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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随手指了茯苓道:“你去传旨,顺道监督那竹节是不是从云岫阁挖出来的。”
他偏向皇后的表情似笑非笑,“免得皇后不相信。”
皇后被这神情瞅得坐不住,压住心里的忐忑,笑道:“皇上行事光明磊落,臣妾怎么会有疑心。”
其实她倒是真的怀疑过,皇帝会不会借机动手脚,毕竟他维护妙修媛的样子有目共睹。
如今茯苓被派了去,她果然放心许多。
暗地冲茯苓点了点头,茯苓意会,前去传达圣上旨意。
这回过得时间更长一些,除了挖竹子还要清点宫人,费了小陆子一番功夫,才将事情办好,领着人捧着东西赶回钟粹宫。
宫人不得随意进殿,全都成列排好站在外面,小路子进去禀报后,皇上便让慧心出去辨认。
另一边,小路子将五个沉甸甸的竹节放在黑漆托盘上,双手上呈。只见每管竹节皆有凿出的孔子,被竹箍裹上的泥封固,碧翠透润的色泽,还沾着零星的雪花片儿。
皇后看向茯苓,茯苓悄悄比了个手势,表示确实是看着从云岫阁起出来的,皇后纳闷地蹙了眉,不知道无缘无故妙修媛在庭院里埋这个做什么。
皇帝觑她,一笑道:“打开罢。”
“是。”小路子将竹节的封口打开,待看见里面丹朱攘攘一片,不由微愣,将竹节倾倒,旋即就从里面滚出了七颗丹荔,紧贴着木盘发出骨碌的声响。
屏气凝神的众人看到此处,皆有些明白了,只把目光放到另外的四管竹节上。
小路子得了吩咐,依样打开,果不其然,连续数来,总共有三十一颗丹荔。
“皇后一向聪慧敏捷,想来能算出,三十多颗合上二十多颗,是否超过了妙修媛的定例?”皇帝微笑相询。
众妃皆垂首一默,这么个题,就算不是聪慧敏捷也能算得出来。
想是沈芬仪原先间接警告妙修媛,告诉她不承认就要受刑的话,触怒了皇上,后宫谁不知道沈芬仪的话代表着皇后的意思,也难怪皇上这会儿针对皇后。
即便妙修媛当真有罪,皇上尚且疼惜她,想来也见不得她受刑。
皇后强忍下不甘和怨气,作出十一二分地诚恳道:“如此看来,妙修媛不曾将自己的份例赏给伏承徵,此事是臣妾冤枉了她。希望修媛妹妹见谅,不要因此与本宫起了嫌隙。”
“皇后娘娘秉公理事,臣妾不敢有怨言。”
云露身为当事人,一直由着皇上步步为自己洗刷冤屈,到这时才堪堪一笑,雪白的肌肤映着窗格里漏尽来的缕缕金丝,凤眼翘起,流动着潋滟的光华。那笑便如冬雪消融,春和景明,端的是清新动人。
皇帝黑沉的眼眸一眯,只觉心里被轻轻搔了一下,有些微的痒意。
这几日他和南康去各处游玩,都城景区,南康听说过好奇想去的都陪她走了一圈,美人相伴不可谓不快活。只是如今再见妙妙笑来,又觉得那些赏心乐事的记忆褪了颜色,着实有些想不起其中的乐趣。
倒是夏秋季节,为了延续延续保鲜的日期,与妙妙根据古方里的做法,一同悄悄埋下葡萄、石榴、青梅等多种果子的举动,记忆犹新。
当然各有各的不同,他还记得,石榴用瓮,葡萄用罐,青梅也是用青竹。
因母后爱竹,康寿宫的竹子长得尤其好,那还是他厚着脸皮向母后讨过来的。
彼时她执了卷,趴在软榻上,透过窗棂去看那片埋了青梅的土,想起那酸溜软牙的果肉就发馋。
他心想,哪有才埋下去就又想起出来吃的,便随手在她嘴边一拭,叹声提醒:“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忙不迭翻身,没顾忌的用袖子擦了擦,一看知道是自己骗了她,竟也没使性子。
只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转,指头点在册页一隅,娇蛮蛮地道:“皇上耍弄我又欠了一笔账。嗯,我最讲道理,等来年夏季皇上再去讨些竹管来,咱们把荔枝按这里的法子埋上一季,到冬天取来我吃,就消了账可好?”
