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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相貌承自母亲,那双眼睛却是与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深邃悠远,特别是笑时,更是生动。仿佛是出自一种习惯,微带轻佻,自她眸中蔓延开来,便叫人明明白白地觉得那是一种……调戏。
刘绪实在不是个情绪外露之人,否则此时就是立即扭头离开也有可能。更何况齐逊之已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想溜也溜不走。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在他腕间轻轻捏了一下,刘绪一愣,抬眼看向齐逊之,就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皱了一下眉头,终究还是不甘不愿的站正身子,朝安平行礼:“参见殿下。”
安平笑眯眯地要上前来扶他,一眼看到他身后的齐逊之,顿时止住了步子。
没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就知道眼前安平殿下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凄哀起来,下一刻已经几步冲到了齐逊之跟前,扶着他的胳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啊,子都,你怎么来了?现在腿没事了吧?当初都怪本宫,都怪本宫啊……”
包括刘绪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福贵在一边抽了抽嘴角,默默望天。
齐逊之脸上笑意加深,眸中却寒光闪烁:“哟,殿下原来还记得我啊?”
“啊,子都,你这是什么话?本宫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快让本宫瞧瞧你的腿,没事了吧?啊?”安平一脸关切,努力从眼中挤出两滴眼泪失败后,转头朝福贵大声喊了一句:“去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来!”
眼见情况愈演愈烈,齐逊之终于从安平手中抽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殿下不必如此自责,都过去了不是么?”
安平撇了撇嘴,不是因为对他的话不相信,而是齐逊之在拍过她的手背后就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点没让她嚷出来。
她冷冷地眯着眼睛瞪他,说出来的话却仍旧温和:“哦?你真的不怪本宫了?”
齐逊之也笑,眼神阴险,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真的。”
真的你还不松手!
安平强忍着把他狠揍一顿的冲动,猛地从他手中挣脱开来,低头看向他的双腿,眼神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愧疚。
不同于刘绪,安平与齐逊之乃是旧识,实际上,齐逊之十岁便入宫做了她的伴读。
齐逊之是有腿疾,却非天生如此,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拜安平所赐。
安平尚武,幼年习武的时间比学文的时间还长。八岁那年,她偷偷牵了西域进贡给崇德陛下的汗血宝马去演练场学骑术,哪知那马尚且年幼,性烈无比,她小小的身子还没坐稳就差点被掀翻在地。
齐逊之那年已年满十五,身为伴读,自知责任重大,慌忙前去相救,手忙脚乱间是护住了安平,却被马蹄踩踏了小腿……崇德陛下当时大为光火,差点要对安平动手,却被冷汗连连的齐逊之阻止。他一脸内疚自责,说自己照顾殿下不周,致使她差点遇险,如今只望陛下不要责怪自己,万望莫再苛责殿下了。
安平那个感动啊,一路握着他的手把他送出了宫啊,哪知上了马车,他就暴露了本性,当即甩了一句狠话出来:“要是我残了,殿下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安平惊悚了,幼小的心灵被彻底地打击到了……之后的两年间,齐府四方延请名医,奈何齐逊之的腿就是治不好。安平内疚无比,跑去看他,却被他一顿臭骂给轰出了府。
身为一个深受万人疼爱的公主,安平殿下再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这之后二人没再见过面,一直到后来入国子监读书才又撞上。据说那年齐逊之相中了一位千金小姐,家人满怀期盼地前去提亲,却因为腿疾而被婉言拒绝了。
安平知道后,抚着额头说了句:“事情大条了……”
果然,之后的情景,用福贵的话说,那叫天雷勾动地火,晴天乍起霹雳!
温文尔雅的齐大公子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只有对安平殿下,明明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却还强压着摆出一副“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于是在安平殿下心中造就了阴险狡诈的形象。
大约在国子监待了两年,安平在对他的愧疚和愤恨中饱受煎熬,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游学,这之后彼此便再无交集。恰巧那年刘绪初入国子监,所以逃过一劫,免遭其“辣手摧花”,实在可喜可贺。
但是现在他却喜不起来。
当年他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后来虽对齐逊之受伤原因有过疑惑却也不便询问,所以此时得知与安平殿下有关,颇为惊讶,同时也不由得大感惆怅。
难怪陛下会拉着齐逊之在殿中再三交谈,原来是安抚。而齐逊之与安平殿下既然有此过节,大有水火不容之势,这驸马的位子岂不是最终还是要落到他的头上?
与安平殿下这场突兀的会面在她见到齐逊之后很快便宣告结束,齐逊之被搀着朝自己的软轿走去之前,拍了拍刘绪的肩头,笑得轻松而温和,照旧是那句安抚:“庆之,看开点吧。”
“……”
第二章
崇德陛下只有一后一女,皇宫向来冷清,导致宫人们在闲暇时连个可以八卦的内容也没有,委实无趣。不过最近却热闹起来了,只因刘太傅之子突然受封为少傅,开始日日入宫陪伴安平殿下了。
崇德陛下已经决定随皇后前往青海国休养,启程的前一晚,特地招来安平询问她对刘绪的感觉。
安平端坐于桌前,端着一盏茶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一脸陶醉之态,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彰显皇族的优雅,又融合了她自身的洒脱风流,气质天成。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切入正题:“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女儿招了刘绪做驸马?”
