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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约莫夜里便可取回。”
燕铁衣道:“这笔钱,我先不借了,你暂且留着,如果我要得回他们的银子来,你
正可贷与他们,要不回来,再向你借。”
全保忙道:“这是两回事嘛,就算大当家要得回他们的银子,再多加这一笔正好宽
裕点使用,怎么又不要了呢?”
燕铁衣道:“我目前只有这一笔四万两银子的用途,要这么多钱留在身上作什?老
全,你可知道银子不重人情重呀!”
咂咂嘴巴,全保悻然道:“大当家,我知道,你就是不要我尽这一份心!”
燕铁衣笑道:“别胡说,老全,往后麻烦你的事还多着,况且我只是说暂时不借,
设若银子讨不回来,仍少不了得求你帮忙。”
唇角轻打,他又放低了声音,“另外,老全,无论我借不借你这笔钱,我给你的那
个许诺仍然有效。”
睁大了两眼,全保惊奇的道:“大当家,当真啊?”
燕铁衣道:“我不是生意人,不懂物物相易,但我是江湖人,却晓得以义报义,你
对我一片赤诚,我又怎能少得了还之一番肝胆!”
全保兴奋的道:“多谢大当家,我们今晚可得好好敬大当家几杯!”
燕铁衣道:“不必多费张罗,我们明天大早就得上路办事。”
正啃着一只雅梨的朱世雄,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问道:“大当家,你知道去那
里找万时雨、倪良、鲍志江与贺明仁?”
全保愕然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朱兄。”
朱世雄捻着胡子道:“紫帽儿、黄带儿、白环儿、黑扇儿,就是抢夺粮款的那干人
王!”
跟着念了一遍,全保喃喃的道:“好怪的名字,真是邪门……”
朱世雄解释道:“这不是名字,他们的名字我已先说过了,那都是他们的称号,紫
帽儿是万时雨,黄带儿叫倪艮,白环儿是鲍志江,贺明仁就乃黑扇儿!”
全保道:“那么,到那里去找这些帽儿带儿呢?”
燕铁衣道:“有地方,我早听说他们在十里旱河一带出没,隔着十里旱河不远的流
沙庄有我们一处分支堂口,只要到那里一问,就八九不离十了!”
全保赞叹的道:“还是大当家有办法,要叫我找,只怕跑断了腿也摸不上边!”
眉梢轻扬,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隔行如隔山,如果让我开钱庄,不垫光赔净才
怪。”
抹着嘴,朱世雄跟着道:“棒老二对棒老二的,娘的,正好一场热闹,我说大当家,
到了时候,你可别叫我在一边干瞪眼!”
燕铁衣道:“放心,本是为了你的事,怎会让你闲着风凉!”
朱世雄脑筋拐不过弯来,他茫然道:“为我的事?大当家,你是说……”
眨眨眼,燕铁衣道:“以后再讲。”
全保却在作摩朱世雄方才那句话,他迷惘的道:“朱兄,刚刚你说棒老二对棒老二,
就是指强盗对强盗了?那干人是强盗不错,可是另一边的强盗又是什么人呢?”
燕铁衣尚来不及岔开话题,朱世雄已哈哈大笑,右手大姆指朝自家胸口一顶,洋洋
得意的道:“另一边的强盗么?就是在下不才!”
猛的凸出了一双眼珠,全保的模样像看到朱世雄头上生了角似的惊愕,他张口结舌
的道:“你?呃……朱兄,你?你,你是强……强盗?”
朱世雄笑道:“别怕,我是强盗不错,可不同于那些烂污强盗,瘪三强盗,我是他
娘的盗亦有道!”
燕铁衣笑得十分有趣的道:“老全,你紧张个什么劲?我是干什么的莫非你还不明
白?以我的出身背景来说,什么样三山五岳,各行各教的朋友没有?莫说做无本生意的,
杀人放火,把人头骷髅当项链戴的角色和我称兄道弟的也不少,假使我也像你这样大惊
小怪,早就发疯了!”
