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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屋子里却一片黑暗。也许,这黑暗是因为那个墨衣墨发的男人。
男人端坐在主位上,面色苍白,狭长的凤眼半睁半合,他直直望着门口进来的两人,眼睛似乎能冒出火来,又似乎冷的如冰锥一般。冰冷的脸上仿佛被冻结了似的,没有一丝表情。
“原来……”故作恍然大悟的声音从她朱红的唇中吐出,月悉华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原来,肖大人还请了客人。”
她语气中的疏离仿若是没有看到男人几乎是想将她生生吞噬一样的表情。
肖余生嬉笑着,眼睛扫过主位上冰冷的男人,又扫过红似火的月悉华,干笑一声:“这位客人,才是我们和谈的关键。”
严迦买轻笑一声,直截了当地行了礼:“云塞何其有幸,竟能让仓亚皇帝亲至,严某在此见过仓亚圣上,愿圣上福寿安康。”他说着,右手叠放在左肩躬身行礼,月悉华知道,这是云塞祈福的礼仪,与陌生人相见,都要行此礼。
她微微一笑,也学着严迦买的样子躬身:“仓亚圣上安好。”
眉目低垂,连抬头望的勇气都没有,他已经做了皇帝,做了这天下的主宰者,于他而言,还有什么不安好的地方。
主位上的男人缓缓地动了,他右手仿佛无知觉似的掐碎了一樽琉璃杯,淡粉色的酒液沿着他的有力的手腕流进了墨黑的衣袖里。
可是他浑然未觉,似乎是想借着这样的动作来发泄内心的不安和狂躁。他抬了头,眉头稍稍舒缓了些,语气冰冷淡然,却带着些微的颤抖:“云塞的国师亲临,自然也是我仓亚的荣幸。”
独独,漏了月悉华,只是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是那双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红衣的丽人。墨黑的眸中没了光彩没了暗涌,只是一片漆黑,可这漆黑仿若要把人吸进去一样,比任何话语,动作,更震撼人心。
一声叹息
月悉华低低叹了口气,回避开那人的眸子,径自在下首位上坐下,如果再不如此,她只怕要站上一天了。
“我和国师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与贵国和谈,只是没想到贵国皇帝也在此,倒是我们的唐突了。”她轻笑一声,看得却是肖余生。
“素来,我两国总是争端不断,既扰民,又影响两国安定,和平,该是我们两国边境人民共同的愿望,原本严某此次前来只是想与将军达成这一次的和谈,倒不想圣上也在此。”他眸光幽深,银灰色的眸子轻闪,似乎包含着天地万象,让人难以捉摸,“既然如此,那严某可以以云塞国师的身份做个主,和圣上……谈一次长久的解决之道吧。”
想要消除战争,必须要从根本上入手,月悉华眸光一动,隐在袖中的手紧紧交握。两国国力悬殊较小,总是逃不开摩擦,除非有一方主动示弱。
显然,严迦买这句话,已经是在一定程度上示弱了,给足了楚怀昀的面子,毕竟,真要打起来,严迦买亲自领兵,谁负谁胜都还不能下定论。
楚怀昀微微笑了,一双凤眸渐渐眯起,他端起酒杯,双手交叠递给严迦买:“国师此言,倒是正和朕意,朕的意思,既然来了,签个长久的合约那是更好。”
嘴里说着国事,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严迦买安抚地握着月悉华的那双手,他亲自奉酒,严迦买不得不双手去接。
见两人分开,墨黑的瞳眸闪了一闪,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听说,月氏家主近些日子才回归月家?”他挑眉轻笑,但是笑容不达眼底,甚至看不出喜怒,白皙有力的手指挑了琉璃酒壶,微微一倾,莹润的酒液淅沥沥地流进半透明的杯中。
月悉华望着那莹润的酒液出神,男人这微小又随意的动作吸引着她,心里是遏制不住的疼,心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
凭什么,他能以这样平静的声音来说话。
又凭什么,这样随意地来过问她的生活。
他不该来的,更不该在她即将要把他忘掉的时候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仿佛梦魇一般,无休无止。
“多谢圣上关怀,确实如此,悉华自小流落在外,前些日子才有幸回归本家。”努力压下沸腾的心情,压下急促的呼吸,她微微笑道,笑容清丽妖娆。
啪!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的脆响,声音很小,小到不认真听就听不到,原来,是男人手中的琉璃壶嘴碰到了茶杯。
就在她自称“悉华”的那一刻,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他已经不记得。再听到时只觉得恍若隔世。这个让他魂牵梦萦,让他日日为之失神的声音,却用着这样疏离的语气和他说话。
“悉华……”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紧抿的唇中泻出,却是带着无尽的惆怅和怀念,这声叹息像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带着泣血的意味。
一时间,屋中陷入静谧,似乎只有这声叹息在回荡。
月悉华唇角一挑,清冷一笑:“圣上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悉华说?”这声叹息不知是真是假,还是男人再一次拉拢收服她的手段,她相信男人的不舍,却不信他的怀念。
谁在逃避
楚怀昀猛然抬起头,漆黑的瞳一片幽深,眸光犀利,直直望向对面丽人的心里,月悉华心中打了个突,暗自后悔不该和他搭话,可又忍不住向他望去,两厢视线交接的时候,似是有无尽情谊,又像是有数不尽的折磨。
肖余生坐在一旁,似乎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折扇挡着面容,一杯酒干了个彻底,酒杯放下的时候发出一声叹息:“悉华,你们又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若不是这次楚怀昀突然到来,她宁愿一辈子不见。
她缓缓地别过脸,强压着突突的心跳,语气淡然:“圣上既然来了,想必也有和谈的诚意,那么请问圣上开出来的条件是什么?”
