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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二十年的加起来还多。
转头看去,北宫千帆正一席一席地敬酒,酒到杯干、俏脸飞霞,似乎已有了醉意,脚步也有些踉跄。只见她跌跌撞撞一斜,一人忙起身将她扶坐起来,似责非责地无奈微笑,抬起头来,恰与梅淡如的目光相接,便嫣然一笑,略略点头,转头过去仍旧搀扶北宫千帆——正是“东诸葛”余东土。
梅淡如一怔,忽地面红过耳,似乎从未有过的害羞。
李玉、周晓娥、梅淡如见北宫千帆在房中大呼小叫,不觉好笑,一面兴趣盎然地帮她整理满屋子的寿礼。
“这是旷姑姑、金姑姑、齐姑姑合撰的武功秘笈,可惜练功太辛苦,不然我可就乐死了。”北宫千帆一指一个小册子,李、周二人略略点头,梅淡如却知道这份礼物非同小可,见她似乎并不珍视,心中不禁暗叹她被宠溺过度,不知天高地厚。
“司马管家和含光、承影、宵练合赠我十坛美酒,你们也可以尝尝!”提到酒,她倒兴高采烈起来。一指一个锦盒中搁的羊脂白玉瓶,又道:“传心姐姐送的‘九龙续命丹’是续命良药;‘兰慧露’可在一个时辰内解除天下百毒;‘风月散’比‘春眠散’还厉害,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迷药呢,啧啧啧!”钦叹的不是世所罕见的良药,却是迷药。
“诗铭、独贞、子钦三位哥哥和子铃姐姐合送我的是这堆面具——选个月黑风高的日子,一袭白衣,戴上这东西,妖魔鬼怪皆由我扮,哈哈哈!”拿起一叠青面獠牙的面具,十分得意。
李玉捧起一个漆盒,掀盖一嗅,赞道:“四庄主赠的西湖龙井茶乃茶中极品,不可不尝!”
北宫千帆嫣然道:“你感兴趣,我让迎风盛一点转送于你?”
李玉一揖,坦然谢过。
周晓娥摆弄着一卷纸,笑道:“知道你奇懒无比,只买笔墨不会带纸砚,连池歙纸也替你准备了,好工艺!‘裁云楼’的主仆真有心!”一转头,见“摘星阁”的礼盒中有三方砚台,不禁赞道:“好砚!”
梅淡如虽不懂文房四宝之精妙,却也看得出北宫千帆手中那方绿砚石质细润,乃砚中上品,脱口道:“是端砚?”
李玉也赞道:“好一方‘蕉叶白’!”他手中捧的,乃是一方白中略带青绿,如新展蕉叶般、叶质娇嫩的蕉叶纹端砚,与绿砚一样,皆为砚中极品。
周晓娥则道:“我手里这方‘泪眼’虽要次些,却也算难得。”她捧的乃是石眼外围不甚清晰、模糊无瞳的“泪眼”石端砚,虽较绿砚与“蕉叶白”稍次,却也是石砚中的上品。
北宫千帆将三方石砚左右打量一番,忽地叹道:“可惜明珠暗投来送我,真真暴殄天物、焚琴煮鹤!”
忽地拿起一对竹筒,眉花眼笑地道:“青霜、紫电、白虹、墨阳四位姐姐最了解我,这东西好,我喜欢!”
周晓娥见这对竹筒平常无异,好奇之下,伸手去摸。
梅淡如忙道:“一个是暗器筒,一个是迷烟筒,小心!”
周晓娥手一缩,做个鬼脸讪笑不已。
北宫千帆又随手捡起一根长鞭,道:“这条新鞭子,是用南海鳄鱼之尾绕百炼钢丝所成,正合我用!”送长鞭的,是“临风居”里的几个侍僮侍女。
再一指一个小藤箱,她又道:“这是公侠哥哥替我配制现成的易容丹。以后易容起来,就更方便啦!”
