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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汉营潜藏数日,哪里是粮草库、哪里是指挥营,全都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不知道?自然赢下了他那柄匕首!”
北宫庭森莞然道:“你中了人家的激将法啦!”
北宫千帆也笑道:“我一赢过匕首来就知道上了当,可又打他不过,只好认栽!”
“高平回开封,以你的轻功也不用几个月,你在他军营里住下了?”
“是呀,他和我打赌能攻下河东城,赌注是一文钱,若是城攻下了便算我输,攻不下我就倒楣——我住他军营嘛,嘿嘿,我终究输了……对了,又想起来了啦,他在河东城火烧城门时,左臂还中了一箭,我给了他一粒‘三黄宝腊丸’,‘生肌红玉膏’也给他他抹了。”
“不知天高地厚!当年你说,是偷人家的坐骑回来的,难道赵匡胤不许你走么?”
“我和他打第三个赌,说是能偷走他的坐骑,他不信,结果被我偷走了坐骑,就快马加鞭赶回开封啦!”
“那你岂非和他结下了梁子?”
“什么梁子?我偷走他的坐骑之后,第二日又骑回来给他瞧。我既赢了,他就把坐骑送了我,我则把剩下的半盒‘生肌红玉膏’当作回礼送了他。八年不见,我都快忘了,他却还记得!”
北宫庭森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回开封之后,怎未听你提起?”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与人打赌,二胜一负而已。你们那么生气,我也不敢说这些经历,再过些日子,连我都忘了,哪里记得如今称帝的,就是当年那个他呢?”
“那么,你去不去开封赴约?”
北宫千帆满不在乎地道:“怎么不去!他既遣人往山庄去请,必定已经得知了我这些年的所行,东土姐姐赶来传信,我若不去,反显得小女儿气。”
“去过开封之后,你是回山庄,还是回逍遥宫?”
“我想转到金陵去看娥皇姐姐。”
北宫庭森扬眉笑道:“你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敢去见他们?”
“是他们让我丢脸的,哼,我要易容去吓吓他们!”
“饮雷不是把金腰牌转给你了么,还要犯险,嫌命长了是不是?”
“到金陵之后,且看我心情而定罢!”
“惹上皇家,你好自为之才是!”
“你怎么比旷姑姑还唠叨了?”
三月,开封府。
赵匡胤在首座笑道:“八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雌雄莫辨?便是到寻常人家做客,也当整仪更衣罢?”
北宫千帆悠然道:“我百年如一日地做我的野丫头,可有错么?”
王皇后在一旁微笑道:“今年壬戌年,你是乙巳年所生,嗯,十七岁啦!”
赵匡胤则道:“还道你只有七岁呐,这样子哪有女儿家的风范仪容?”
北宫千帆脱口道:“你召我入见,不是为了讥讽一番,再索还战马罢?”
赵匡胤大笑,向王皇后道:“去年忽见‘生肌红玉膏’一药,忆起了我这位故人,不过吩咐下去一句‘北宫千帆此女如今于江湖何为’,第二日便得回禀,可想她这些年兴风作浪的恶名实在不小。哈哈哈,‘临风居士’!”
王皇后笑道:“当年趣闻未听皇上提过,可否告之臣妾一二?”
赵匡胤继续笑道:“当年高平军危,朕领兵去援,汉军哪料会大败?是以在周军退守的营外一处贴上侮辱文章,还写上了领军指挥到该处将大败周军等嚣张之句。适逢这丫头从汉营中偷得食物外逃,大概是被人家追得恼羞成怒了,撞上我后同回军中,在营外见了那些张贴的辱骂之辞……”
王皇后道:“她贴了一张回骂之辞解恨么?”
“哪里?丫头赢了我那把削铁如泥的‘五梅匕首’,一见之下,拔出匕首来,在众多招贴文章的上首刻了五个大字……”
“狗名登记处!”北宫千帆与他齐声而笑。
王皇后忍俊不禁地道:“果然解恨!难怪!”
北宫千帆奇道:“难怪什么?我可没触过你们的霉头啊!”
赵匡胤正色道:“从前没有,如今却有!”