总要有个维持和谈的交易,就算是明面上的,它也必须要存在。
楚怀昀缓缓抬起头,墨黑的发在他身后流淌,又有一缕淌到了身前,黑的犹如他那双眼眸,沉静的衣摆上,绣着赤金色的五爪金龙,龙身翻腾,犹如他的心绪一般。
“仓亚和谈的条件和要求只有一个,先前朕的使者已经转达到了,两位忘了吗?”楚怀昀略显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漠然。
他瘦了,瘦了许多,轮廓变得犀利,变得冷硬,只是浑身的邪魅又深了些,仿佛还带着一点点的暴戾。
是的,是暴戾,月悉华甚至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想要摧毁的冲动。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楚怀则说……那人身边,再也没有人陪着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样吗?
“圣上开出的条件是让我们云塞交出贵国的怀远将军。”严迦买轻叹一口气,微微笑着,面前的茶香袅袅,他不急不缓地说着,眼睛扫过楚怀昀和肖余生,见两人点头,他微微一笑,低头端了茶盏,眼眸微闪,看不清神色,他说:“可是我云塞并没有圣上要找的怀远将军。”
“嗯?”肖余生讶然地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瞄向身边的月悉华,忽而便恍然大悟,笑道:“我们圣上要的,是怀远将军月悉华,无论她变成了什么身份,我们要的是那个人。”
月悉华低下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菜式,那抹犀利的视线锁在背上,仿佛是被针扎一样,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怀远将军早在多日前已经身亡殉职,肖将军难道忘了吗?人已经死了,又何必执着一具尸体。”她微微笑道,唇角勾起的弧度却带着自嘲和讽刺。
楚怀昀突然一颤,身躯几不可见地向后趔趄了一瞬,他忽的抬起头,咬牙切齿:“可是我见她还活的好好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一样。
“以前的怀远将军已经亡故,难道圣上你还不清楚吗?”月悉华高傲地挑眉,棕瞳闪烁,带着无尽的恨意和决绝,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
像是她的话语得到了印证一样,楚怀昀缓缓闭上了眼睛,掩盖了眸中的沉痛:“悉华,你何必如此。”
“圣上似乎并没有和谈的诚意。”月悉华毫不在意他那近乎逃避的态度,冷声说道。
只是两人之间,不知到底是谁在逃避。
情为何物?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闷,不,从月悉华进来开始,这屋子里的气氛就没有轻松过。
肖余生爽朗一笑:“贵国二使今日刚到,本意是要设宴款待,那就不谈正事,明日再谈如何?”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撇过面容冰冷的月悉华,似乎是暗示有话要说。
“如此,也好。”严迦买沉声说道。
只是谁都知道,这和谈,大约是谈不来了。
饭后,严迦买到底是云塞的真正主事者,肖余生邀了他到军营商谈,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这墨衣墨发的男人和红衣的月悉华遥遥相望。
月悉华缓缓起身,转身就要离开,忽的,一阵风吹过,男人已经贴到近前,手臂被紧紧握住。
“悉华,你还是不肯回来吗,连和我说句话都不肯。”他沉痛地说道,漆黑的眼眸终于有了一抹亮色,从这抹亮色中可以看到面前冰冷女子的面容。
月悉华缓缓挣脱他的钳制,恭敬地后退一步,盈盈拜倒,唇角的笑容勾魂摄魄,声音温软动人:“圣上,悉华早就说过,从此再不相见,从你成亲的那天开始,是你先抛弃了我不是吗?”
“我什么时候抛弃过你!”楚怀昀变得焦躁,想要伸手扶起这拜倒的人,可又有什么东西牵着他,让他的手臂怎么也伸不出来。他焦躁的在原地踱步,“是你,月悉华,是你先抛弃的我,你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顾忌到我的感受了吗?”
“看来圣上从未了解过悉华的想法。”月悉华唇角微勾,勾出个讥讽的弧度,“如果圣上了解,大概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你又何尝了解过我?”楚怀昀冷声说道,再一次钳住了她的臂膀,逼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你若是了解,又怎么会什么都不顾及的离开,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他双目赤红,直直地望着月悉华,像是要看到她心里一样。
“真想看看,你这颗心,到底有多绝情。”他咬牙切齿。
“绝情?”月悉华嗤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尽讽刺的冷笑话,“圣上如今来和我谈绝情?”她缓缓摇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上男人濒临爆发边缘的冷眸,“悉华倒想问一句,圣上……到底知不知道……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她不懂,楚怀昀更不懂。
没有等楚怀昀做出反应,她甩开钳着肩膀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身后的视线依旧紧紧锁着她的身体,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一样。
不是打算忘了吗?终究,还是忘不掉……
“月将军这是要到哪里去?”
出了门去牵马,不想她手还没碰上马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那个城主,之前打过很多次叫道,关系还算不错。
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