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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全真道:“天元观’要是不让施主入内呢?”
燕侠道:“那贵观上下就得拿出不让人进去的办法。”
那中年全真—点头:“好!”—声“好”,右掌翻腕而起,疾拍燕侠胸膛。在他以为,他出手不慢,距离又近,这一掌一定可以奏效。理虽如此,可是他并知道碰见的是谁!燕侠右脚后滑,同时侧身疾转,不但很容易地躲过了这—掌,而且带着—阵风闪进了观门。那中午全真—怔大惊,暴喝声中,急忙追入。
进观门,是院子,大殴就在眼前,仍然空荡,寂静,不见—个人影,不闻一点声息。不有声息,声息来自背后,那是—声暴喝,泥人也有土性,何况燕侠急着见无垢?他忍不住了,头都没回,扬掌后拍。只听“砰!”地—声,中年全真吃了苦头,闷哼声中,踉跄后退,还好,退三步就站住了,站住了是站住了,他还不甘心,铁青着—张脸,满脸是惊怒色,厉喝—声,还要扑。适时,大殿里传出—声冷喝:“住手!”喝声不大,却震脸耳鼓。
中年全真立即收势停住,垂手躬身,燕侠情知来了高手,心神微震,抬眼望大殿;大殿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却是个枯瘦的老道站,老道姑并不怎么起眼,一袭旧道袍,鸡皮鹤发,可是肤色黝黑,面目冷峻,看上去却有点懔人,燕侠脑际灵光电闪,上前一步躬下了身:“敢莫是“崂山天尘前辈鹤驾当面?”要真是天尘老道姑,那该是“崂山”掌教天鹤老道的师姐,“无垢”的师尊。只听枯瘦老道姑冰冷道:“不必跟贫道套渊源,以你的年纪,贫道不可能认识你。”果然是天尘老道姑。
燕侠再次躬身:“晚辈“南海”郭家燕侠,见过前辈。”
天尘老道姑脸色—变,眼眶深陷的两眼之中寒芒乍现道:“原来你就是朝廷钦犯,“南海”叛逆郭怀的那个大儿子,西山座落京畿,‘天元观’跟京城近在咫尺,你还敢列这儿来找无垢。”
—句朝廷欠犯,“南海”叛逆,听得燕侠扬了眉:“前辈明鉴,事实上晚辈已经来了。”
天尘老道姑道:“你就以为我这个三清弟子出家人,不会拿你送官。”
燕侠双眉又扬高了三分:“‘崂山’久为大内所用,晚辈不敢冀望前辈不拿晚辈送官,不过不劳前辈动手,过不—会儿,自会有朝廷重臣带鹰犬赶到。”
天尘老道姑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燕侠道:“纪刚用‘无垢’的所在,换取了他一条性命,这位多罗贝勒的心性为人,前辈清楚,晚辈也明白,他必不甘心,一定会把晚辈来西山的事有所禀报。”
天尘老道姑枯瘦,而且皱如鸡皮的老脸上,泛现了一比异色:“那你还敢来?”
燕侠道:“晚辈刚说了,事实是晚辈已经来了。”
天尘老道姑道:“我看你是简直不知死活。”
燕侠躬身道:“尚请前辈念晚辈意诚,予以成全!”
天尘老道姑冷笑道:“意诚?成全?你凭的是什么,凭的是哪—点?无垢既然皈依三清,竟敢不守教规,贫道正将她禁闭思过……”
燕侠道:“据晚辈所知,前辈却是正为纪刚看守令徒。”
天尘老道姑脸色大变,厉声道:“即或如此,那也是我师徒的事,大胆小辈,你以为贫道真不能擒你送官,不要忘了,‘南海’叛逆,朝廷钦犯,人人可以缉捕,甚至人人可以诛之。”话落,未见她作势,她已飘峰而下,居高临下,袍袖一挥,向着燕侠当头拍下。
燕侠心神一震,侧身滑步,旋即躲开,道:“前辈……”
天尘冰冷道:“你再试试?”身随话动,转身拂袖,袍袖向着燕侠当胸卷到。袍袖未到,一片劲气排空,威势惊人。只冲这两下,老道姑恐怕是当今“崂山派”修为最为高深的一个了,就是放眼天下武林,也不多见。
燕侠后退侧旋,再度躲开。
只听天尘怒声道:“你往哪里躲?”左袍袖跟着挥出,一左一右,两片劲气力如金钟。
夹击燕侠。燕侠硬演最俗的铁板桥,上身往后一仰,脚尖用力,一个身躯,平窜三尺以外。
天尘怒声道:“郭家小辈,你敢冒被捕杀身之险,潜才京畿,难道连个还手的胆都没有?”