崇德陛下微笑点头,语带感慨:“没想到这孩子这般优秀,品貌俱佳,安平,你需得好好把握啊。”
一想到要为一棵树木放弃大片森林,安平就不乐意了,笑得很是敷衍:“父皇,不过短短几日相处,太早了吧?”
崇德陛下摇头叹息,你到底明不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啊?
一直在旁没有做声的东德皇后忍不住道:“身为女子当做大事,怎能这么快便谈及婚嫁?”
崇德陛下抽了抽嘴角,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追求这位女尊国女王的艰难历程,无奈地安抚她道:“话不能这么说,大梁与青海国不同,早日有了皇孙,也是个筹码嘛。”说着他转头看向安平,眼含深意:“安平,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吧?”
安平自然明白,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和皇族要么出于面子,要么出于利益,总之都不会轻易松口让她成为皇位继承人。而生下皇孙,阻力就会小上很多。以幼子生母的身份垂帘听政甚至摄政临朝,也算一种变相的继承方式。
她抿唇不语,一向随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在灯光之下看来,竟让人觉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拉开了深远的距离。
东德皇后犹自不悦道:“本以为梁国推行女官之制这么多年,风气应当更为开放,没想到竟容不下安平登基称帝!”
崇德陛下在她身边坐下,捏了捏眉心:“唉,毕竟有祖制压着,当初摄政皇叔一人专政时推行女官之制尚且阻力重重,更别提如今要立一位女帝了。”
“那便慢慢来吧。”
忽来的一句话让殿中一下子恢复安静,崇德陛下与东德皇后目光一致地扫向安平,后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着茶悠悠然地饮了一口,然后抬眼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选驸马可以,不过慢慢来,女儿还想再挑一挑……”
如果这是可以可以让朝臣们对她放心的条件,她也不介意尝试一下。反正男子再多,对她而言,意义都一样。
嗯,男子如衣服嘛……※殿中沉香袅袅,窗外春光正好。
刘绪不甘不愿地随圆喜踏入东宫殿门,一抬头却顿时愣住。
安平与一人相对坐着,正在对弈,神情专注,而她对面的人……竟然是齐逊之!
听到响动,齐逊之率先转头看来,仅仅是个转头的动作也做得极其优雅动人:“庆之,你来了?”
刘绪呐呐地点头。
乍见这两人这般和睦相处……好不习惯。
安平落下一子,这才抬眼看来,脸上瞬间染满笑意:“庆之来了?快来本宫身边坐。”
刘绪神色一僵,默默扭头:“多谢殿下,微臣站着就行了。”
安平不置可否,落下一枚棋子后,笑着道:“庆之不必惊讶,今日招子都进宫,乃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齐逊之和刘绪一致抬眼看向她。
像是故意要卖关子,安平半晌才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慢悠悠地道:“本宫觉得身边只有庆之这一个老师实在太少了,所以决定册封子都为少师,同为三孤之一。”
刘绪先是一阵诧异,接着就是兴奋。
他这个少傅不过是个幌子,连课都不授,算哪门子老师啊?其中含义简直不言而喻。而现在齐逊之也成了同性质的少师,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是唯一的驸马候选人了?
虽然此番转变让他对齐逊之深感同情,但是原谅他吧,他不厚道地兴奋了。
齐逊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笑意温和地拍了两下掌:“不想殿下任了监国之后,头等大事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册封官职,大手笔啊!”
安平勾着唇角眯眼瞪他,后者回以意味不明的冷笑。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许久过去,齐逊之忽然道:“殿下可愿与我单独说几句?”
安平眼眸微转,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家出去。刘绪临出门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齐逊之,似乎担心他会被安平吃了一样……殿中恢复安静,齐逊之继续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面忽然明朗起来:“殿下为何突然封我为少师?”
“如你所言,本宫身为监国,想封便封。”
“只怕是缓兵之计吧。”
安平手下一顿,眸色暗沉,嘴角却一如既往地浮着一抹轻佻笑意:“为何这么说?”
齐逊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大臣们都希望殿下早日婚配,安定下来,而殿下却不愿平淡嫁人生子,自然就要有个能拖延的理由。但是庆之又很适合做驸马,于是您便硬将我拉入其间,做个周旋的幌子,我说的没错吧?”
像是毫不惊讶他会猜到自己的意图,安平捏住一枚黑子落下:“那你答应么?”
齐逊之扫一眼棋局,扔了手中的白子:“这盘棋我输了,不过殿下要是赢了我下一场,我便同意。”
“哦?”安平立即收拾棋局:“那就再来一局。”
“不,”齐逊之摇头:“我们比武。”
“哈?”
……设于外宫的演练场占地极广,专供宫中的皇子们平日训练武艺之用,现在的常客自然只有安平。
春日的阳光在场地外围的旌旗上跳跃,四周冷肃之意稍减。刘绪的目光从场边的兵器架一排扫过去,最后落在身边端坐着的齐逊之身上:“子都兄,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突然让我跟安平殿下比武?”
齐逊之回以温和一笑:“一是因为庆之你武艺不错,二是因为我腿脚不便啊。”
刘绪的眼皮跳了一下,这跟让他与安平殿下比武有关系么?
两人正说这话,场外忽然传来一人张扬的笑声。二人转头看去,就见安平殿下笑眯眯地推开身边面红耳赤的貌美少年,大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虽然这一幕发生的突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