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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十二点,关雪方才苏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抬着手去挡那冷不防侵进眸子来的鹅黄灯光,还未完全适应好强烈的光线,耳畔忽然传过来一把轻柔如水的声音,宛如冬日暖化的融雪,软绵绵:“小雪,你可算是醒了,如今可觉得好些了?”眼前是甄茜放大了数倍的脸,却是眉目堪忧地看着她,她微微一怔,正欲开口问,那甄茜已接下话来:“你先别说话,我晓得你想问什么。你今早险些失足坠楼,多亏宜生及时来救,回头我见你受惊昏过去了,便叫宜生将你先凑近着暂歇在我这屋子里了。”
关雪微微点头,整个身子如同泄气的皮球软趴趴伏在床褥上,腕子随之也隐隐作疼,她抬起来看了一眼,原是淤青了大片,脉搏处竟还指痕斑斑,她的思绪骤然紊乱,宛若缠了密结的蛛网,千丝万缕。那傅作翊说假若甄茜死了,他便一辈子也不会爱她……他为何一口咬定她存心存意要杀甄茜,他为何认为她会为了爱他而对甄茜狠下杀手,她又为何会如此不择手段地爱上他?
他的一字一句都布满了浑沌的色彩,他的言语恶毒无比,他的眼神冷如噬人,他竟知道她陈封多年的名字,他好似封印在她记忆深处的谜团蒙着沉沉迷雾,令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拨,到底从前的关雪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到底那傅作翊与她有何纠缠不清的过往。
她微微张口唤了一声:“司令夫人?”
“小雪?”
话甫一出,两人竟是如此心有灵犀,都不由得“哧”地笑出声来,关雪道:“你先说。”那甄茜的眼神却蓦地黯淡下来,腕子柔柔地蹭着那白色纱帐,轻轻叹了口气,道:“小雪……你变了。”
她微微一怔,却听那甄茜继续往下说:“你以前可从未与我这般亲近过,性子冷淡又不喜多说话,那时候我见你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以为你不愿待见我。”她心中一紧,万万想不道从前的自己竟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性子,难怪小琼楼里无一个下人愿来伺候自己。
那甄茜又道:“后来更叫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不顾个人安危扑上来替我挡枪。小雪,我自心底感激你,可我又对不住你,害你就此失了记忆……”她的声音颤抖着,不由得兀自咬唇,极力想忍住咽在喉咙里的哭声。关雪此时心里亦是一片湿漉漉,手缓缓伸出去握住那甄茜的手,好似要给她一丝温暖与力量,笑道:“好姐姐,我怎会怪你,不记得或许也是一桩好事,他说更喜欢如今的我,原是这番道理。”
“他?”那甄茜微微诧异,“他是谁?他可是你的心上人?”
话甫一出,关雪自知说漏了嘴,脸上不禁“唰”地一下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子去,声音细如蚊声:“恩,他只是陆军师长师里的守夜步兵,他叫梅龙。”那甄茜却更加诧异了几分,万万想不到她这样的可人儿竟会中意于一名小小的守夜步兵,心中端详了几分,心想绝不能委屈了这位妹妹:“回头我跟宜生提一下升他做个旅长什么的,军部之事女人家本不该过问,可我若开口了,宜生也绝不会驳了我的面子。即便日后你俩结婚,姐姐也绝不能叫妹妹受委屈。”关雪听见“结婚”二字,又是感激又是羞涩,嗔道:“姐姐哪里的话,快别再拿我当乐子了。”
屋子里的暖气管子烧得正暖,窗柩半开着,从缝里往外瞧正好可以看见天上的一轮沧月。她们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喋喋不休说着女儿家的心事,笑声朗朗宛若一串串摇曳在风中的银铃,看着窗外幽月悬空,眼神遥远而痴迷,却是各自心心念念着心中所想,甄茜的傅作翊,关雪的梅龙……
同是一方夜暮,那梅龙换岗才回来,此时已是凌晨五点,躺在步兵集营榻上却是如何也不能入眠,疙瘩上边儿有同师的士兵押着骰子在赌钱,桌子拍得啪啪作响,输的一方还不时往地上吐口水,那些年近半百的老士兵则在吃酒聊天儿,一张嘴便是澡堂和女人,粗言秽语不绝入耳。