燕侠道:“前辈乃是无垢之师,又是武林前辈,晚辈不得不礼让三招。”
天尘脸色大变,厉声暴喝:“不必,还手!”她双掌狂挥,一双鸟爪也似的手掌,立刻把燕侠罩住!
燕侠忍无可忍,他也知道,再忍下去绝不是办法,猛吸一口气,暗用真力,把长剑硬生生插进铺地青石缝中,然后闪身挥掌迎了上去。这一不手,立即是一场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的恶斗。
天尘老道姑不愧是“崂山派”里的头一个,也不愧当今天下武林数得着,一身修为的确惊人。
燕侠身怀“南海”绝学,尽管“六龙”之中称最不是他,可是对“南海”之外这天下武林来说,却也是年轻一辈中,少见的好手之一。是故,转眼五十多招过去,秋色平争,谁也没能占得一丝儿上风。可是燕侠明白,今天他要是不胜过老道姑一招半式,这头一关都过不了,别带着无垢了,就连见无垢—面恐怕都不可。所以,他只好弄险,希望能在险中求胜。
他这一弄险,弄得还是真险!第六十招上,他藉天尘的威猛掌势,门户大开,踉跄微退,乍看,他似乎被天尘掌力扫中。天尘哪知是计,厉喝一声,如影附形,鸟爪的双掌,挟带排山倒海劲力,当胸劈到。
燕侠一咬牙,就要演那式最俗的“铁板桥”,仰身让过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身躯作陀螺转,绕到天尘向后出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声怪笑,带着一声苍老佛号划空传到:“无量寿佛!”这—声佛号之后,天尘老道姑不知是何感受,燕侠只觉—股前所未遇的强在无形劲气,罩住了他的全身,一兜一带,硬把他一个人带出了丈余远去。
丈余外足刚沾地,耳听砰然一声大震,砂飞石走,声势惊人,急转眼间,刚才他站立,正打算演最俗一式“铁板桥”之外,地上一个大坑,铺地花砖碎了一大片,也掀起一大片,碎片飞出了几丈以外。
他不由机伶伶打个寒噤,若是适才硬演“铁板桥”,他如今焉在命在?只是,他不明白,天尘的掌力明明是前劈,怎么忽然间改了方向,变成了下击?就在他心胆欲裂,大惑不解地当儿,他看见天尘老道姑面前多了个人,这个人就隔着地上那个大坑,跟天尘面对面而立。
这个人不是别人,赫然是“崂山”“上清宫”前见过的那个做饭烧火的老道。刹时,他明白了,他明白刚才那发出前所未遇强大劲气,把他带离适才站立,解他之厄、救他之命的,就是这个以前走眼,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上清宫”做饭烧火老道!当然,他还不明白,天尘的掌力勾什么忽然从前劈变成了下击?只听做饭烧火老道怪笑一声:“你们这一老一少,老的不顾身分,用这种狠手法对付一个晚辈:小的为个情字居我连命都不顾了,哪对得起自己的亲人;同样的让老道我看着生气!”
燕侠忙一定神,恭谨躬身:“道长!”