北宫千帆更是奇怪:“是惹了皇亲国戚,还是犯了什么禁忌?如若有,我现在便逃!”
赵匡胤不答,却忽问道:“你说从少林寺而来,福居禅师广邀十八家高手,谈论了一些什么精妙武艺?”
北宫千帆皱眉道:“我最恨练功!”
“混迹江湖,不练武功,岂不成了他人的刀俎之肉?”
“武功倒是砌磋得不少,却不见高明!”
“何以见得?”
北宫千帆寻思片刻,道:“长拳起手,平平无奇;缠封虽妙,变通不够;短拳可近身,奇招却不够;短打,难防长械;猴拳惜之飘忽有余,劲健不足;勾搂探手、滚漏贯耳、粘拿跃法,变化太多,普通资质者难以尽习;鸳鸯脚、势连掌、窝里炮捶,只适身形雄健者,倘若个头纤小或是女儿之身,却不方便练习;捆手掳真人、螳螂腿、大摔碑,太过阳刚,出手必置人于死地,不够慈悲……”
赵匡胤讥讽道:“依你所见,天下再无可练之功了么?”
“也不尽然,不过似我等不学无术之辈,便是羽化成仙之术,也懒得去修行。”
“既不勤勉练功,何以却喜惹是生非,连晚辈的面子也不给?”
“谁是我的晚辈,怎的我不知道?”
王皇后拍手笑道:“出来罢!”
一个女子从屏后缓缓走出,却是一年多以前与北宫千帆交过手的段素丹。
北宫千帆见了她,更是诧异:“你怎么跑到皇宫里来了?宫中繁文缛节,闷都闷死人了,你不嫌烦?”
段素丹坐在王皇后身旁,笑道:“所以我才跑出宫,到中原来胡混。哈!明明是我的小师叔,却说自己是个丫头,若非师父相告,哪里会知道我有个这么年轻的小师叔呢?”
“跑出宫!中原胡混?”北宫千帆依然一头雾水:“若非你在开元寺欺负小和尚,审异不会出手惹你的。”
“嗨,别提啦!那日一个小贼盗我玉珮之后,逃到开元寺附近便没了踪影。玉珮是父皇赐的,非同小可,我自然要兴师问罪。”
“父皇?你不是姓段么?”
赵匡胤道:“素丹的父皇是大理国主段思聪,她便是大理国的‘丹凤公主’,上个月入宫进见,与皇后颇为投缘,为示大宋大理修好之意,素丹已拜朕与皇后作了义父义母,她无意间提及你,居然是朕的故人,是以想到召见于你,素丹有事相请!”
北宫千帆皱眉道:“你若请我揍你一顿,好像不太好;若请我挨你一顿揍,就更不能答应了。除此二者,还有何相请?”
段素丹笑道:“我是风师父的徒儿,也是你的师侄,你这个‘临风’比风师父的鞭法还厉害,我若再拜你为师,风师父必不会怪罪。”
北宫千帆慌忙摇手:“那怎么行?我连自己练功都会耍懒,教你武功岂不更是偷功减料?”
段素丹奔到她身旁,扯着她的袖子嗔道:“我在大理,麾下有一支娘子军,不如你来大理作娘子军的武教头,她们全拜你作师父罢?”
北宫千帆将她的手拉开,坐得远些,嚷道:“那更不成!我独行江湖何等逍遥,跑到大理教人打架,非给闷死不可!”
段素丹坐过去,又笑道:“你每隔一两年,只去小住二个月便好啦!”
“还是不成,我在一个地方连呆上十天,便会发霉发馊!”
段素丹一嘟嘴,向赵匡胤嗔道:“父皇原来也有说话不算数之时。您不是保证小师叔会将武艺倾囊相授,还会欣然应允作我大理娘子军的武教头么?哼,父皇骗人!”
赵匡胤拈须叹道:“当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毛丫头何等慷慨激昂,连朕也会叹服一声。岂料相去不到十年,毛丫头虽是远播威名了,却变作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小女子,名难符实,是父皇识人无慧眼,只好向素丹赔罪!”
