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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个“主大奴也大”,燕铁衣耸耸肩,道:“说真的,老哥,如要见的人是我认得他,
他未必认得我,这次拜谒,事先也不及预约蒙准,但我可是从大老远专程前来见的!”
庄丁烦了,粗暴的道:“啰哩啰嗦一大套,你到底要找那一个?”
燕铁衣道:“贵庄可有贾致祥这么个人?”
那人似是怔了怔,待他回过意来,不由勃然大怒,哇哇叫道:“兀那乳臭小子,你当这
是什么所在?你又是什么东西,真正武大郎当知县——不知自己出身高低,就凭你这副熊
样,也配指名道姓要见我们太爷?呸,你要不快快滚开,还在这里使赖卖乖,看我不下去打
你个满地找牙!”
燕铁衣毫不动气的道:“老哥,你只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奴才,在富豪之家执佣役的司
阀而已,别这么趾高气扬,更出口伤人,说穿了,狗仗人势,也可怜得很!”
那庄丁几乎气为之结,他噎窒了两声,才大吼起来:“好,好小子,瞎了眼迷了心的泼
皮瘪三,你找碴居然找到‘十全山庄’来了?你是活腻味啦,你不要走,我这就下来收拾你
﹗”
燕铁衣一哂:“慢慢来,别摔了觔斗,我等着你就是了。”
于是,那颗脑袋急速缩了回去,在一阵隐约的叫嚷声里,两扇沉厚木门上暗嵌的一扇小
门已“哗啦”一声被推开,五六个腰粗膀阔,身着一式白亮真丝劲装的大汉蜂拥而出,带头
的一个,正是刚才与燕铁衣展开谩骂的仁兄。
那人满脸横肉,肤色又黑,再被质地细密,光泽柔润的白色丝巾一衬,便益发黑得可以
同大门两侧雄踞着的“墨晶玉”狮子比美了;但见他挽袖握拳双眼通红,冲着燕铁衣大吼
叫:“小猴崽子,小王八蛋,少泼皮,我看你再往那里逃!”
燕铁衣微笑道:“你真要打架?”
那人口唾飞溅,嗔目厉吼:“打架?我要活剥了你这身人皮﹗”
他旁边一个下巴刮得透青的汉子斜睨着燕铁衣,嘿嘿冷笑:“这小子一定是穷疯心了,
妄想到咱们这里来耍刁使赖,弄几个钱回去混生活的,若不给他一顿教训,还叫一干青皮二
流子之属以为咱们山庄好糊弄好吃哩!”
另外三四个人跟着怨声叱喝,连连喊打,燕铁衣摇摇头,道:“我可不是来跟各位要小
钱的,我只是想见你们的庄主人,各位可得看仔细了,凭我的模样、气派、穿章打扮,岂是
青皮无赖之流可比?”
满脸横肉的一个重重吐了口唾沬,态度恶劣:“真是挖煤老二打飞脚——吓(黑)人一
跳哪,小王八蛋,凭你这模样又能是干什么的官家公子、豪门少爷?我呸,老子看你身上穿
的衣裳,胯下骑的骏马,说不准都是偷来骗来的,今番先摆平了你,再扭送你到衙门去坐上
几天!”
下颔青虚虚的那位叱道:“老张,少和他黏缠,狠狠揍一顿再说!”
这位“老张”大约也练过几天拳脚功夫,只见他一个虎扑,左拳虚晃,右拳猛捣燕铁衣
的胁侧!
笑得又甜又美,马背上的燕铁衣温柔的凝视着对方,右脚猝弹又回——快得像根本就没
有动作,而那位“老张”才将自己一拳捣出,连边尚未拈上人家,已不知怎的就一个大马爬
摔出了五步,一下子闭了气!
其它四五个人在齐齐一楞之后,立时怒吼连声,像四五条蛮牛也似朝着燕铁衣冲了过来!
燕铁衣的左脚便在马头上飞旋过半弧,半弧的过程上是瞬息,而瞬息中,四五条高大的
身影已打着翻滚跌了一地!
