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当初誓言旦旦许下的,如今她竟要自行反悔么?她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好似将要坠入无尽深渊里头,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薄纸,嘴巴一张一阖,却是细如蚊声的一句:“对不起……”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好似自己预料到的事果真要应验似的,就如今,只这一秒,他忽然觉得天昏地暗,只感到自己原本拿生命换取的坚持顷刻间便分崩离析了。
☆、【十三章】(3)无非凄风苦雨间
【第十三章】(3)无非凄风苦雨间
断肠桥虽向着东面,可依旧冷冻入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江面儿上闫冰已成,便如同囤积了终年不化的千山暮雪,于天地间凝缔了世间万物的沉寂。四下里寒风凛然,轰隆隆自耳畔刮过,噼噼啪啪地抽打在她颊上,每一下都好似要抽在她心上一般,皲裂得疼痛,她极力地仰起脸来,眼中渐渐附上了一层水气,嘴唇哆嗦着唤道:“龙哥……”
他的身子立在风中宛若一棵青松,却是一瞬间背过身去,心中猛地一痛,好似要耗尽毕生的力气才说出的那么一番话:“我要你一句‘对不起’作何用?我要的不过是你这颗心,可你却出尔反尔。关雪,你怎能如此伤我……”话甫一出,她的一颗心亦轰然碎掉了,那般痛侧心扉的感觉便如同是一把尖锐的利刀硬生生地在心间剜着,顷刻间就有血汩汩地往外流——她至此至今都还是心系于他的,一定是,或许是……
桥上的人流愈来愈多,渐渐地,他们被没入了人影斑斑之中,隔着一个个掠过的身影,她竟然觉得他是那样的遥远,就好似隔着天涯海角,她心中一紧,突然升上来一阵难以言喻地惶恐,她一时间惧怕到了极处,她惧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失却,于是缓缓迈出去几步,伸手从后头搂过他的腰际,冰凉的脸微微贴在他那温暖而健硕的背脊处,硬咽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所见的那样,方才我与傅作翊那些事纯属应局之计罢了,他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关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略与梅龙道清楚了,那梅龙虽知她仅是权宜之策,但毕竟心中酸楚,心里头就似有一种念头在根深蒂固——她难保有一日会记起所有的事,依照她以往为了傅作翊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倘若真到了那一日,他便是极力想留住她也是留不住的。她的手圈得那样紧,好似在泥沼中拽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刻亦不肯撒手。他思潮起伏,只觉得胸口痛得都快要炸裂开来,便好像叫人死命地揪着拧着,一阵阵痉挛得厉害,厉害得快要窒息。他不由得伸出手去缓缓扯下她的手来,却是缄言不语地往前迈开去一步,望着底下那闫冰的一片白雪皑皑,只是目光如胶,忽而疏离忽而遥远。
她的手大大落了空,身体渐渐发僵,心里头亦是一片荒凉,他还是不肯相信她,他还是心有芥蒂,她上前去一步,欲想攥住他的衣衫一角,他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只是十分吃力地凝视着她的瞳孔,他的手指渐渐收拢,却是斩钉截铁地开口:“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他并不是不相信她,仅是他心里也在惧怕,惧怕她有朝一日记起所有的事情,便会恨他入骨憎他入肤,他心里的惧怕便像是被瞬间膨胀放大,仿佛能将他整个人活生生地侵蚀下去,他在迷茫中无法自拔,在无法自拔中落入了罪恶与愧疚的深渊。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她忽而冲他大喊一句,心中千丝万缕的委屈感顷刻间便铺天盖地而来,眼泪再也禁不住似的簌簌而下,啪嗒嗒地溅在断肠桥那石缝间隙里头,四下里寒意侵骨,她脚下顿然一个跄踉,身子软绵绵地蹲下去,仅是紧紧抱住自个儿的膝盖,宛若一个失去生气的瓷娃娃那般重复着:“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那梅龙这会子见她这般落寞不已的姿态,心里只是错综复杂,仿若隔着一幕屏障,将他俩硬生生隔开,逼迫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嘴角微微瑟动,欲言又止继而又欲,一咬牙脱口便道:“除非我们结婚。”
话甫一出,她蓦然仰起脸来,不可置信似的重复着:“结婚……”那种颤栗的声音不晓得是让北风拨乱了,亦或是被他的话震慑住了,又像是怨艾,又像是迷惘,更甚是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地被动,听上去却是极不情愿的。那梅龙猝然走上去扶住她的肩头将她挽起,重重地点头:“不错,我们结婚。”话音犹未落,他便垂下一只手去,从裤袋里摸出来一个大红绒制的小匣子,借着东边的暖日,缓缓打开。那匣子里头有掩不住的光芒泻出来,与俗世的浮光掠影不同,却刺得她的眼睛生疼,不知为何,她竟生出一种预知的颤栗,像是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极力地收拢住目光不往那道渐渐张阔的缝隙里头看去。那梅龙却将掌中之物移至她眼前,眼神缓缓变得温柔:“这东西原是我一早便备下的,就为了等这一日这一刻,你看,这百年历史的断肠桥便是咱们的见证,这一望无际的闫冰便是咱们的贺礼。小雪,你说过的,我归来之日便是我们结婚之时。”
那小匣子里头用红色丝绸托起一枚精致的戒指,银晃晃的光彩熠熠生辉,与东边的暖阳之色相得益彰,那种如同倾尽一场烟花盛世之后的璀璨,踏碎了她心中的犹豫寡断,她顷刻间便有些眩目了,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悬在半空,抓不住着陆点,仅是出于戒指对任何女人那一种晕眩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那梅龙见她心中隐隐恻动,自个儿胸口处亦是突突乱跳,取了戒指下来缓缓套入她的中指。突如其来的惊喜叫她心里头乱成一团,此时却像是愣在了一处似的,竟无要拒绝的意思,呆呆地望着指上那绮丽缀眼的光芒,嘴巴一张一阖半晌,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万分无助地望着眼前这个笑意正浓的男人,他猝然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比划着:“追,求,订,结,离。我如今给你戴的是中指,便是订下了这头亲事,回头你可不许反悔啊。等选个好日子,我一定用大红花轿娶你过门。”她此时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一颗心沉沉往下坠,只是敷衍地扯起一丝笑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那梅龙听在耳中,原以为她只是怕羞,心中顿时欣喜若狂,亦不管断肠桥上陆续往来的人流,抱住她便是飞速旋转了几圈,高喊:“苏尔瓜尔佳。关雪,好媳妇!”