他本是慵然恣性听着,结果只听到她要吃独食,便森森一笑,提起她衣领作出把她丢到外面的模样,信口道:“很好,朕先把你埋上一季,到了冬天起出来,到时候你吃荔枝,朕吃你,两个都饿不着。”
她一下子就像幼猫儿似的用双手抱住他手臂,睁着大眼,明媚无辜地看着他一笑。
可爱非常,正是像当前的模样,只是此刻少了那份独有的亲昵。
皇帝想着想着,又觉得气有不顺,心里烦闷起来。
恰此时,门外看着的小内侍匆匆进来,拜伏在地,神色凝重地上禀道:“启禀皇上,慧心姑娘已指出假传赏赐的宫人,但是他……服毒自尽了。”
众人一凛,查到这里,最大的线索就在这个宫人身上,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那幕后凶手,岂不是抓不出来?
然而在那人死讯传来之时,妃嫔们身后站着的宫女之中,有一人悄然白了脸色。
皇帝很快理清思路,再次点了小路子,让他把钱丽仪写血字的那截衣布呈来一看,紧跟着把目光放到了谢嫔身上。
谢嫔轻轻地颤了颤,捏紧了沁汗的手心,干巴巴地一笑,“皇上?”
“你身后的宫女,叫什么名字?”皇帝转着茶盖,看似慵然笑问,目光却隐含着锐利。
谢嫔愣了愣,她还以为是自己前面的表现惹得皇上不高兴,要当场发作,结果却只是问宫女的名字?
“……她是臣妾的大宫女安顺。”
安顺低下去的脸蛋煞白,还没等皇帝开口,就磕磕巴巴起来,“奴、奴、奴婢……”
谢嫔已觉不对,回身皱眉,斥道:“安顺,好生说话。”
“主、主子……奴婢……”
安顺又一通磕巴,终于承受不住满屋后妃的注目,以及上位者的犀利洞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皇上容禀……”
“嗯,朕容。”
安顺心乱如麻,听了皇上这般玩笑的口吻愈加紧张,半点也笑不出来。只心下一横,强自控制住自己不结巴道:“奴婢不知道是否和这件事有关,又怕累及主子所以一直不敢说。或许那些丹荔,是从东明苑里拿的……”
后妃皆惊,看着谢嫔时就有些微妙起来。
不过谢嫔眼睛睁大,看上去很是惊讶,似乎全不知情。
“主子是无辜的,是奴婢一时贪心……”话说得有些凌乱,她接收到上面的视线,颤栗了一下,才将事情一一道来,“依主子的分位本也没有丹荔可享,因主子一向与锦昭容交好,锦昭容有孕不可多吃荔枝,才分了许多给东明苑。然而彼时主子心情不佳……打翻了盛丹荔的碟子。”
谢嫔面色微僵,虽得了丹荔,但锦昭容因姜良人的事恼怒自己办事不利,发下话来,三年之内自己别想再晋升。
她一气之下才打翻了贡品。
安顺不敢看主子的神色,接着道:“且主子又说不欲再见它,奴婢想着浪费可惜,便从地上捡起来,想端去外面洗洗吃了。而后奴婢还未吃成,就被过路的一个宫女看见,她道自己也想吃,就拿了银子跟奴婢买。奴婢又想,虽它吃着新鲜,但吃完就没了,自然还是银子重要,就卖给她了。”
她说到这里缩了缩脖子,拿贡品作私下交易,不用说犯了规矩。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倒不在此处,毕竟她区区一个小宫女,比不得后妃两条人命,皇帝没那空闲心情去处置她。
到这儿皇后也明白了,如果数目对得上,想必就是真凶从这宫女手上买的。便问她:“是哪宫的宫女和你买的?”