马匹不惊不动,静静的站着,似乎马儿也觉得这个小场面太不够刺激。
燕铁衣歉然的望着满地打滚的几位仁兄,好似一个同情败者的傍观人一样。
几个人挣扎着爬了起来,满脸惊骇愤怒之色的瞪着燕铁衣,他们猜不透对方是谁,不知
道对方的目的为何?甚至,连他们怎么栽的觔斗都不明白!
笑笑,燕铁衣道:“我只是用了我的一只脚。每次只用一只脚,各位。”
那位下巴刮得一片青白的大汉满嘴鲜血,吐了好几口才说得清话:“你……你到底是
谁?你想干什么?”
燕铁衣道:“我是谁,实在不愿意告诉你们,至于我来此的目的,我已说过了!拜谒贵
庄的庄主人贾致祥。”
又吐了一口血唾,那人惊恐的道:“你——可是来向我们太爷寻仇的?”
燕铁衣道:“不,这只是一次友好的访问。”
不待这些人再回话,小门里,一个冷硬的嗓音已传了出来:“朋友,我怕没有这么简单
吧?”
四五位鼻塌嘴歪的仁兄闻声之下,俱不由兴奋的呼叫起来:“头儿来了,头儿赶到
了……”
燕铁衣闲闲的打量着自小门中出来的两个人,前面的一位长了张马脸,细眼窄鼻,表情
冷漠,后头的一位粗壮结实,模样儿透着相当的精悍;燕铁衣笑吃吃的朝着对方开口道:
“二位想就是他们这几个的‘头儿’了?”
马脸的一个冷冰冰的道:“我是‘十全山庄’大门的首席门卫,这是我的伴当。”
燕铁衣道:“失敬失敬,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马脸人漠然道:“‘三缠手’符瑞就是我,我的这位伴当人称‘铁戟’孟明。”
燕铁衣道:“原来是符兄与孟兄,真个久仰了。”
符瑞注视着燕铁衣,僵硬的道:“朋友想也是道上同源,何妨光棍点打开天窗说亮话?”
燕铁衣和悦的道:“我早已说过了,此来乃是专诚访谒贾庄主,有事相恳,其外并无他
意。”
迟疑了一下,符瑞道:“你这是真话?”
燕铁衣道:“千真万确。”
旁边的“铁戟”孟明谨慎又强悍的接下口:“朋友既然来探访敝居亭的,也该明白‘不
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那有随意出手伤人的规矩?这岂不是太也不给敝居亭留余地了么?”
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孟兄所言极是,但问题却在于并非由我主动——乃是二位的手
下先行启衅施暴,我为了自卫,不得不略做抗拒,当然,天下没有访主人,打奴才的道理,
可是,想亦没有奴才可以施暴于主子访客的规矩吧?”
孟明一时答不上话,窒了窒,脸色便不对了。
符瑞不悦的道:“朋友唇舌倒是相当锋利。”
燕铁衣淡淡的道:“三人抬不动一个‘理’字,符兄。”
踏前一步,孟明厉声道:“看情形,朋友你是想称量称量我兄弟了?”
稳坐鞍上,燕铁衣带着一种有趣的表情俯视着这位气势汹汹的“铁戟”:“我好象并没
有这样表示过,孟兄。”
孟明将心一横,粗暴的道:“你逞凶于前,狂妄于后,正是目中无人,不把‘十全山
庄’上下放在眼里,就凭这一点,今天你也好歹要交待清楚了才能过关!”
燕铁衣安详的道:“告诉我,要如何‘交待’法?”
孟明悍然道:“请罪赔补,或是手底下再见真章!”
转向符瑞,燕铁衣道:“符兄,你这位伙计的话,作得准么?”
符瑞冷凄凄的道:“这要看你是个什么答复了。”
燕铁衣笑道:“我的答复是——请罪赔补当然办不到,手底下见真章也最好免了。”
孟明厉烈的道:“你什么意思!蔑视我们?”
