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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花园子里采光度极好,那陆军师长此时哪里有心思去赏,风风火火赶到了司令夫人的住处。方才走到楼梯处,却已被那叶副官拦截下来,他心想着自个儿身居高位,老司令在生时还得对他忌惮几分,果真一朝天子一朝臣,世风日下,早前刚在傅家军中丢了老脸,如今又被傅作翊身边一条死忠犬挡着道,当下便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闪开!我有要事上报总司令!”
那叶副官即刻上前一步,一手拦截道:“师长请留步,总司令今日不接见任何人。”
小骑楼内的七彩琉璃窗映得地上的白色羊毯子色韵斑斓,白色的壁灯只开了两小盏,低低地罩下来,一团一团柔和的白,仿佛纯净得直透入人的心里去,天花是晶莹剔透的水滴钻一帘一帘垂下来,活似那西洋古堡里的哥特式灯饰,奢华到了极处,如此雅静疏远,却与四下里啪啪嗒嗒的麻将声甚是格格不入。
不过是打了几圈,那甄茜就来兴致了,随手一摸就是一张南,眼下手里持的是东西南北各三张,顺着章法再打出去一章七饼,待下家,对家,上家都摸了一回牌后,她原本揣着一颗又是忐忑又是激动的心,伸出手去再摸回来竟是一张红中,身后那傅作翊缓缓躬下身来,附耳倘道:“夫人好手气,今日可要杀她们个片甲不留不成?”一面说着一面招招手示意下人端来了凉果匣子,正欲开口,却忽听见甄茜乐笑一声:“对不住了,大四喜。”牌子一翻,对家那白太太便嗔道:“哟!司令夫人这么个打法还不把我们几个给寒掺了?手气儿这般好。”话甫一出,下家那金太太也掺嘴调笑着说:“哪儿啊,敢情是夫唱妇随,这麻将也懂看主人打的不是?”说罢就从里抽了一对七饼搁在一块,看上去凑巧成双成对:“喏,这便叫有心撮合不成双,无心牵线配成偶。”话音犹未落,上家那闵太太也来搭话茬儿:“瞧你,这会子都成半个学问家了,要不改*上仁德女中去做教书先生,我们几个来当学生听你讲‘之乎者也’可好?”
话甫一出,几位公馆太太忙不迭地笑咧了嘴,那甄茜自然也是难得的笑颜如花,傅作翊当下便乐得哈哈大笑,一屋子的人倒是被逗得前仰后翻笑不拢嘴。
☆、【第七章】(3)释雪散尽成玉树
【第七章】(3)释雪散尽成玉树
眼下见这些太太小姐们聊得甚欢,那傅作翊嘴角微瑟,正欲开口,却忽听见小楼外头隐隐一阵争吵不休,不由得眉头微蹙,将头一偏,示意旁侧的下人出去看看情况。不想欧嫂方才迈出去三四步,前头那偌大的楼道处便冷不防推攘进来一大帮子人,十几个近侍卫戎均是手持长枪,咔嚓一声拉上枪铨拦截下走在前头的那位老军官。双方僵持不下,那陆军师长见这般戒备深严的武装,竟豁出去了,往里头大声吆喝起来:“总司令!属下有急务报告!”说罢也不等那傅作翊发下话来,便已经用自个儿的胸膛抵着那黑漆漆的十几个枪口,大步跨开去。
那叶副官见状旋即举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虽是客气的口吻,却透出强硬的态度:“师长,军令如山,多有得罪了。”
话音未落,那傅作翊已大步流星地走出来,骤然回手*腰间的手枪,“砰——”一声,径直朝他们脚下扫射过去,电光石火之间,惊得他们忙跳起来避开,只听见那傅作翊勃然大怒道:“妈拉个巴子!吵什么吵,谁敢再说一句立马拉下去做活人靶子!”话甫一出,四下里即刻变得鸦雀无声,只惊惶不已地看向那还冒着浓浓火药味的枪口子,面面相。那傅作翊蓦地撇过头去,将手中的枪往其中一根大理壁柱上狠狠一掷,枪支的钢铁外壳摔在坚硬十足的柱面上立马损了一道裂璺,啪嗒一声脆响直直摔在了墙跟处,他怒斥道:“是谁在闹事?”
