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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因着起风了,那粗木牢房外头虽则烘着炭炉子,却依旧是寒气逼人。几个值夜的狱兵拿铁铲子翻着炭火,见为首那人围着那木桩子不耐烦地悠转了好几回,他心中烦躁,“啪”一声打开香烟盒子,又从里头取出一根来凑到那炭堆里点燃了,一口一口地开始抽着,不时抬头瞟一眼犹在昏迷不醒中的关雪。外头隐约传进来打更声,原来此时已是凌晨五点了,那烟头忽明忽暗,眼见已经燃得差不多了,他忽然一脚踹过去,那张木椅子便“吱——”地一声滑出去老远,只听见他往地上吐过去一口唾沫,蓦然谇道:“臭三八!她就是横了心想害死咱们!天亮之前再不画押,咱们这一帮子人都能不好过。”他转念一想,又对旁侧一个人低声说:“去,将那补马蹄子用的铁钉取来,我要瞧瞧是她的命硬还是我的钉子硬!”
恍惚中宛若是站在了一颗大桐树下,那长长的乌松垂下来,被风吹得一斜一斜的,底下有一口残旧的枯井,四下里静到了极点,依稀能闻见几声新虫的鸣叫,她张着胆子大些,缓缓向前迈开步子去,隔着离井口一两步的地方,背后竟冷不防叫人用力一推,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儿径直往底下坠去,顿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却犹能听见顶上那人阴森森的笑声:“关雪,你活不成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做鬼也不放过你……”关雪认得那人的声音,是甄茜,她还是阴魂不散,她是回来索命的……关雪的身子赫然一痛,原来已经落到井底了,可竟没有死,她艰难地爬起来,甫一抬头却看见一双血红而愤恨的眸子藏在黑暗里,正向她逼近,她渐渐看清了那人的脸,是翠萍。翠萍的指甲蓄得又尖又细,手伸得很长,一把便掐住了她的颈脖,因着死不瞑目瞳仁放得极大,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抵死挣扎着,突然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冰冷而尖锐的东西刺痛了,“啊”地一声尖叫,一下子便从梦里惊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只手不住地颤抖着,那*的血快速从指缝里渗出来,原是一根钢钉硬生生在指尖处扎进肉里了,十指连心,她痛得剧烈哆嗦着,身子不由得一阵阵痉挛起来。
那人早已耐不住性子,拽起她那淌血的手指便往那罪状纸上盖去,白色的纸面儿赫然生出一处醒目的红色印子,他十分满意地在上边儿掸着灰,蓦地高声吆喝道:“老弟们,将这烂摊子收拾收拾,咱们赶紧交完差吃酒去!”话甫一出,那些狱兵连声应好,几步走上去替关雪松绑,她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力气,绳子一解开,整个人儿便软趴趴地往下跌去,那些人用长枪杆子挑起她腕子上的铁链,硬是将她拖拽起来,又扯又踢地推她进去,“哐当——”一声摔上了门。
地上的灰尘迎面拂来,她在迷糊中不由得呛了几声,极力地碾转着身子,肩上猝然一寒,那残破的衣衫滑落下去,冷不防露出她半壁洁背来。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明媚的阳光斜斜地从那窗口里头射进来,恰巧落到红砖壁上,那漂浮在光晕里的细微尘土亦是清晰可见。
这两日她朦朦胧胧地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只是昏昏沉沉地熬着日子,哪里还分得清昼夜时辰。她眉头紧紧拧在一处,仿若是两条纠缠的小蚯蚓,那睫毛微微瑟动,还未来得及撑开眼皮子,却忽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马靴声,那熟悉的脚步声耳闻其充地向她逼近来,一步一步,愈来愈近,她目光一亮,仿佛是什么等待已久的东西快要出现了,欣喜之际,又想到自己如今这衣不蔽体的模样儿如何亦不能叫他瞧了去,于是竭力地伸出手去将那残破的衣布拉过来,尽量掩住自己的身子。
那人一步跨过去,将手中两个已经冷却的窝窝头往那木缝子里头一扔,一脸狞笑道:“赶紧吃!不然有你好受的,填饱了肚子,今儿个晚上才有力气伺候咱们爷儿。”关雪眼中原本燃着两簇小火苗,此时一看见来人,却顿然熄灭了下去,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像是痴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那两个窝窝头。那人见她不予理睬,心中一时来气,一脚揣上那粗木桩子,两手又往腰上一叉:“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老子自有法子整死你!”
