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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瑞不理她一脸惫懒,又道:“当年慧可大师于此长跪求法,雪深过膝而断臂佛前,终于感动达摩老祖,得以传法。”
“哦!”北宫千帆点头道:“就是那个砍手的大头笨和尚嘛!哼,达摩来中土,本为传法,可却非要惺惺作态,待人家又求又跪,面子十足了才收弟子,虚伪!”
智瑞不理她,续道:“不用菲薄他人,慧可大师诚心求法是一份气概。你果真觉得佛法虚妄,也不失为一种态度,尽可以此勉励,日后著书立说、传法布道,只要认作真理,为之一驳又有何不好?”
“我不过挖苦两句好玩,你却趁机扔个大包袱给我?饶了我这遭罢!”
“以你这较真的本性,果真以红尘面目闯荡,倒也会有一番气概,不过随遇而安些,或不致如此辛苦;若立意存心凡事追问到底、孜孜以求,那便首要‘绝情灭欲’,不然以你较真的个性,再犯起浑来,可真有些危险!”
北宫千帆惘然道:“你既训我不必较真,何以又让我追问寻根?两相矛盾,何以为界?”
智瑞依然一脸慈和地道:“那只看你多年之后取道何方了!”言毕,自行离去。
北宫千帆一撅嘴,不屑道:“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心中无聊,自在亭前堆起了雪人。堆好两个雪人,便向雪人嬉笑:“我乃西天佛祖,到此传法,尔等孺子可教,当为佛法所感,融于风雪之中,方才无我无相、四大皆空——阿弥陀佛!”说完,将近日所学,张牙舞爪全耍给雪人瞧。
背后一人轻声道:“初学乍练,也不怕寒碜佛祖?”
北宫千帆脚跟一踢,一颗雪人头向身后飞去,被来者轻巧接住。
“你既和雪人说话,也理当将其看作众生之一,众生平等,怎忍轻易取其头颅?”
“梅公子几时出家了,如此大慈大悲?”她转脸对他一凶。
梅淡如道:“十八家技艺,可有所感?”
北宫千帆笑道:“勾搂探手、粘拿跃法于我适宜,大摔硬崩、窝里炮捶当与你个性暗合,可惜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想做场春秋大梦……”
“师伯祖请五庄主午后去见他,各位庄主都会到场,北宫师叔祖与师伯祖要为我们小辈品鉴技艺。”说完一揖,转身便走。
北宫千帆道:“真是头武牛,我又没说少林武学不精妙,只是我自己生性怠惰,不喜练功,你怏怏不乐地做什么?”
梅淡如道:“你也算是我的长辈,虽然说看法不同,我出言评议却未免造次,除武学之外,你所知的易容、迷香等等,我都一窍不通,也只好敬而远之。”心中暗道:“连托义帮总坛都敢放火,不小心惹了你,还不知如何倒楣!”
北宫千帆不喜与他打交道,挥挥手,便待让他自行离去。
“嗖”地一声,暗器迎面飞来,梅淡如一声“小心”,她已将来物抄在手中,乃是一文铜钱,转身过去,见庄诗铭正笑吟吟地走来。
北宫千帆欢声道:“我果真赢了?我就说过,董非那浑小子虽然讨厌,终究不是无药可救。姓梅的代师相邀,他怎么也会上来一趟的,算是尽后辈之礼。”
梅淡如本已走了十数步,听她此言,转头道:“董公子真的来了?”
北宫千帆一举那枚铜钱:“诗铭哥哥都已把赌注给了我,岂会有假?他虽被我捉弄,这里毕竟是少林寺,私人恩怨私人了,天大的事当然也是下山后再说了。”
梅淡如一点头,心道:“董公子目空一切,又颇为狭隘,但愿撞上这个混世魔王,不要在少林寺刀兵相见才好。”他自当日见过董非揭人身世之后,对董非的印象极为不好,反倒觉得北宫千帆的惩戒虽然过份,却无伤大雅。然而自己乃是此间弟子,又是他代师邀客,当即辞了,前去招待董非。
待梅淡如去远,北宫千帆才诧道:“奇怪,他见了我怎么不问问二姐的近况?这几日也没见他与二姐单独相处,莫公子醉心听禅,也不找二姐,真是好生没趣!”