摆摆手,燕铁衣道:“稍安毋躁,孟兄,便说穿了吧,要我‘请罪赔补’,别说多少年
来我从没有这一套,只二位的身分,恐怕也承担不起,至于动武,我很坦率的奉告二位,为
了你们好,千万不要尝试,休言是二位,即使贵庄所有的护院武师参加联合起来,亦非我的
对手!”
孟明大叫:“好狂徒!”
燕铁衣道:“我说的是实情,不是狂言,孟兄。”
嗔目如铃,孟明咆哮:“符老大,我们‘做’了他!”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你们甚至不搞清楚我的来意,就无端替你们的主子得罪客人?”
符瑞急忙一伸手阻止了孟明的冲动,恶狠狠的道:“别再打哑谜,朋友,明白说吧,你
到底来此的目的为何?”
燕铁衣道:“同你们庄主人商谈一件大事,事情的内容,不便说与二位知道。”
脸色阴沉,符瑞道:“我们太爷事务烦忙,少有空暇,除非极端重大的事情,他例不接
见,朋友你一不肯言明所求为何,二不能表示身分,我们怎能随便放你进庄里去,万一发生
什么变故,我兄弟们可担当不起!”
燕铁衣道:“尚烦代为通告一声,能否赐见,你们庄主自会决定。”
符瑞冷冷的道:“到现在为止,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可带有名帖?”
孟明憋着一口怨气道:“十有九成不是好路数!”
燕铁衣心平气和的道:“我没有携带名帖的习惯,但我认为,我的姓名或者可使贵庄主
唤起些许记忆,因而加以赐见亦未可定!”
符瑞挑着眉毛道:“说吧,你的尊姓大名。”
燕铁衣道:“燕铁衣。”
在嘴里念了一遍,符瑞有些惊疑不定的问:“燕铁衣?你,你是那一个燕铁衣?”
笑了,燕铁衣道:“天下之大,还会有第二个燕铁衣么?”
退后三步,符瑞神色大变,连嗓门都有些发抖了:“北六省的黑道首脑,‘楚角岭’
‘青龙社’的大当家——你可是那个燕铁衣?‘枭霸’燕铁衣?”
燕铁衣露齿展颜:“正是不才。”
符瑞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唇角肌肉的抽搐,眼皮子的跳动,他的音调越来越哑、越来越
窄:“你……你……呃,来这里,可是别有企图﹗”
一边的“铁戟”孟明,先前的那种气焰业已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却是无限的惊恐与怯
惧,他直感到颈窝一阵阵的发麻,额头上,手心里,冷汗涔涔,他鼓圆着眼,微张着嘴,楞
楞的望着这位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过度意外的震撼及尴尬,已使他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前倨后恭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尤其在形势上非得如此不可的时候,孟明知道,凭他
自家这点分量,要与燕铁衣来做比较,简直连提都甭提,对方伸伸小指头,就能点碎了他,
但是,他却逞狠在前,恐惶于后,心中不甘,又半点“则”没有﹗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符兄,你们替有钱人家守荷包守得太久了,无形中便也沾染了
那种守财奴的恶习,以为人人来此都是想敲诈勒索的,其实贾致祥财产丰厚是不错,但也不
是天下人皆为穷鬼转世,日子过得去的亦为数不少;就算人穷吧,有许多也穷得有骨气,不
亲不故,无缘无由,便跑来耍赖使刁要小钱的角色到底还不多,至于我,生活尚堪温饱,并
无冻馁之虑,来见贵庄主人,纯系有事相商,没有什么其它‘企图’,你大可放心。”
干干的咽了口唾液,符瑞期期艾艾的道:“既是燕大当家如此说法,我便试着通报上去
看……”
燕铁衣道:“并请附告贵庄主人,我不是来揩油占便宜的,他最好能够拨‘冗’接见!”
急忙回头,符瑞交待道:“老孟,快去禀告太爷,就说‘青龙社’魁首燕大当家求见!”
孟明无可奈何的答应一声,匆匆转身奔入门去。
搓搓手,符瑞强颜笑道:“燕大当家,且请入内奉茶稍候。”
燕铁衣下了马,昂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