进了戏班后台便退了下去。她甫一进门,一颗白玉如意球冷不防滚落过来,她缓缓躬身拣起,目光交接瞬间,心中蓦地一窒,脱口道:“坚爷?”
李民坚此时正居中坐于软皮沙发上,吐着烟低沉道:“好久不见,雪菲。”又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白玉如意球,道:“替我将如意球递过来。”关雪不明所以,只极其不自然地“哦”了一声,渐渐迈开步去,忽听见那李民坚骤然吹起唿哨,电光石火之间便有一只庞然大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然扑向她。她惊恐得大叫一声,忙用手挡在前头,那如意球也赫然掉下来,咚咚几声之后却不见动静,她这会子是惊得大失常态,瑟瑟发抖着垂下手来,却见李民坚呵呵乐笑地捋着臂上一头英姿飒爽的雄鹰,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