那梅龙却已是司空见惯,榻上的木板“嘎吱——”一声,骤然一个辗转,却猝然听见旁侧的小哥儿对着那老兵叔神神秘秘道:“老头儿,你听说了没?昨儿个早上司令府出大事了。”那老兵叔剥着花生皮倒是颇有兴致:“咦?啥事啊?”那梅龙原是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毫无兴趣,拿被子一盖上,却忽闻见那小哥儿伸着脖子说:“司令府那小琼楼里不是住着一位关小姐么?听说那关小姐今儿个差些就掉下楼去了……”话甫一出,那梅龙顿然翻身下床,走过去猛地拽起他的脖领儿,急怒交加道:“接下来呢?她怎么了?”那小哥儿显然是吓了一惊,只觉他的手指在慢慢收拢,手劲儿愈来愈大却是在隐隐颤抖着,就似一头失去理智的洪水猛兽,此时万万不敢招惹他,只怯生生地答道:“后……后来是总司令及时救了她,好似还出动了近侍卫戎,人虽昏过去了,倒是没啥大碍。”
旁侧的老兵叔许是被他那一副要吞人的神情活生生吓着了,张着嘴半晌不敢作声,只见梅龙顿然松开手去,却又不知疼似的一拳揍在墙上,当下便有墙灰沙沙地跌落下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要极力迸出喉咙口,细碎的几缕刘海掩不住眸子里的冷峻与愤恨,关雪好不容易才从他们之前痛不欲生的悲情中解脱出来,如今那傅作翊竟又要活生生地叫她重蹈覆辄再痛苦一遍,竟又要将她陷入那永无止境的苦苦纠缠与家族仇恨之中无法自拔,他一心想给关雪幸福与笑意,傅作翊却三番四次闯入她的人生,又一遍一遍置着悬崖火坑等她有朝一日往里边跳,他绝不能叫傅作翊得拯,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关雪万劫不复,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斩草除根。
翌日的清晨,天蒙蒙亮,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集营帐篷里第一师,第二师与第三师的步兵们便已纷纷整肃军容准备随着师长到练马场上进行集体操练。第四师与梅龙所属的第五师因着是入夜站岗,早上便是真真正正的歇息时间,部队里有专门负责一日三餐的炊兵,这会子不过才早上六点多,帐篷外头便有炊兵捧了热气腾腾的稀粥过来分给大伙儿。
那梅龙本是一夜未曾合眼,此时也坐立不住,蓦地翻身下床,拿了洗漱用具便大步走出了帐篷。甫一出帐,整个身子却猝然顿在一处,他万万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立在寒风中的女子竟是关雪,她握了握腕子上攀着的兰色提包,朝他莞尔一笑,那笑意似极了冬日里的暖阳,只是回眸瞬间便已直直照入他的心扉最柔软处。
他嘴唇一沉,几乎想立马迎上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给她最奢侈的温暖,转念间想起昨日坠楼一事,刚举起来的手又硬生生垂了下去,阴沉着脸问:“你来干什么?军营重地哪里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你回去吧。”关雪却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将下巴一扬,趾高气扬道:“你不给我来我偏要来,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便拉起他的手小跑进去军营不远处那一片木棉树林里头。
凛凛寒风拂在脸上微微生出一种刺痛感,因着正值冬季,四下里万木枯荣,此处的木棉树林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甚是旖旎绮丽,两个人跑在红瓣纷飞的林子里不由得活生生添了几分浪漫的调子。
那关雪骤然在一株红棉树下顿足下来,倚在已有些龟裂的树身上,颇为神秘地从手提包内摸索了几分,那梅龙虽是不明所以,可此时却着时无心思跟她胡闹,只忿忿地想着昨儿的事情满心的不痛快。抬眼间却见那关雪蓦地拿出些什么玩意来,仔细一瞧,原是一顶簇新的军帽,不由得微微一怔。那关雪却浅嗔薄怒道:“早前不是怪我瞎折腾坏了你的帽子么?诺,如今赔你便是了。”那梅龙万万想不到她对此事如此上心,心中隐隐恻动,几乎就要上前搂住这个叫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人儿,转念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凄惶,嘴角微微瑟动,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我一个小小的守夜步兵哪劳关小姐这般折腾?小姐还是拿走吧,送给总司令也未尝不可。”她原以为他是跟自个儿闹着开玩笑的,只是嗔道:“原是有人心里不痛快了,司令夫人已经答应我了,会叫总司令好生给你安排个职位。”
“你以为我会稀罕?”