说罢便从腰间取下那串大银匙来,叮叮当当地开着门,她心中蓦然惧怕起来,下意识地往墙后缩去,外头的人听见声响,三五个狱兵走进来,大声嚷道:“干什么呢!大哥儿。”那人吸着鼻子打量了她一番,猝然回头喝到:“去,将咱们守财拉过来,叫它见识见识什么叫女人香。”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才一会子功夫,方才的人已经牵了什么东西过来,乍看之下,原是一条灰黑色的狼犬,张牙舞爪着跃起老高,又瞪着一双愤怒的绿眸子掘着那地底下的泥土。先前那人颈间原本挂着一只竹哨子,她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一颗心突突地跳起来,愈跳愈快,止不住地向胸腔处撞着,忽听见两下刺耳的吹哨声,那狼犬竟猝然张开尖牙向她扑过来,发了疯似的嘶咬她身上的衣物,那几个狱兵见此情形,霎时乐得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手叫好:“守财,扒了她!扒了她!”
她惧怕到了极点,心中的恐惧感顷刻间无限放大,直将她往死里逼去,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臂上已经叫它抓出几道血痕来,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屈辱,万万想不到自己竟被一只畜牲来糟蹋,她心里渐渐泛上来麻木感,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去,当时念头一转,一遍一遍地想起他那句话来:我说过,要为你保驾护航……
“干什么!”
那些狱兵身子猛地一震,仿佛是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转身往后头一瞥,当头被吓得噤若寒蝉,四肢顿时发软,“咚——”地一声,齐刷刷地在他跟前跪了下去,只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字不成句地开口:“总……总司令。”傅作翊一眼便瞟见那地上衣衫褴褛的关雪,心中猝然钝痛起来,耳畔里全是她竭斯底里的求救声,话里就像是一个一个沉痛的音符,全敲在他心上,他看在眼里已经可想而知她这两日究竟受过什么样儿的牢狱煎熬,顷刻间怒火中烧,一脚便踹开那几个狱兵:“王八蛋!”
牢房的门大敞着,她却是如何亦逃不出去,那狼犬凶狠到了极处,锋利的獠牙便像是钻心的钉子一样,眼见着就向她扑过来,她一下子吓傻了,整个人骇然僵在了那里。那傅作翊见此情形,来不及顾及其他,忙回手拔枪,“砰——”地一声震响,一弹命中了守财的头颅。两步走上去,猝然挽起她的手臂,万份急切地问:“你怎么样?”她却一巴掌往他脸上扇过去,“啪”地一声清脆,他脸上渐渐浮起指痕来,只听见她声音颤抖而凄厉:“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现在来做什么?看我如何潦倒痛苦么?我这样也是拜你们夫妻二人所赐!”
