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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斯同目睹如此,也忍不住走过来,向葛鹰深深一拜道:“舍弟既拜在你老身下为义子,万斯同与舍弟一母双胎岂能例外,义父在上,受我一拜!”
说着他就要曲膝下跪,鬼面神君慌不迭地用双手扶住了他。嘿嘿笑道:“贫道不敢当、不敢当,万少侠,你不要折煞贫道吧!”
万斯同叹了一声道:“既然你老执意不肯,便请受弟子大礼参拜!”
葛鹰面红道:“方才已经受过了。”
可是万斯同仍然毕恭毕敬地对他行了三个大礼,退立一旁。葛鹰呆呆地看着他,又回望了柴昆师徒一眼,柴昆师徒双双含笑相向。
老魔头狂笑了一声,扬起双手道:“罢!罢!贫道一生是恩怨分明,就冲着万少使这三个礼,贫道与柴昆老儿的仇恨,一笔勾销。贫道退离天台,终生隐退,再也不在武林中逞强好胜了。”
葛金郎伤感地道:“你老人家仍然可在天台纳福,又何必退隐别山?”
葛鹰老脸一红,嘿嘿笑道:“傻孩子,为父的脸皮可没有这么厚啊!”
众人都笑了,葛鹰收住了笑声,看着葛金郎道:“我几乎都忘了,从今以后,你的名字是要改了,你应该叫万斯亮,再叫葛金郎可就要让人家笑话了。”
说到此,陡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狂笑,笑声里有悲伤、惭愧沉痛……
笑声未了,人已越窗而出,一缕白烟似地消失无踪。
万斯亮欲追不及,怅望厅外,一时百感交集,点点热泪滑腮而下。
万斯同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我弟兄会面,是一桩喜事,不可不令弟媳知道,你带我去见她一面吧!”
万斯亮点头道:“这个应该。”
他又看了柴昆师徒一眼道:“二位老人家,也请入内一叙吧!”
柴昆嘻嘻一笑,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还没吃饭呢。”
万斯亮恭敬地道:“那么请入内,由弟子侍奉吧!”他又转身向南宫敬躬腰行礼道:
“南宫大侠请!”
南宫敬这时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心中想到那个嫁给万斯亮的女儿,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见她之后该怎么称呼呢?
当下一行人,鱼贯进了大厅,可笑这上丸天宫原是如何热闹的场面,这时却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真是“大树一倒,猢狲尽散。”
他们随着万斯亮,绕过了一条小径,来至一处幽雅楼舍,一个丫环正在门口张望,远远看见斯亮,她就跳了一下,高声道:“少爷回来了。”
万斯亮点了点头,就拉开了门,请各人入内坐定之后,心蕊也闻声出来了。
她穿着长可及地的大红缎裙,鬓发上戴着朵“美女樱”,就和她圆圆的脸一样的嫣红和妩媚,她走在栏杆的旁边,向下望了望。
万斯亮说:“心蕊,你快下来,你看谁来了?”
心蕊笑着答应一声,一阵风似地跑了下来,嘴里还在问道:“谁来了?”
可是她的目光,在接触到斯同的一刹那,她突然像木人似地怔住了。
她手中本来拿了一束花,竟也落在了地下,讷讷地道:“你……是你?”
斯同苦笑了笑道:“是我!我来看看你。”
万斯亮立刻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心蕊,你猜他是谁?”
花心蕊见丈夫如此兴奋,一时有些出乎意料,讷讷地看着丈夫道:“谁?他是……”
斯亮兴奋地道:“他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孪生的一对兄弟。”
心蕊不禁眸子一亮,她退后了一步,道:“啊……这是真的?”
斯同笑道:“再真也不过了。”
然后他们各取出了一块翠玉牌,心蕊猛地抢过来,对在一起。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那双大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忽然像断线的珠串似地散落下来,一时抽搐着饮泣起来。
兄弟二人都吃了一惊,相互对看了一眼!万斯同叹了一声:“弟媳,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请你忘记它吧!斯亮是我的手足骨肉,你们的结合,我也感到很骄傲,你应该高兴才是。”
心蕊擦了一下泪,黯然地点了点头,这种情形,把一边柴昆师徒,看得莫名其妙,俱都面面相视。
斯亮忽然想起一事,他回身指着二老道:“心蕊,你快拜见这二位老人家。”
他先指着柴昆道:“这是我哥哥的师父柴昆老师父。”
心蕊慌忙拜下,南宫敬却独自坐在了一边,他正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儿发呆。
万斯亮一时也呆住了,他真不知如何来向妻子介绍他,按说,他老人家是万斯同的师兄,却又是自己的岳父,又应该是心蕊的亲生父亲。
这真是太荒唐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儿啊!怎么自己竟先张罗着介绍哥哥以及柴昆,却把一位堂堂正正的大主儿给忘了!他该怎么说呢?如果他提到花蕾已死的消息,心蕊岂不伤心?
想着他顿时就呆住了,他指着南宫敬道:“这位是……是你的……”
心蕊一怔,翻着眸子,惊奇地问道:“是谁?”
柴昆嗟叹一声道:“傻孩子,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名叫南宫敬,你没有听母亲说过么?”
这句话,就像一声雷似地,使得心蕊怔在了当场。她面色一阵大变,大声道:“不!
不!我没有父亲,你们不要乱说!我没有……”
她望着万斯亮,可是万斯亮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心蕊,他老人家正是你的父亲,我的岳父,这是一点也不会错的。”
“胡说!”花心蕊倏地张大眸子,她尖声叫道:“我没有父亲,我妈说过,我没有,没有!”