安顺低眉:“因她给的银子不少,奴婢觉得奇怪便留了个心眼,叫和奴婢交好的小何子去跟着她。小何子说……”
“她进了披香苑。”
披香苑,是花美人的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安顺低眉:“因她给的银子不少,奴婢觉得奇怪便留了个心眼,叫和奴婢交好的小何子去跟着她。小何子说……”
“她进了披香苑。”
披香苑,是花美人的住处。
☆、74章 真相
只这一个或许还不能确定;后来取来那个所谓写了“雨”字的一截衣布看了;粗看不觉,细看就能发现里面的问题。
起头那一横当中有凸起处不说;当中四点加在框里;挤得满满当当;像是意外写小了。
虽说人都神志不清了;不能要求太端正。但皇帝笑笑,仿着这个“雨”字写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宝盖头;连皇后看了都觉得前面那字着实像是人后来硬添了几笔的。既然“雨”会被理解成“露”字缺笔;有了刚刚的说法,把花寄灵的名字一代入;原先钱丽仪想写的;可不就是“寄”字?
两个线索一理出来;之后的调查自然要围绕花美人展开。然而恰好花美人近些时候“生病”告了假——原先倒也无人在意,不过是正八品的美人,又没多少恩宠,少了她大家都不曾发现。
这会儿一旦想起来,便觉得很有些古怪。
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底下的宫女怎么会有这么多银两,又闲得去买贡品?她这病又生得太巧了些。
皇帝既见花美人不在,就把接下去审问的琐事丢给了皇后,或旁敲侧击,或逼供拷问,能把实情问出来就好,他只需知道结果,给钱家一个交代。
钱丽仪一死,他原先针对钱家的计划就失了效,此时须得去补救一番。
临行前倒没忘记禁妃嫔的口,淡道:“今日在钟粹宫发生的事一律不得外传。”有何惩罚只字未提,但后妃尽皆凛然应是,不敢触怒圣上。
这一场戏落幕得早,显得有些莫名,好像郑重其事的唱开了场,结尾却潦草,让人悬心不已。
不过她们都知道,底下的暗涌还在翻滚,不过是拆了这个草台子,搭在更亮堂的地方唱罢了。目光有意无意,全都转向了花美人的披香苑。
当然,不乏一些低位妃嫔借机打起了小算盘,她们琢磨着南康公主眼下还在法华寺,许多人的心思更在那两桩命案上,可不正好是拉拢皇上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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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良人让小宫女提了红漆木食盒,墨绿缎的披风,隐在暗夜里不甚明显。但倘若照在阳光下,那丝丝金线反光,亦别有韵味。
御书房外的禁军守卫森严,轻易不肯放人入内,双刀相交,发出清脆地响声,虽不见出鞘,仍是让邓良人心里发怯,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今晚倒是凑巧,正赶上李明胜走到外面,邓良人和侍卫沟通无效,见到他眼睛一亮,扬声唤了一句“李公公”。
李明胜疑惑上前,却见邓良人摘了兜帽,将宫女手里的食盒提过来,笑容灿烂地道:“我是来送汤给皇上暖身子的,不知能不能进呢?”
“皇上有要务在身,不便打扰。”李明胜客气地回绝。
邓良人有些失望,但咬了咬嘴唇又不太甘心,便道:“我与她们不同……”
刚才她过来的时候看见了铩羽而归的卫良人,想这一位也不是没得宠过,结果还不是没眼色,得罪了妙修媛,现在混得个冷淡凄凉。
她自觉自个儿的决定无比正确,看到对方的下场不免幸灾乐祸。
却不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