庄诗铭淡淡道:“大家来此,皆为砌磋技艺,你满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也不怕臊!”
北宫千帆做个鬼脸,不再理他,自去堆雪人,忽地拣起方才扔出去的雪人头颅,脱口道:“好功夫!”
庄诗铭接过来一看,却是做雪人眼睛的两颗石子已经粉碎。听她称赞,他便趁机讥她一句:“少林内功,讲求循序渐进,而且外猛内静、精华内敛,哪里是你这个心浮气躁的小丫头偷功减料练得成的?”
满以为她不是羞恼,必是惭愧无语。岂知她头也不抬,继续堆雪人,轻描淡写地道:“方才与梅公子聊到十八家技艺的融汇,我曾说勾搂探手、粘拿跃法于我适宜,大摔硬崩、窝里炮捶当与他个性暗合。”
庄诗铭点头道:“这不错,少林内外功夫皆讲求稳扎稳打,自然少些轻巧空灵。”
北宫千帆继续道:“没曾料想功夫还真不错,劲力恰到好处。”
“太阳打哪边出了,你也会夸人?”
她似笑非笑地道:“我个自然。石子粉碎,雪球落手却不伤人毫发,我不过脚跟一抬,雪球便稳稳落入他的手中,还说我初学乍练太寒碜,哼,都不谢我高抬贵脚!”
庄诗铭喉头一噎,呆了片刻,才轻轻道:“石子是你踢碎的?”
北宫千帆嫣然点头:“刚才打拳给雪人看,姓梅的说我寒碜,我就踢个雪球给他。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居然力道拿捏得还不算太差。原以为,练上乘内功此生是忘尘莫及了,谁教我下盘不稳呢?”
庄诗铭沉思了一会儿,忽道:“既然练内功与你几位姐姐相比,没甚大阻碍,不妨用心多学一点。从小你有籍口偷懒,现在可没有籍口了。无论文武,你都该选择其一精益求精才是,这样怠惰终究不好!”
北宫千帆又不耐烦起来:“你有完没完?我自己的事,哪轮到你来管了?”
庄诗铭见她又发浑,便不多说,心中暗道:“多少武林人士欲求一名师一宝剑而不得,你却是生在福中不自知,武林中顶尖的三大高手亲自相授,你不是偷懒,就干脆逃跑……”见她仍旧哼着歌谣摆弄雪人,不禁暗自摇头。
福居坐在中首,左右分坐六人。一边是旷雪萍、斐慧婉、智瑞,一边则是北宫庭森、顾清源、司马一笑。
各位后辈小生则将所学一一演练出来,留待七人品鉴。
福居向智瑞道:“临风居士向你推荐的严泽、谢巧芳夫妇,虽是记名弟子,习武也甚迟,好在二人不贪功躁进,继续静心领略,应该有所成就。”
智瑞点头向严、谢夫妇道:“武学之道,修心为上,次而修德,末为修身。尔等在丐帮之中,当一面养心修德,一面领悟所学。”
严、谢二人拜谢归座,向北宫千帆一笑,又深深地看了董非一眼,皆无言语。
福居向北宫庭森道:“我们少林的几位‘如’辈弟子,师弟请直语批评。”
北宫庭森道:“方恭如最年轻,历炼尚浅,亟待从闯荡中领悟;高镜如、杨天如二位,轻巧过度而沉稳不足,当以内功为根、技击为辅;少安如天性沉静,身功可以多练;梅淡如沉稳有余、变通不足,可多想多思,领悟之后多习刚柔互济之道;李卫如自小多病,乃以禅功为本,澄心静气、宁神敛力,必有所成。”
旷雪萍则道:“丐帮弟子,请大师督训。”
福居微笑道:“丐帮弟子与我少林弟子先天环境不同。丐帮弟子从小闯荡江湖,首要便是躯体之健,而我少林弟子在山中清修,所求乃是心魂之静。达摩祖师曾曰:灵魂欲其静而悟,躯壳则欲其健而通;非静则无以顿悟而成佛,非健则无以行血而走气。”
旷雪萍听罢,点头微笑。
福居续道:“是故,体须勤劳得当,方筋畅神怡、血脉流通,而后灵魂无拘殢瘁弱之苦。然劳不可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得销、血脉流通、病不得生,如户枢终不会朽也。可见丐帮、少林的内功心法乃是同源而出,互可相融。”