老道笑眯眯地一抬手:“又是一声道长,老道我就是冲着你当初那几声道长,叫得心里受用,才千里迢迢从山东跑到就里来完我这桩功德的。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个后晚辈,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燕侠又恭谨躬身:“是!”随即肃容站立,不再言语。
他这里肃容站立,不再言语,天尘老道姑那里微微稽首,叫道:“师兄!”燕侠听得心头一震!敢情,这位“上清宫”里的做饭烧火老道,原来是天尘老姑的师兄,当然,也就是“崂山派”掌教天鹤老道的师兄,整个“崂山派”,数他的排行最大。
老道笑了,简直是眉开眼笑:“难得师妹还认我这个师兄,在‘崂山’‘上清宫’里,就连掌门师弟早就忘了我是谁了!”天尘老道姑出了名的怪,但是对她这位师兄,似乎还有—份尊敬,只听她道:“天尘不敢,但是天尘要问问,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老道又一咧嘴:“很简单,老道想完成这桩功德,还望师妹成全!”
天尘道:“师兄这是为什么?”
老道一指燕侠:“师妹,你我年纪虽大,眼力应该还不错,你看看,以他的家世、人品、所学、心性,普天之下,是不是还能找到第二个,你是无垢的师父,应该愿意徒弟有个最好的归宿,最重要的一点,是无垢跟他有缘。”
天尘道:“师兄怎么好说这话,师兄不会不知道,无垢是个三清弟子出家人。”
老道笑道:“师妹这么说,就是拿我这个师兄当外人了,别人不清楚,你最明白,无垢皈依三清出家,是怎么回事。”
天尘道:“也就因为这,师兄就该知道天尘的不得已。”
老道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我知道,只是,师妹,咱们都是出家人,也都这么大年纪了,除了一心修行之外,别的还求什么?道家无为,咱们又何必牵扯那个官字?”
天尘逗:“师兄,我要是放了无垢,‘崂山’一派,将无噍类。”
老道一笑摇头:“我永远不信这个说法,贝勒纪刚,如今权势在后,或许炙手可热,可是我绝不相信,如今这位皇上,会容他为一个女子整个‘崂山派’不利,如今这位皇上,身为一国之主,尤其是位英杰人物,他绝对知道,这么做会招致民怨,今后武林没有一个门派会为他所用。”
天尘道:“师兄恐怕还不知道,如今这里头又多了一个傅威侯的爱子翎贝子。”
老道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为了不得罪任何一个,为了不牵扯这个官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无垢我给眼前这一个。”
天尘道:“师兄非让天尘这么做不可?”
老道微—笑;“那师兄我还不便勉强,只是这是我一桩功德,最大的一桩,望师妹能够在全。”
天尘沉吟一下,道:“师兄,这还得听听无垢的意思。”
老道一点头:“可以,而且也应该,就请师妹把无垢叫出来,当面问问。”
天尘立即扬声道:“无垢,出来!”
燕侠心头随即为之一阵跳动。
只见大殿里出现了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无垢一身道装,婷婷行了出来。她神色微见憔翠,只是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帘低垂,也没往燕侠站立处投过一瞥,缓步出展下阶,来到近前,向着天尘施下礼去:“师父!”话声很平静,也很轻微。
天尘一张鸡皮老脸,也没有什么表情,道:“见过你师伯。”
无垢转向老道施下礼去,话声仍然平静轻微:“师伯!”
老道含笑点头,一连说了两声“好”。
天尘道:“刚才你在殿里,你师伯跟我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现在把你意思,亲中禀知你师伯。”
无垢没说话,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
天尘道:“说话呀!”
无垢仍然不说话!燕侠原有一脸的热诚,一脸的激动,如今他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几乎沉一了底。他没有觉得难过,只觉得浑身发冷,这股冷意一直透到了心里,他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走。
只听老道笑嘻嘻地道:“师妹,我能不能说两句话?”
天尘道:“师兄有话请只管说。”
老道忽然敛去了一脸的笑意,老脸上换上了一片肃穆凝重神色,缓缓说道:“师妹,一念之误,已铸终生大恨,何忍让这恨事再在晚一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