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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会说话喘气的,都走了。向琚喝着热茶,采蘩看着屏风,一阵寂静。
“……你……”一杯茶下去,向琚发声。
“我去去就回,五公子稍等。”采蘩一动,梓峰等人齐刷刷站起来,逼得她不得不据实告之,“来得早些,喝多了茶,你们不必跟着。”去解手。
向琚抬眼望她,眸瞳幽深。
采蘩以为他不信,补两字,“真的。”
向琚便笑了,“采蘩姑娘心虚么?兰烨并未怀疑。”
“五公子嘴上说不怀疑,眼里却摆明不信,采蘩才多此一举。”她能看得出来。
“姑娘不但牙尖嘴利,原来眼神都非同小可。兰烨不过目送姑娘,还能让你解读出如此深意来,我自己却不知。要佩服姑娘么?”向琚亲切的笑容不变,但那腔那调就是拿起来的。
“……”采蘩张嘴哑然。她说不过这位大才子,不如不开口,否则说多错多,又要向他低头。干脆,施然一笑,转到屏风外去了。
雨清低声问雪清,“最好还是随着小姐去,万一——”
向琚看知雀一眼。
知雀领会,开口道,“你们放心。整个百香坊让公子包下了,四围都是向家随从,她独自在这里待上一日也不会遇上不妥。”
雪清知礼,“公子为我家小姐考虑得如此周全,婢子代小姐谢过。”
知雀下巴尖仰高,“两位公子皆喜静,包百香坊纯属此缘故,与你家小姐无半点干系,不必言谢。”
雨清听了瘪瘪嘴,“与我家小姐有没有干系,不是身为婢子的人能知道的,难道心思还会喊得满天响?”
知雀气红了脸,“你!”
“采蘩姑娘已经是你们姬府的小姐了么?”向琚微微扬声,迫知雀安静,“长辈们都接受她义女的身份?”
雪清没想到向五公子会对此感兴趣,沉吟片刻答得半实在,“小姐是四老爷和四夫人所收义女,这身份由钥公子和雅小姐亲证,姬府上下皆知小姐恩情,无谓之接受不接受,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聪明丫头,一个似乎忠心,而旁桌的剑客也好像有真材实料。向琚心下衡量,却不再多说。
采蘩透气回来,在堂中张望,竖耳听了半晌,暗忖百香坊的生意是否快做不下去了,除了南角屏风后的客人,树枝上麻雀也不见一只。
“今日大年夜,家家户户忙团圆饭,店家生意自然冷清。再者,我主子将百香坊包下,便一个他客都没有了。”闻其声,不见其人。
采蘩只觉耳熟,首当其冲却是紧张,轻叱,“谁?”
“姑娘原来是聪明相貌擅健忘,前不久才碰面就不记得了,但我想你多半还记得珍味店里优售的鹿茸。那可真是好东西,让大夫配成补药,几副喝下去寒冬腊月不穿棉衣还冒热汗。上回你走得太急,我没来得及道谢。今日再碰见,倒要问姑娘一句,这谢要不要给你补上?”声音清朗,又似冬午日光明亮。
采蘩记性不但不差,甚至绝佳,当人说她健忘时已知道他是谁,当他提鹿茸时,她的面色浮现一丝懊恼。以为一辈子都可以不必再见面的人怎么跳出来的?虽说纸铺子是向家所有,但一个掌柜没道理镇日跟向粲向琚前后跑吧?看来今日不宜出行。
“姑娘不说话,那就是不用谢了。也好,相识一场即有缘,把买鹿茸的十二两银子还给在下,那日姑娘耍我一事便作罢。”人不知在哪里,声音四面八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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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十二两银子的债主上门
十二两银子?十二两银子!
采蘩艳面绽笑,“哪有讨债人躲着欠债人的?掌柜可是又来送账本,请出来一见。”那天的事否认不了,不妨坦荡。
“我不曾躲着姑娘,在你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不过你瞻前不顾后而已。”
采蘩立刻转身向后,看到那个高大的男子侧靠红柱,双臂交叉,眯起半眼,嘴角抿弯却不似笑。她也留意到他身上的衣料子比上回她看见时好得多。
“几日不见,掌柜的似乎不是掌柜了。恭喜你步步高升,还是笑你赚得多反倒气小了?”她笑得美丽。
“好说。”掌柜弯眸瞧着,“不过赚得多和小气原本就是没理的一对,姑娘别混为一谈。那日你冒了他人订货,害我和伙计白白劳心劳力,这也还罢了,好歹货没损失,重新入库总有办法再卖出去。你借珍味店脱身,我从姑娘的立场来想,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心虚,早走早好。只是这鹿茸姑娘难道不以为多此一举?在下与姑娘初识,不知道你为何冒充别人,但绝对不曾与你结怨,多半还帮了你的忙。我没问你要酬谢,你反倒让我往外掏银子,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采蘩嘴硬,“掌柜当日帮了我大忙,采蘩是心存感激的。你说得不错,我去珍味店就是想甩开你,但那伙计太能唠了,我不买点什么便不能脱身,所以才做他一笔生意,还不是给自己买,而是给你买,欲聊表谢意。只是事后想起来没带银子。我能如何呢?再说,鹿茸你也吃了,身体也补了,这会儿来找我算帐,说不过去。”
“姑娘此言差矣,你刚才说心存感激。又想聊表谢意。银子自当由你来出方好。我并非小气,而是成全姑娘,免得大家闺秀好似无礼。”掌柜将她从头看到脚,“上回在天鹤楼见到姑娘。还以为自己看花眼认错人,实在与纸铺中的衣装全然不同。姑娘既是千金小姐,就更不该用在下的银子。十二两对姑娘而言微不足道。但却是我一个月的薪俸。”
采蘩微愕,“你那日也在天鹤楼?”