座下严子钦、严子铃、庄诗铭、沈独贞等,纷纷点头,似有所悟。
福居又道:“‘仙姿五剑’与传心散人以剑为器。剑乃百器之君,易练却难精,非三十年而难小成,请六位女檀越将剑招演练出来,互为砌磋。”
仲长隐剑领命而出,向座上深深一揖。
斐慧婉道:“摘星师承顾右护法,自出机纾,所创四式剑招,合称‘隐恶扬善’,乃守、攻、虚、实四式。”
仲长隐剑兵刃出鞘,乃是二尺左右的短剑。一面演练,斐慧婉一面从旁介绍——“隐姓埋名”,以守诱敌;“恶贯满盈”,以势慑敌;“扬汤止沸”,虚招以待;“善恶有报”,实招以克。
东野浩然出鞘的,是三尺多的青铜长剑。
司马一笑道:“云丫头师从于我,‘浩瀚烟波’四式,乃是从刀法之中领悟而出,再加以变化自创的:‘浩然正气’,守而观其变;‘瀚海高节’,守而蓄势;‘烟云过眼’,虚招以诱;‘波谲云诡’,实招以攻,克敌制胜。”
北宫庭森道:“邀月是我的弟子,比起风丫头,自然强多了!”
北宫千帆在座下大做鬼脸,也不管是否僭越,扬声道:“三姐一双长剑轻灵巧异,若非她天资聪颖,我爹怎教得出如此高徒?”
福居捋须一笑,并不言语,只是打量西门逸客的剑招,不断点头。
北宫千帆趁机抢下父亲的话锋,向众人讲解“一劳永逸”:“一衣带水”,虚招以待;“劳燕分飞”,虚招探敌;“永永无穷”,共四十九种变化,虚实相融,迷人耳目;“逸然出尘”,虚招相出,虽制敌而不伤,克敌而不杀。
西门逸客归座,南郭守愚谦然出场,北宫千帆又岔道:“四姐出自娘的教导,不过四姐的一双短剑,却是我送的。”
见她剑锋出鞘,北宫千帆忙不迭地抢下话柄续道:“大智若愚”四式:‘大江东去’实招以对,探敌虚实;‘智圆行方’实招相制,寒敌之胆;‘若有若无’,虚招以待而窥敌之善恶,若敌觊破绽不袭,可撤剑而归,若乘此而偷袭,乃以‘愚公移山’之万钧雷霆惩诫小人。”
南郭守愚练毕,北宫千帆犹在大呼小叫,大厅中惟她一人喧哗,众人见了,都暗自摇头。
福居长袖一挥,邀道:“临风居士,请示高艺,让我门下弟子得睹精妙!”
北宫千帆一眨眼,见众人的目光齐聚自己身上,才想起星、云、月、雷演练完毕,该是她出场了。当下搔搔下巴,期期艾艾地涎脸笑道:“众所周知,全山庄乃至整个武林之中,我所见长的,便是不学无术、信口胡吹之功。各位早已见识过,何必还要领教呢?”
旷雪萍似笑非笑地道:“不学无术,如此精妙绝技岂是嘴上一说,便能让人领会的?当然要耍出来了——一剑一鞭,‘风卷残云’!”
“不对!”北宫千帆脱口道:“该是‘万年遗臭’!”
福居捻须笑道:“‘不学无术’之精绝,致以‘万年遗臭’,临风居士若不出手,恐众人误以为‘百世流芳’,岂非谬传了居士的本来面目?——请!”
北宫千帆神色尴尬,转脸过来,却正对着严泽、谢巧芳夫妇与“如”辈的六个少林俗家弟子,也正满面笑容地向她拱手,齐声道:“请”。
情知这笔帐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了,北宫千帆硬起头皮伸了个懒腰,缓缓入场。
旷雪萍笑道:“‘风卷残云’四式……”
“‘万年遗臭’!”她辩道。
“‘风声鹤唳’虚招攻,迷人耳目。”
“‘万劫不复’!”她又辩。
“‘卷土重来’实招攻,以势慑人。”
“‘年年岁岁’!”
“‘残山剩水’虚招守,故露破绽。”
“是‘遗簪坠屦’!”
“‘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