关雪惊呼一声,只觉得眼前骤然天旋地转,所有的事物都在疾速地游移切换,脸上渐渐泛上来苦涩的笑意,仅是宛若一个灵魂空洞的木偶那般子由着他举着,由着他……
婉转缠绵的断肠桥,余留了古往今来多少的悲欢离合,才子佳人的镜花水月,文人雅士的落笔映惆怅,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红颜悠悠的绝代风华,感人肺腑的生死相许。他们一步一步走在上头,便如同是一双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十指相扣地在桥头散步,看作鹣鲽情深却是各有心思。
那关雪微微垂首,目光久久停驻在自个儿脚下那双沾着泥泞的绣花鞋子上边儿,眼中默默附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水气,湿了眼睫,凉了心。那梅龙将头一偏,见她此时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得唤道:“小雪,你怎么了?”她却恍若未闻般继续往前迈开步子去,忽听见他万分焦急地高呼一声:“小心!”接着自个儿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豁然被他一把搂过去,她心中一紧,险些跌出去一个趔趄,他眼明手快只来得及紧紧拥住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紧张得仿若他们方才经历的是一场劫后余生:“没事吧?”她依旧是抑郁寡欢地摇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失了焦距。
“小雪?我说你怎么走这边来了,咦?你那心上人咧?”
话甫一出,关雪心中顿时一紧,蓦然仰起脸来,原是今早在永邑街遇上的欧伯,他驮着那根还未卖光的木桩子,上边儿零零稀稀扎着数根冰糖葫芦,方才便是险些叫她撞上那木桩子。欧伯这会子见着她亦是微微诧异,因着断肠桥与永邑街相隔甚远,又不顺道,不由得又加了一句:“你这丫头,总爱反其道而行之。”这句话便如同夏日闷雷一般敲中她的内心深处,她心中默默念着——反其道而行之?她可以么?她可能么?那梅龙好似预知了些什么,脸上仅是铁青的神色,猝然按按她的肩头:“走吧。”关雪却顿住了脚步,向欧伯问道:“再送我一串糖葫芦可好?”那欧伯眉眼俱笑着取下那木桩子上头余下的糖葫芦递过去给她:“喏,余下的隔了夜也就不能吃的,这些呐全送给你。”她接过来只是捧在手中,欢欣鼓舞地道过谢,却是孩子地气扬在半空往前迈着步子,唇瓣一张一阖,极其自然便哼唱起了那曲《康定情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盛京的下午总是有一种孜然恬淡的惬意,百乐门附近新开了一家西洋咖啡馆,新簇的门面装衡,时尚的西式壁画,从落地玻璃窗往里头看还能瞧见那坐在沙发上边儿享受着下午茶的客人,全是打扮贵气的绅士与留着浪漫卷发的摩登女郎,偶尔点着一支烟,烟火忽明忽暗,有种暧昧不休的沉醉。梅龙听着她一路哼着小曲,心中却升起来一股莫名的烦躁,不由得问:“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种情情爱爱的曲子?”她回过头来,问:“你也会唱这首?”他只是一笑而过:“我只懂唱草原的歌谣,既有像万马奔腾的洒脱又有像翱翔苍穹的自由。”听他这样说,她心中失望至极,只是微弱可闻地“哦”了一声,他见她这般子无趣的模样,又随口一问:“什么时候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了?”她脱口道:“姑娘家都喜欢。”他却不以为然,辩道:“蒙古的姑娘可一不定喜欢,她们吃的是烤肉喝的是马奶酒,哪里像盛京的姑娘那样矫情。”她心中顿时气结,嘴上却又是淡漠地“哦”了一声。
从陵川街的一个小胡同往里头一穿过去便是司令府,那关雪在胡同巷口前轻轻顿足,旁侧立着一支落地路灯,她手中的糖葫芦因着一直被攥进手心,那*的焦糖此时亦微微有些融化开了,她回过头来,耳边呼呼有声,却只听见自己细如蚊声的一句:“我走了。”话音犹未落,她正欲拐角,臂上忽而一紧,那梅龙猝然伸出手去攥住她:“我如今住在格伦路6408号,你可以去那里找我。”他眼中浸满了不舍,跟当初在断肠桥分别时的留恋是一模一样的,她心中终究不忍,目光在不经间便落在了那熠熠生辉的戒指上边儿,只好微微点头:“我会的。”他心中隐隐恻动,好像自个儿这么一松手,她便会覆水难收似的,又急切地加上一句:“我等你。”
☆、【十四章】(1)前梦未央问谁懂
【第十四章】(1)前梦未央问谁懂
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冬天的景致大抵如此,今日折腾一了整天,关雪的眼角眉梢处几乎全是倦态,如今已过晚饭时分,司令府的正大门外头却还有佣人在打扫着落雪,扫帚沙沙地刮着那水泥地,叫人顿然生出来一种微痒,一直痒到心里去。那站台里的哨兵远远便看见她走进来了,忙迎上去微微颔首道:“关小姐,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