“报告总司令,属下确实有要事。”那陆军师长堂而皇之地朝前踏出一步,颔首间却见方才那柄摔在地上的手枪竟被掷碎成零件,心中不寒而栗,嘴上却是振振有词:“当日在练马场,总司令处罚梅旅长一事,属下不服!”此言一出,那傅作翊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反驳道:“你不服?当日在傅家军的士兵面前,本司令可是亲口问过师长的意思,师长可有说过‘无异议’这一句?”那陆军师长虽知理亏,可心心念念想着如今自个儿在傅家军人前竟老脸扫尽,不由得怒发冲冠:“属下只是个粗人,不识得这些咬文嚼字的戏码,今日在此斗胆恳请总司令必定重罚梅旅长,以整我军军规!”
此话说得义正严词,倒好似变得傅作翊公私不分,他此时背手而立,只沉默着徘徊踱步,那陆军师长此番见他亦是犹豫不决,转念一想,竟斗胆地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说道:“依属下拙见,总司令心里头对那梅旅长亦是不痛快,上回您不还说了‘此人不可信’么?不如。。。。。。”接下来的话,那陆军师长讲得极神秘,还故意将语气拉长来说,傅作翊一面听着一面皱实了眉头,宛若终年不化的玄冰,最后两指一挥,低沉道:“此法不妥,倘若叫底下的人听到了风声,倒成了我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那陆军师长忙满脸堆笑着接下话:“小事,小事,丑人属下来当,总司令依旧高枕无忧便是。”话甫一出,那傅作翊嘴边缓缓扬起了一丝浅笑,那笑意里尚未解意却另有深意,仿若烟笼寒水中的月,带有黑夜的朦胧与阴森。
大理壁柱后头投出来一抹斜长的影子,那甄茜方才是随着傅作翊的后脚出来的,却不曾露脸,只推着轮椅远远地望着眼前一大帮子官官臣臣先是疾言厉色再附耳细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听着那陆军师长方才讲话的嚣张口气,只觉得来者不善,转念一想,倒是想起早前从麻将桌子上听说过练马场那一码子事,想必陆军师长是为此而来。回神间,那陆军师长已微微欠身着退出小骑楼去,那叶副官见势也不好做停留,携兵跟着退下,见傅作翊满腹思绪地转过身来,她立马滑着轮子想靠身旁那大理壁柱作为掩障,却一眼被他看到,那傅作翊见到她正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己亦是微微一怔,又在眨眼瞬间便恢复过来,大步走过去,稍稍正色,故意打趣道:“小茜如今可怎么喜欢上背后偷听了?”说罢又*她柔软的耳垂,继续调笑道:“隔墙有耳,日后我可得防着点。”
虽是一句戏谑话,她却不知为何竟会觉得他是话里有话,此时只是嘴角微瑟,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心里端详着自己分明是听见了他们谈论关于梅龙的事,虽是不晓得那陆军师长最后到底附耳与他说了什么,可察言观色之后,一眼便可知晓那陆军师长许是不怀好意,莫不是一心一意要处置梅龙,如此一来,关雪也会牵涉其中,心中挣扎几分,那傅作翊正要推她进去,她却蓦地攥住他的衣袖,迟疑着开口:“宜生。。。。。。军务之事,女人家本不该过问,可梅旅长是小雪的心上人,凡事不好赶尽杀绝。假若日后他俩结婚。。。。。。”
那傅作翊一听见“结婚”二字,心里顿然似被狠狠割了一刀,心如刀绞,胸中不由得生出一阵偌大的怒火,可见她此时一双澄若秋水的眸子定定望着自己,睫毛处似乎沾着一丝水汽,如此楚楚动人却因两抹秀眉微微蹙起又徒添了几分我见犹怜,他心中一软,缓缓伸出手来捧起她的脸,轻轻捂住她的耳鬓,无限温柔地说:“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会对他赶尽杀绝?”