李玉忽地惊道:“蔡邕之‘焦尾’,好古物!”赞的乃是“邀月馆”送来的一张古琴。看那琴身,古纹斑斓、裂纹纵横、琴尾焦黑如炭,没有千年也有八百年的岁月了,一见可知,此琴乃是稀世珍品。
北宫千帆却叹道:“完了完了,三姐连她爱若生命的‘焦尾’也送了我,还不逼我学音律逼得人发疯!”似乎还不太开心。
见她如此不知好歹,李玉、周晓娥不觉相对默然。
北宫千帆忽地又跳起来,笑道:“这玩意儿好!”原来是许凡夫与童舟送来的一挂风筝,风筝上画着一个负剑而立的黑衣女子背影,俨然便是她自己。
“你们几位少林英豪的礼物,我也喜欢。烦梅公子代风丫头向同门道谢!”北宫千帆一揖,梅淡如不擅应酬,只微微一笑以作回答。
周晓娥诧道:“礼物在哪里?”
北宫千帆向地上一指,但见地板上纵横交错,是供人席地而坐时对弈所用的象棋、围棋棋盘,乃李卫如、梅淡如、高镜如、少安如等,以至阳至刚的内力,劲透刀剑刃尖所刻。
北宫千帆向周晓娥笑道:“顾护法送我一盒檀木象棋,妙语姐姐送我一套大理石围棋,有棋无盘,高公子就出了这个点子,与几位同门不过片刻之间,就解我之忧,真是高人!”
李玉眼珠一转,笑道:“姓李的穷酸书生,两袖清风、身无长物、惟撰词一首以赠佳人,望勿鄙贱!”
北宫千帆拍手嚷道:“等的便是你这句话!”说罢,忙吩咐客北斗与越北极铺纸研墨。
梅淡如忽然拿起一把剑,道:“这把剑似乎有些来历!”
北宫千帆嘴角一撇,叹道:“这东西在爹娘的书房里挂上好些年了,送给我必定不安好心,要以此逼我练剑。吴王夫差据说就是用这把剑逼伍子胥自刎的。”
李、周齐声惊道:“春秋时吴王夫差的‘属鹿剑’?此物已有一千四百年之久,居然传到了江湖!”见她似乎并不欣喜,大感牛嚼牡丹、可惜至极。
梅淡如也隐约知道这把千年古剑的来历,叹息一声,默然将古剑轻轻放下。
李玉沉吟片刻,走到案前便始运笔如风。但见他以颤笔櫂曲之状题词,其字遒如寒松霜竹,与他文质彬彬的书生之气颇不相同。
书罢,李玉一指布帛,周晓娥选了一幅四、五尺长的锦缎,卷作筒状,蘸好墨递入他手中。李玉一挽袖子,以帛卷代笔,于词头题下“开元乐”三字,其势劲健、逼纸而出。
北宫千帆欣喜而吟:
“心事数茎白发,
生涯一片青山。
空山有雪相待,
野路无人自还!”
吟罢,竖起拇指来赞道:“不啻为当世才子。钟隐居士若到朝中为官,作个翰林学士可是当之无愧!”
周晓娥佯嗔道:“凭从嘉的才华,仅仅才是个翰林学士的材料么?”
北宫千帆讥道:“难不成还是人君之才?你看他,一目重瞳、口生骈齿,怕是亡国之兆。作人君还了得——非成西楚霸王不可!”
梅淡如失笑道:“你不怕辱没客人,还不怕晦气了自己么?怎么说这种话?”
李玉也不介怀,笑道:“项羽虽然目生重瞳,而以武亡国,其拔山之气盖世无双,我一介酸儒,不过喜好些摇头晃脑、吟风弄月,岂可与其相提并论?”
北宫千帆见他并不恼,更加得寸进尺起来:“霸王以武败,若李公子以文亡,一武一文的重瞳人君,倒真可谓千古绝唱、文武风流呀!”
众皆大笑。眼见天色不早,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稍作休息整理,第三日一早,北宫千帆便嘱咐迎风、追风带上“风”字巾帼令,送二人下山,再一路护送往金陵而去。
李、周二人大概是平日里俗礼教条束缚甚多,也难见山庄中这般阵势,故交上北宫千帆这个刁钻的朋友,竟然十分投契,心中甚是不舍就此离去。
“琵琶弹尽相思调,知音少!”
周晓娥听北宫千帆吟唱这一句,不觉笑道:“周朝使臣兵部侍郎陶谷的典故,你也知道?”
北宫千帆笑道:“秦纳兰智取《风光好》制陶谷,乃是尔朝韩熙载大人的杰作,我岂有不知?借一句来馈良朋友,再加上我的一句‘万世封侯何足道,经年粪土帝王家!’寥慰骚人!”