拭着脑门上的油汗,全保不禁讪讪的道:“大当家包涵,朱兄宽谅,我只是没想到
朱兄是做——呃,做这行买卖的,尤其头一遭面对这样的好汉,未免有失态之处,务乞
二位莫怪。”
朱世雄豪迈的道:“不要放在心上,全老板,到底你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那能和
我们见惯一干凶神恶煞,牛头马面可比?你要不奇怪,我才觉得意外哩!”
全保也忍不住失笑道:“江湖中人,我只认识燕大当家,及他若干属下,承他的名,
领受不少好处,其它道上朋友,却是不曾交结,是而万想不到强豪大寇就是像朱兄这个
样子的,一时沉不住气,倒叫二位见笑了。”
燕铁衣安详的道:“老全,你要记住,举凡和我一起的人,不论他以前干什么,现
在做什么,都是可交可信之辈,否则,休说我不会带来这里,根本也不可能和他仍称兄
道弟!”
全保赶紧道:“我省得,大当家,我省得!”
燕铁衣轻喟道:“其实,人做什么并不能表示这个人的忠奸善恶,主要还在于内在
与本质的是否淳厚,老全,譬如你们买卖同行中,尽有些卑鄙龌龊,贪婪歹毒之辈,犹
要比强盗狠上十分呢!”
连连点头,全保信服的道:“一点不错,我就知道有好些这样的同行,自私自利,
不凭良心,做生意哄抬价钱,偷斤克两,恨不能垄断独吃,不让人家过生活。”
燕铁衣道:“这就是了,所以行行有正邪,道道分明暗……”
正这时,下人已进来请用膳,全保先要燕铁衣与朱世雄稍坐,他自己急匆匆的赶了
出去,不消说,这位热情过度的富家翁,又要亲往检点菜式,摆布酒馔,扩大并加强他
的招待了。
朱世雄又拣了只雅梨,专心一意的吃着,咀嚼间,他忽然有所感触的望向燕铁衣,
却发觉燕铁衣正闭目沉思,神情凝重,彷若在思量着一个扰人的问题。
确实,燕铁衣果是在思考着一个扰人的问题——不是那四万两银子,也不是行将冲
突的帽儿带儿,而是某桩为人知的隐在麻烦:紫帽儿、黄带儿、白环儿、黑扇儿的那个
师叔,那个和他们一直形影不离的师叔“大脚仙”江寿臣!
***
十里旱河其实不止十里,到底有多长,谁也没有去准确丈量过,只知道它从远处那
道倾斜又自怪石嵯峨的山谷中蜿蜓而来,抵至流沙庄,便只剩下一条灰白的沙沟,再找
不着原有河床的踪迹了。
旱河、顾名思义,河里业已没有水了,它如今乃是一道涸渠,两侧断层参差叠砌,
偶生着野草一丛,河底全是石块沙砾,高低不平,沙坑遍布,这条旱河,想是干旱得有
年岁了。
从那杂乱闹嚣得十分畸形的流沙庄出来,燕铁衣和朱世雄已不禁额上冒汗,他们一
人骑着一匹马,沿着旱河边往上蹚。
中午的阳光燠热火辣,秋老虎的威风尚未过去。
吸着干燥得泛着石沙味的空气,朱世雄抹着汗道:“大当家,这名不见经传的劳什
子流沙庄,地角偏僻,风沙漫天,全庄头尾找不出几棵人高的树来,似此等兔子不拉屎
的所在,怎的却这么个繁荣?客栈饭铺,茶楼酒肆有他娘的十几家,我还发现好多处赌
档,另外满街可见那种妖娆女人,四处逛荡,遇人就扭着屁股拋媚眼,八成都是些窑子
货;这流沙庄,端的邪门!”
手扶着鞍前的“判官头”,燕铁衣平淡的道:“这个地方原就是那些混世的黑道朋
友们的安乐窝,销金窟,由来已经十好几年了……”
朱世推不解的道:“要想找乐子,凑热闹,尽有许多地方好去,这些人怎的就偏偏
喜欢往流沙里挤?大荒僻野中的一个小村子,有啥玩头?”