万斯同见状,不由皱了一下眉,他忍不住上前,正要劝说,那一边的南宫敬忽然站起来怒道:“你们不必多事。”
然后他望了心蕊一阵,心中至为难受地叹息了一声,苦笑了笑道:“她没有说错,她是没有父亲的,因为她父亲从来没有见过她……”
万斯同顿足道:“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
南宫敬冷冷一笑道:“我这个做爸爸的,从未尽过一丝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怎能勉强她来认我呢?”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忽地点了点头说道:“恕我失陪,我还有事先离开一步的好。”
说完掉头就走。
花心蕊却忍不住在一边痛哭出声,实在的,她的委屈也太多了,眼前每一件事,都令她迷惘、痛心。
她和姐姐心怡都曾在母亲面前发过重誓,今生今世绝不认父,虽然那是母亲逼迫她们这么做的,可是却也深植内心!
而父亲的出走,弃她们母女于深山不顾,却是真的!
虽然为什么会这样,她并不了解,在她们那幼小的心灵里,是不会追究事实原因的。
对于父亲她们由思念而失望,由失望而恨恶,早已根深蒂固。
现在忽然出现了这位父亲,叫她如何能去接受承认?
南宫敬已走到了门口,听到了心蕊的哭声,忽然回过身来,只见他面现伤感,热泪夺眶,忽然纵身而出。万斯同正要去追他,柴昆却摇手道:“同儿,就由他去吧!”他叹息了一声又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说起来我也有不是之处!”
万斯同愣了一下,却见花心蕊忽地跑上楼去,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发出了悲痛的哭声。
柴昆的一双老眼也红了,他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暂时不要谈了。”又望着万斯亮道:“你去劝一劝她吧!”
万斯亮点点头待要回身,柴昆又道:“老夫也该走了,以后我会和她父再来此处,一切见面再谈吧!”说着老人目光又望向万斯同道:“你呢?”
万斯同道:“弟子愿随师父回去。”
柴昆含笑道:“你兄弟才见面,还是盘桓几日,好在雁荡离此不远,你不妨暂居冷碧轩吧!”
万斯同点头,又道:“弟子这两年的经过、遭遇也需要向师父禀明才是。”
三盒老人笑了笑,一面摇头道:“不急,不急,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个大概,再过十天,我自会去冷碧轩寻你。”
说着即向万斯亮含笑点头,转身步出,纵身自去!
柴昆走了之后,万斯亮忽然低下了头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对于你,我真惭愧,我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万斯同摇摇头含笑道:“你不要这么说,过去也不能全怪你……”
说到此,他咬了一下唇,苦笑说道:“兄弟,心蕊是一个好女孩,她只是太任性了一些,你以后应该好好照顾她,不要与她一般任性才是。”
万斯亮感激地点了点头,又问:“同哥,你应该在此多住几天,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万斯同道:“离开,你要去哪里?”
万斯亮叹了一声道:“如今上丸天宫人全都散了,义父也去了,这里还有什么住头?
所以我想跟着你在江湖上走走!”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像我一般闲云野鹤地四下乱闯。”顿了一下,他又道:“我先要回雁荡冷碧轩去,说到雁荡,我应该还要谢谢你才对。”
万斯亮一怔道:“谢我?”
万斯同点头道:“为什么不该谢你?你想那冷碧轩本是一个简陋的石洞,却为你加工兴建,如今变得焕然一新,这不应谢谢你么?”
万斯亮面色一红即垂首不言,万斯同正色道:“不是我说你,他也要改一改以往的生活习气了。尤其应该学着吃苦,奢侈的生活,只能使人懒散趋以无为!”
万斯亮面红过耳,一时说不出话来,万斯同笑了一下道:“你的功夫三年以前原比我高;可是现在反倒差我甚远。当然,主要的原因是我有了一番奇遇,可是主要的,我是下了极大的苦功;反之,你非但没有进步,我看还有退步。”
万斯亮不由长叹了一声:“今后我要痛下苦功。”
万斯同笑了笑道:“你我兄弟今日一见,足证有缘,依我来看,上丸天宫人已尽去,你也不必再搬了,就和弟媳住在这里。”才说至此,忽见一个三岁大小的男孩,自楼上倒爬下来。
万斯同一怔道:“咦!这孩子……”
万斯亮一笑,纵身过去,把他抱了下来。这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只手指着楼上,对万斯亮道:“爸爸……妈妈在哭……哭得大声。”
万斯亮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一会儿就上去。”
他遂对万斯同道:“这就是我的孩子,今年三岁了。”
万斯同摸了摸他的小臂,那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望着万斯同,又回头望着万斯亮,他迷惑了,小嘴断断续续地道:“爸爸……两个爸爸。”
这一句话,把这一双孪生的兄弟都逗笑了。
万斯同看着那孩子漂亮的小脸,觉得他的眼睛和嘴都像心蕊,脸盘儿却像万斯亮,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从他心灵的深处浮了上来,脑子里离了谱地想着:“如果当年初下黄山时,就和心蕊成了婚;那么,我的孩子应该比这个更大了。”
回过念头来,再望着这个孩子,他虽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是在血统上,却也与自己无异。苦笑了一下,他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不要再牵挂这一份非分之情了。自此以后,倒应该打起精神来,把一番热情,用在江湖道义上,用来造福人群。
“走吧!”他对自己说,“离开这个地方吧!”想到此,他紧紧咬了一下牙,慨然地对万斯亮道,“兄弟,我走了,以后我会再来看来的!”
万斯亮却紧紧地拉着他一只膀子道:“这怎么行!我兄弟才见面,无论如何你也要住上十天半月,要不然不放你。”
万斯同一笑道:“兄弟,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各人有各人的地方,我还有事,以后再见吧!”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有一句话交待,请善待心蕊,否则我可不饶你。”
虽是一句轻松话,可是自他那闪亮的眸子里,却做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威力。他真的走了,重新踏上江湖路途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