“喂!”北宫千帆怫然而起,觉得不妥,复又坐下,瞪眼道:“我知道你又在激我,哼,我才不上当!”
“你若当真是个能人,不用激将,后辈的诚心相邀岂会不答应?若是外强中干的无能之徒,朕如何相激也是起不了作用的——怕露了馅,日后不好混,流血断头也是不会点头的,是罢?”
北宫千帆心中大是不受用:“我不中计!”
王皇后向段素丹一笑,段素丹会意,立即道:“父皇原来还真有走眼的时候,唉!”
北宫千帆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是在合谋将我的军。好罢,今年重阳以后我会去大理,若见不着你,爽约的人便是你。最迟十月底到大理,二十天一过我就走。”
段素丹大喜道:“我可是很笨的,那支娘子军怕也不聪明,你真的教得下来?”
北宫千帆斜瞄她一眼:“没信心的话,你就爽约好了。反正十月底之前,我会在‘蛇骨塔’候你三天,赴约与否由你决定。”
“师父!”段素丹满面笑容地下拜,北宫千帆向上一挽,不使之拜下,摇头道:“你大我半岁有余,这个师父我当不起。你爱使鞭,只要不是恃强凌弱,我们相互砌磋倒也没什么!”
赵匡胤叹道:“听这口气,不是混世魔王,却成了一代女侠。”
“是非黑白可全是你说的,本姑娘从来没有半句自吹自擂之辞!”
赵匡胤笑罢,忽道:“你们巾帼山庄处吴越之境,平素与官府可有交道?”
“交道不曾打,捣乱却不止一次了!”
“这便好,巾帼山庄几位庄主以‘仙’为号,自然不去理会红尘俗事,在江湖中也不轻易招惹纷争,若能长此下去,能保风平浪顺、闹中取静,你以为如何?”
北宫千帆一呆,恍然道:“不错,我们几个闲暇的江湖女子,没什么做幕僚的本事,更没有辅佐于谁的宏志。便是你大宋朝廷相聘,也无能效力,何况别朝!”
赵匡胤笑道:“果然恬淡无争,不愧为逍遥宫主、左护法的千金,丐帮中的宠儿,处世为人都极有分寸。想必,其他几位庄主也是如此罢?”
“这个自然!连我这等好勇斗狠之辈也不愿意理会俗事,何况我那几位淡泊明志的姐姐!丐帮帮主身为女流,兼又为人谦和,除帮中杂务之外,并无其他志向。少林寺、凝慧门皆为清净之所,只管自身修行,不问世事。至于逍遥宫,遥立长白山中,对于天下大事,更是鞭长莫及。”
赵匡胤点头一笑:“今日只叙旧情,不谈天下大势。你如此恬淡,又道破江湖形势,朕岂有不放心的?”
北宫千帆一伸懒腰:“旧情也叙得够了罢?我想回客栈睡觉去!”
“你不住在宫里?”
“我的德性,你敢留我住几日?”
“也是。不如朕另外安排一座别院给你住下?”
“心领啦!”她边打哈欠边摇头:“多谢美意。深宅大院出入不方便,不敢打扰。五日后我便动身往江南而去,在开封呆不久。”
“听闻你开罪了唐主李煜,险些被乱箭射死,怎么还敢去江南犯险?”
“真是好事不出门,笑柄传千里!”北宫千帆叹道:“倘若下江南被人捉拿的话,也只能算我活该。有江湖琐事欲往江南会朋友,非去不可!”
赵匡胤笑道:“以你的轻功修为,李煜的草包士卒拿不下你,开罪此君也不算灭顶之灾。但愿有朝一日,你不要开罪于朕才好。”
北宫千帆嘻嘻一笑,心中却暗自嘀咕:“谁有空开罪你?此番一别,管你是人君还是乞丐!反正又不想揩你大宋朝廷的油水。唉,李煜……”念及李煜易紫袍见于宋使,岁贡金银,虽知与自己无关,还是忍不住暗自喟叹。
“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频欹。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
啼莺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李煜填罢,周娥皇笑道:“残痕梦影、迷离扑朔,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