那梅龙冷哼一声,忽的将脸撇开去,原本明亮的两个眸子渐渐黯淡下来,好似酝酿着一种复杂的情愫,关雪仿佛亦微微察觉,试探着唤了一声:“龙哥?”见他依旧是不为所动,她随手便将那军帽套在他头上,他却顿然一把扯下来扔在地上,怒斥道:“你以为我愿意戴那傅家军的东西,你以为我甘心在傅作翊眼皮底下活得蝇营狗苟,你连谁跟谁都分不清,你到底知道什么!马上带着你的心意滚回你的司令府去!”
话甫一出,她骤然吓了一个寒噤,他从未对她这般恶狠狠过,他竟然将她所有的心思都付诸流水,她当日竟还为了夺回这顶军帽彻彻底底惹怒了傅作翊,他的一字一句就似最尖锐的利刀毫无防备地刺向她,耳垂下的绿意坠子沙沙划过颈间一直凉到心里去,她的一颗心也直直往下沉,她扬起脸来看他,他却愤然将目光移来,依旧是那一句:“你回去吧。”她不可置信地退后几步,骤然将脚一跺:“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走便是,这东西你若嫌着碍眼那就干脆扔得远远去!”
话音犹未落,关雪已猝然回身跑出去,他扬起手来想要抓住她,却已是慢了一步,手举在半空已是落空,她孱弱的背影渐渐远去,四下里虽则一片炽红,她身上一袭白衣竟显得如此萧条。梅龙缓缓迈开步去只来得及捡起地上的军帽,他怔怔的看着上边儿的针线,一针一线好似还留有她指间的甘芳,他不晓得自个儿为何会发这般大的火,只是看着方才她手中紧紧攥住那傅家军的东西就一阵莫名的怒气不住地在心底处盘旋。
她竟然敢忘了与傅作翊不共戴天的的深仇大恨,她竟敢给他做这种东西,可她又是全然不知情,宛若一尊涉世未深的瓷娃娃,稍稍被磨难触碰便会哄然破碎,如今的她或许还不如以前的她来得坚强,思绪间,他的眼神从原先的冷峻化成了浓浓的不舍。
☆、【第六章】(3)惶惶我心岂能安
【第六章】(3)惶惶我心岂能安
此时盛京里的平常人家还未起来劳作,关雪一路跑回司令府,整条偌大的街道好似只有她在奔走,她跑得很快很快,她记得当日自个儿一心要去救梅龙的时候也跑得那样快,眼前的道路跟梦境里的长廊一样望不到尽头,腕上的小提包就似一株摇曳在寒风中的风信子,晃得叫人眼花坠乱。
这条路她从未走过,恍惚间竟是如此熟悉,好似她曾经在此处落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她停不下脚步,一步迈开去,鞋跟竟冷不防磕在底下一个小地洼里头,整个身子便直直跌落在地,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吃痛一声,极力地想要站起来,肩上突然一暖,她心中一紧,蓦地回过头去,眼前的男子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梅龙。
那男子的五官并不入眼,衣着是粗糙麻布忒朴素,脚下只是一双溶溶烂烂的草编鞋,露出右脚一根黑乎乎的脚趾头来。他见着关雪亦是微微一怔,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笑问:“小姐没事吧?”关雪的眼神渐渐淡下去,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