燕铁衣朝前路上眺望着,安闲的道:“就是因为流沙庄位处偏野,周围几十里路全
是一片不毛之地的沙砾,离着最近的城镇也在一天的牲口脚程之上,正规人家在这里不
能谋生,才逐渐演变为一干牛鬼蛇神的聚集之所;先是有几个瞎七杂八的小角色在庄子
里合伙开了一家赌场,招徕不少三山五岳的朋友,因为生意不恶,有那心腥活络的,便
相继来到庄子里起酒楼,起客栈,另带嫖赌吃喝,由于这里荒僻隐密,天高皇帝远,正
适合那般歹徒恶棍,奸邪凶恶之辈在此将息厮混,调剂休闲,长久以来,便一天比一天
繁盛,形成个反常的热闹所在了。”
朱世雄笑道:“如此说来,在流沙庄出打转的那干人,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了?”
燕铁衣道:“这大流沙庄内部净是些见不得日头的人,其中十有八九不是好东西,
随便抓一个出来,他身上都可能背着几桩案子,或犯过不少罪行,当然,在这里也有正
派人物,皆是有心而来,别具用意,表面上你却难以分清,因为到达流沙庄,前脚赌钱,
后脚嫖妓,这边酗酒,那边生事,必须同流合污才不至引起疑窦,总之,人去了那里,
不邪也带着三分邪了!”
嘿嘿一笑,朱世雄表情古怪的道:“呃!这地方应该叫姜宜那老小子来,他只须带
着绘有图形的海捕告示,对照着人脸尽抓便是,包管挤破他的牢房,并把多少年积存下
来的悬案全部结清!”
燕铁衣道:“老实说,凡和姜宜有关连的对象,我们也会替他注意,否则,我们一
贯不包揽闲事,姜宜向来识大体,如进退,不到他的力量实在不够了,他是不会麻烦我
们的——就在流沙庄,三年前我们曾帮着姜宜逮住了七名奸杀抢夺的双料凶犯!”
“大当家对流沙庄的昔往知道这么清楚,又有力量帮着老姜宜在这里拿人,大当家
按下的桩卡恐怕也有年岁了?”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不错,混世闯道,耳目必须聪灵,方能行事便给,判敌先
机,流沙庄地角荒僻,却四方杂处,品流不齐,各行各道的角色全都搅得有,在这里,
往往能得到极珍贵与具时效的消息,曾不止一次的使我们受益良多!”
在马背上移动着坐姿,朱世雄低声道:“大当家,刚才你进到街尾那栋破瓦房打了
一转,可已探悉紫帽儿那批人熊的窝身处?”
燕铁衣点头道:“差不远了,今天大早,他们的一个手下才到流沙庄来驮了两坛子
老酒回去,约莫庆功宴还没开完呢!”
朱世雄道:“可是众帽儿的那名手下漏了口风?”
燕铁衣道:“不用那小子漏口风,他们那批人总是在原来窑口的左近活动,很少迁
移或隐藏;其实那有比十里旱河更适于容身的所在么?他们大概从来没有想到做了买卖
会有人找上门去,纵然想到,也必定不信找上门去的人能再活着出来。”
哼了哼,朱世雄道:“娘的,竟有这大的牛皮可吹?别说他们几块料,我‘风铃黑
戟’朱世雄也不敢卖这个狂!干无本生意和其它行当一样,小心才撑得万年船,连这个
道理都不懂,干脆回家抱着师娘大腿讨奶吃,还出来现那门子眼?”
燕铁衣轮流松开握缰的双手,在袍衫上擦着汗渍,一边笑道:“他们不是不懂,只
是还没有遇上个叫他们深切体认这个道理的角色。”
右手大姆指往自家胸口一点,朱世雄粗豪的道:“那么,我姓朱的已经来了!”
燕铁衣加快了坐骑的速度,道:“哈!哈!加紧一里,也好叫他们早些领受你的教
训呢?”
于是,烈日之下,二人双骑快马加鞭,朝着目的地疾奔,铁蹄扬起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