“是,和兄弟们吃酒。姑娘从我眼前过去,我都没敢认。”掌柜笑得有些浅。
采蘩突然意识到了,“新任的大掌事该不会就是你吧?”
掌柜侧着头,轻轻点过,“承蒙四公子看得起,那般抬举我,还破费了银子。”
“我瞧是掌柜。不,大掌事你自己厉害。普通人物能得粲公子的抬举么?我那声恭喜还真没说错,想来你如今的薪俸也不止十二两了吧。你这么会做买卖的人,该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今儿我虽折了你银子,但今后日子长着呢,你大方些,我多给你买卖做,还怕吃亏?真要追究到底,是你一开始误认我的,可不是我巴着你骗着你,我顶多顺水推舟了一把。”采蘩善于事后发现细小优势。
“听姑娘的意思是要赖了。”眼角看到向粲与吴姬说笑着穿过庭院,他不退反进,大步走到采蘩面前,再一次将她的身形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采蘩还真不信他敢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当着他主子们的面。她毫不畏惧,桃花双眼斜飞,唇角勾半笑,冲他挑细又长的美眉。
“我没带银子。”理直气壮就赖,怎么着?
褐晶的瞳眸深不见底,瞬间却不正经起来,神情似笑非笑,“采蘩姑娘。”
采蘩一震,他知道她的名字。
“今日请你的人是向家两位爷,专为你清空了这座远近驰名的酒坊,十二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他慢慢站直了高大的身板。
采蘩皱眉盯死他,语气冷寒,“什么意思?”
“天生丽质可无敌。”这个意思。
他并不为她的森气所动,“采蘩姑娘不必恼。天下间貌美女子何其多,能惑人心者却不多,这也是一种本事,不用气急败坏。”
什么?采蘩气急反笑,“敢情你是夸我呢。”
他退一步,“真心实意,不打诳语。色,刀也。”
她也看到了向四,淡然退开一步,“可我伤不到人,自己却遍体鳞伤。”
“那是姑娘的这把刀使得不够熟练,但能到自己遍体鳞伤的地步,离出师不远了。”他又退一步,面上渐渐浮出圆滑的表情来,“今日正是个好机会。还了债,又能小试身手。在下提前恭喜姑娘否极泰来,前途无量。”
“……”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唯一可确定的是尽管这人也说到她的容貌,却是以她从未听到过的方式。他真是在鼓励她,没有半点说反话的嘲讽。
“色刀再利,有心无脑则前功尽弃。然而,姑娘似乎——”他退到门口,靠着柱子,“很会用脑。世人多对以色事人轻忽之,一则是美人无脑,二则是丑人作怪。”
采蘩慢慢倒退着走,“你——尊姓大名?”
“在下复姓独孤,单名棠。海棠的棠。”独孤棠棱硬的唇抿成精明。
“独孤棠?”采蘩念了一遍,“记着,等会儿来我车驾前拿银子,我让你这个大年夜过得富足美满。”
独孤棠悠悠笑出声,“在下记住了,多谢采蘩姑娘。”
向粲步入堂中,只及看到隐至屏风后的半片袖角,还有另一边正跨上来竹阶的独孤棠。
“阿棠,东西拿来了?”他十分看重这位干将。冯大被撤下去之后,立刻将独孤棠提上来。
独孤棠双手捧着五色纸盒,恭谨躬身上前,“四公子,照您的吩咐全备妥了。”
“大年下的还辛苦你一趟。”向粲让身旁小厮接过盒子,“不耽误你,赶紧回家准备年夜饭去吧。”
独孤棠垂手侧立一旁,“我这里没有亲人,一人吃饱全家饱。哪里用准备什么年夜饭。倒是看爷您身边今日缺人手,我留下来帮帮忙吧。”
向粲奇道,“你虽然是独自闯荡,但如今安定也有两年了,又当了大掌事,家乡的父母兄弟姐妹该接出来安顿。要是缺房少地。只管跟我说。我帮你安排好。”
独孤棠没有欣喜若狂,仍谨立,“我家里人在故乡挺好,未曾打算出来。我一人也少拘束,四公子的关心,我心领了。”
体察的主。谨慎的仆。
“既然如此,不勉强。”向粲笑了笑,对吴姬道。“大东家,给我这位兄弟和其他人也多置一桌。刚才见采蘩姑娘为护她的剑客单开一席,我才想起大过年的,是不能委屈了不能回家吃年夜饭的人。”
吴姬的眼波在独孤棠身上流转一圈,确认那份恭敬并无特别之处,她兴趣缺缺,收回便道是。招小二吩咐加席。
独孤棠谢过,到外头叫了赶车的和候命的仆从进来。坐下自饮自乐。
桌子就摆在屏风边上,采蘩听到各人对向粲说谢的声音,心里惦着十二两,所以展露笑脸,主动开口,“四公子真体恤人,怪不得财源广进。”
这回请客虽是向粲提的,却实在是向琚的意思。姬向两家长久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