眼中浸满了嗜血的冷漠,嘴角的笑意却一分一分在加深,他的指尖如此温暖,宛若冬日里的暖阳,此时她却不由得微微颤栗,眼前好似放电影般竟骤然回放到那个日久年深的秋日里,那天她从酒席上逃了出来,在一棵落叶婆娑的桐树上吊着那么那么多的活死囚,他年少意气却已见大将之风,子弹划破清风嗖嗖而过,抬眼间一具具活人身躯便已应声坠下,地下那密密麻麻的钉床顷刻间就变成一滩滩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兀自出神间,她的脸竟也是冰冷的,傅作翊被那骤然发冷的一寸雪肌凉了指尖,心中隐隐恻动,却见底下的人儿目光游离而疏远,不由得担忧得唤道:“小茜?”闻言,她蓦地回过神来,目光缓缓攀上他的脸,她的眼睛半眯着,被他肩上那踱金肩章呛得透不过气来,这个男人在其他小男孩还在窝着自己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已乘铁骑束戎装,处世不惊地从一具具尸体上踏过。如今他已长大成人,贵为一军统帅,难不成还要效法曹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的眼深邃迷离,宛若夹杂着生死缠绵的万千情丝,那深邃迷离里又冷若寒冰,宛若历尽了世间的千锤百炼,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她不敢再看,只是心不在焉地找着不相干的话:“宜生,不如唤人把小雪也喊来,她老闷在小楼里那怎么成?”
这厢人哪知那厢事,关雪此时正自个儿待在小琼楼里头不亦乐乎地逗着鹰,早前听说那傅作翊为替甄茜解闷特意在小骑楼里置了麻将档子,本想着过去凑凑热闹,可转念一想,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上家,下家,对家都是那些穿金戴银的公馆太太小姐,忒没意思,还不如调戏绝目来得尽兴。她使了箸子夹着今早在花园里头千辛万苦寻得的小蚯蚓凑到它嘴边,叹气道:“司令府的打扫功夫按照日本人的说法可是‘一级棒’,你跟着我,日后也只有吃这个的份儿了。”
绝目偏偏脑袋,似懂非懂地扑扑翅膀,一低头便将小蚯蚓啄入口中。关雪见它如此识趣,不由得又夹了一条凑上去,难以置信道:“你这顽劣的东西还不挑食?”话甫一出,绝目竟好似通了灵性般点点头,忽然翅膀大张,伸着脖子学鹦鹉啼起曲儿来,虽则咬字不清,可那调子分明就是近日在傅家军中被唱得人人皆知的篡改版《长坂坡》:“长官啊!是你夸下海口,卖下浪言,要罚旅长拳上压,说是你罚的好,罚得妙,整百下折了一双半,偏你不羞,偏你不耻,称过你的脸来,啊呸!呸!呸!结舌闭口无言答。练马场我也曾讲大话,一心要罚旅长百下压。傅家军前丢威信,还有洒家老面子。”
关雪“哧”地笑出声来,心里头着实拿它没辙,绝目当下便仰仰头去蹭她手中的箸子,耍戏间忽听见楼下传来巡罗步兵们底气十足的行兵口号,一字一踢步,却是那段如今在傅家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长坂坡词》”,这番唱词如此用作听着又是滑稽又是不伦不类。她耐不住性子,倚着窗探出头去,因着身居高处,竟冷不防瞧见那陆军师长正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过来了。
她大叹不妙,正要挥出手去想给底下这帮榆木脑袋的枪杆子提个醒儿,不想那陆军师长此时已面红耳赤地顿足在他们跟前,一掌便拍在为首士兵的后脑勺上,恼羞成怒道:“唱得还挺朗朗上口的,你们这帮狗崽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还未等那士兵做声,他又一掌拍过去,大斥一声:“胆敢出言辱骂上级军官,该罚!扣半年粮饷以充军需。”底下的人见他此时怒不可遏,个个唯唯诺诺不敢吱声,倒是关雪“哧”地不禁笑出声来,那陆军师长闻声望去,关雪自知此人不好惹,忙缩回脸去,却已被底下那陆军师长一眼瞟见。
千钧一发之间,她已一把倚在那临窗而筑的墙角处,一手按在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