李玉叹道:“我们私自出游已有月许,此番回……回家,必被罚以禁足,不知明年今日,可能如此逍遥?”
周晓娥恋恋地道:“不如仍以一年为期。明年中秋,最迟八月十六,我们想个法子再溜出来会你!”
李玉笑道:“水寇、山贼都遇到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更好玩?”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假醉扮晕、装神弄鬼、夜闯官府、伪造信函文书等等,任何以前想也未曾想过的事情都亲身经历了,新鲜刺激之外,又结识了一群武林高人及山庄中的绝色佳丽,这半年来的遭遇,比自己从前二十多年的日子加到一起还要过瘾,当下心一横:“好罢,以一年为期。明年中秋,采石矶‘太白楼’见。跷家的法子,多动动脑筋,总会想得到!”
北宫千帆也叹道:“我也要被禁足三个月,奉父母之命,跟顾叔叔学习高丽、契丹等异国文字,也逍遥不得!”一念及练功习文,不胜烦恼。
至此别过,迎风、追风送李玉、周晓娥返往金陵;白妙语回黄山;梅淡如则随同门北上,欲回少林。
匆匆过了五个月,已是宋建隆二年二月。
北宫千帆学了三个月异族文字,仗着聪颖天份,倒也不为难。顾清源一番调教,转眼间翌年元宵一过,顾清源便与北宫庭森、斐慧婉同返逍遥宫,吩咐她好自为之。
这日,吩咐“临风居”中侍僮侍女替自己打点好了行装,北宫千帆便开始盘算如何出山庄厮混,以解无聊。
黄昏,北宫千帆逛到西院与西门逸客一同晚餐,又踱到南院去察看郁灵病情,百无聊赖,又遛到了“天石精舍”,打算找人喝酒。
她轻轻踱到门边,戴上一个面具,正欲跃进去吓厅中众人一跳,忽听宋南星道:“果真是那位李公子,没打听错么?”
北宫千帆心中大奇,双足轻蹬,一个“倒卷铁帘”,倒吊檐下,欲听究竟。以她的绝顶轻功,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轻易发现,故此神不知鬼不觉地隐于檐下,厅中各人又是在酒酣耳热之中,更是不察。
只听过中州道:“哪里会假,好‘木子’之李,名‘遭遇’之遇,与‘玉’字谐音,此李遇上有兄姐,排行第六,气质儒雅,年纪二十三、四岁,不是他是谁?”
宋南星奇道:“按理说,风丫头带他拜访过一趟白帮主,托义帮岂有不认识的?”
易东流道:“听风丫头说,李公子曾直呼侍御史李承波的名讳,做儿子的岂会如此不敬?”
郑西海叹道:“焉知他不是因为不齿其父为人,故此不敬!”
宋南星又道:“即便真是李承波之子,毕竟罪不及妻儿,怎会掉崖呢?李公子曾入山庄为客,托义帮当不致于连一封书函也不写来解释,就这样对付了风丫头的客人罢?要知道,这风丫头可不比大姑娘的息事宁人、三姑娘的善解人意、四姑娘的言行谨慎,就是二姑娘也比她讲理,施懋观那小子再少年气盛,也该知道风丫头是个惹不得的主!”
北宫千帆头顶“嗡”地一声,几乎跌下来。她微一定神,屏住呼吸,继续听越北极道:“早觉得这李公子气度不凡,原来果然是个官宦子弟。听说李老夫人姓周,他若是李承波的六公子,那位周姑娘想必真是他的表姐了。”
宵练却道:“也不该全怪托义帮,他们本欲掳李氏父子为人质,逼他写信给朝中同僚,为人平反,岂知李承波竟会惊吓而死,李遇公子乃是惊吓之中失足掉崖的,其余家仆就此一哄而散。虽然此事由托义帮而起,然而也不能整笔帐全记在这上面,有失公允。”
越北极又道:“即便如此,李遇公子曾为山庄贵宾,与白姑娘也算有点同行之谊,出了此事,托义帮怎么不遣一个人,带封信函上来说明原委曲折。五姑奶奶的个性……唉!”
承影道:“不过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也许托义帮的人正往山庄这边赶呢。”
含光道:“听说,侍御史李承波乃是朝廷教他自行告老辞官、赐第宣州,途中遇上托义帮拦劫的。大概是朝中人君虽对其行为有所知晓,又恐就此惩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