他吃痛之下缓缓回过头来,眼里盛满了悲切与忧郁,两日不见,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下巴处还生出了大片青色的胡渣,额前那“川”字纹愈发深了,嘴角微微瑟动着,欲言又止继而又欲,最终还是低声地开口道:“这些天我*办小茜的葬礼,她是我妻子,今生我欠她的太多了,所以我必须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她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又是因为甄茜,当她与甄茜同时陷入困局时,他总会舍弃她而选择甄茜,她心里深知牢狱之刑只是开始,他是如何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猛地攥住他衣袖一角,苦苦哀求:“我认罪,杀姊诛侄,有违人道,不悔于思。我全都认了,甄茜是我杀的,你的孩子也是我杀的!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抛尸荒野,什么都可以,求你让我去死,求求你让我去死……”
如今她当真是生无可恋了,求的不过是一死,可偏偏连死都这样难……这样难……他一颗心活生生地痛起来,见她这般子激动的模样,仿佛已经是一个活死人,忙伸手按住她:“你冷静些。”她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忽而嚎啕大哭起来:“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罪,我宁死也不画押。”她一会子认罪求死,一会子胡言乱语,那傅作翊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仅是极力地按住她:“关雪!你冷静些!”他冲她这么一吼,她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真冷静下来了,骤然顿下来,只是万分胆怯地缩在一处,自言自语道:“我很痛……全身都痛……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一颗心蓦然悬了上来,不由得向她靠近一分,她见状又往后退一分,他心疼不已地伸出手去触她:“你怎么了?”她却是一阵不寒而栗,只不住地往后缩去,他干脆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竟感觉她的身子是颤抖的,她心里大惊,下意识往他胸前挥拳,嘴唇哆嗦:“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情急之下,他唯有用力攥住她腕子处的锁链,紧紧箍住她的身子,一遍一遍重复着说:“你看清楚,我是傅作翊,傅作翊。”她恍若未闻,一味拼死抵抗,因着激动过度,眼前一黑,顿然晕倒在他怀里。
☆、【二十三】(2)为其黯然双泪垂
【第二十三章】(2)为其黯然双泪垂
那军政办公室壁上的西洋挂钟渐渐指向十一点,金漆小球摇摇晃晃,晃得他心烦意乱,玻璃几案罩着一张锦绣蕾丝布,镂金丝线织成紫荆花的样式,上边儿正搁着一杯温热的花茶,他望着那指针转了一回又一回,恍惚间已经过了足足三个小时,两眼紧紧盯住卧室那扇门,早已按耐不住,一颗心仿佛已经随她去了,豁然站起身来。那叶副官心中明了,忙上去劝阻道:“总司令请留步。黎医生正在救治当中,不宜……”那傅作翊听他如此说来,饶是心急如燎,亦只好作罢,叹了一声又坐回去,骇然拿起珐琅瓷杯,将那杯花茶一口气往胃里灌下去。
适时,那黎医生正好出来,他忙走上去,问:“怎么样?“黎医生摇摇头,只是十分怜悯道:“胸前三根肋骨断裂,皮肤有多处伤痕,饥荒多度导致轻度昏厥,还有……精神上也受了极大的刺激,导致一时间神志不清。”他心中一紧,脱口问:“这话什么意思?”那黎医生顿了一下,迟疑着开口:“小姐身上……有疑似被侵犯过的痕迹。”
话甫一出,便如同是晴天霹雳一样,一声闷雷近在耳畔,当头轰下,他身子猛地一震,竟连脚步也站不稳了,那叶副官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去扶住他,他却一把将叶副官推开去老远,失去理智似的掀翻了身前那张玻璃几案,连同那珐琅瓷杯亦哗啦啦地碎了一地玻璃渣子:“这帮该死的混蛋!我要扒了他们的皮!”那叶副官担忧道:“总司令!”
他怒到了极点,额前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老高,在那里突突跳着,回头对那叶副官命令道:“将刑讯室那帮混蛋一个个拉出去毙了!尸体扔江里去喂鱼!”他正在气头上,那叶副官不好说什么,只好下去执行命令。他整个人猝然无力地跌坐下来,脸深深地埋入掌中,哽咽着开口:“我到底该怎么做!小茜……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杀了她为你和孩子偿命,还是顾全大局,留下她的命?我怎么办?她怎么办?咱们怎么办?”那黎医生虽则不知前因后果,可大抵能猜测到司令府许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想到关雪躺在床榻上那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