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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溯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整个人都是木木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我是………他的朋友。”
他这么说。
男人的声音略带着一些哽咽,他看上去疲惫极了,简直像是一位保养得极好的老年人,医生皱了皱眉,他满心惊怒,对青年现在的情况有着种种猜测,本来是想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东西,但是看到男人现在的情况,又开始斟酌他能不能接受言语刺激。
“你最好先休息一会儿。”
医生冷漠地说:“一楼挂号,最好缓解一下情绪,不然病人可能会受到影响,挂二楼心理科赵大夫的号,她今天上班。”
谢溯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谢谢。”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麻烦您了。”
“不麻烦。”
医生冷淡地应了一声,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床上的青年,又想了想外面守着的一排壮汉,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可能卷入了什么豪门恩怨,但是什么恩怨,能把人逼到自杀的程度,他帮青年缝合伤口的时候,手在一直发抖,生怕慢了一步………
生怕慢了一步,青年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医生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去和同事换值班了。
谢溯并没有像是医生所说的那样去挂号,疏解心理压力,他只是离开医院,去零零碎碎地买了点儿吃的,这一次谢溯没有让助理或者秘书去做事,他麻木地坐在车后座,等到回过神来,东西已经多到一个人难以拿回去的程度了。
严昶凌这会儿还不知道青年自杀的原因,但是谢溯却再清楚不过,他头痛欲裂,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回到病房,机械性地把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出来。
甚至一直等到青年出声,才发现他已经醒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偏过了一点脸庞,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虚幻,几乎像是一团朦胧的雾。
谢溯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反应了过来。
他说:“………阿钰?”
他是很麻木的。
神态与声音都显得很麻木,甚至让人听不出情绪,青年平静地看着他,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在这里。”
“………………”
谢溯便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还抱着什么缥缈虚无的希望,所以才会不愿意对青年说出来自己这段时间的监视与安排。
但是这样的沉默只是持续了小片刻,便被他自己打破了。
现在还能再隐瞒什么呢?
他想,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地解释,也不算是解释,只是疲惫且毫不保留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安排都细细地说了,然后他像是词穷了,木木僵僵地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他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男人已经疲惫至极,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断的边缘,整个人都显得呆滞且僵硬。
他又做错了。
谢溯疲惫万分,也绝望万分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青年已经遍体鳞伤,他的攻略对象也已经精疲力尽,殷染钰没有再做什么刺激谢溯的举动,他只是动了动手臂,试图坐起来。
——谢溯马上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谨慎又怯懦地伸出手,把他搀扶了起来。
他害怕青年会因为自己的触碰,露出厌恶的神色,所幸青年的脸色一如既往,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几乎没有半点波澜。
“我饿了。”
他说。
于是谢溯连忙挑挑捡捡,先试了试买来的老汤还热着没有,发现汤水还是温热的,便先把汤取了出来,说:“先喝一点热的,我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提来的一大堆东西,确定了里面有,才开口道:“买了粥,你喝完汤再喝粥,你现在应该不能吃油腻荤腥,先养一养。”
青年便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另一只手还在输血,举止做事都很不方便,于是谢溯便和以前一样,拿着碗,慢慢地喂他喝。
明明已经隔了很长时间,但是他的举止却并没有生疏的意思,殷染钰垂着眼睛,慢慢地吃了点东西,才又重新躺下去,说:“谢谢你。”
他这一声来得很突然,谢溯本来在收拾碗碟,这会儿听到他说话,动作停顿了一下,却完全没有喜悦的意思。
反而只觉得一股股让人难挨的苦涩味道,从舌根处蔓延出来,他勉强笑了一声,说:“………你是认真的?”
青年便慢慢应了一声。
他说:“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不是被抱错的。”
——而是被卖掉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情绪,那双一向显得黑沉沉的眼睛,居然清澈得像是两眼泉水。
谢溯便不知道应该再怎么说话了。
他感觉这样的现实荒诞得让人发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男人一边笑,一边却止不住地哽咽,他说:“为什么要自杀呢?”
他几乎已经要泣不成声了。
谢溯疲惫至极,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扭曲,他是想要笑的,但是眼泪却也再止不住地流淌,青年倚靠在病床上,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平静到冷漠。
他这会儿的状态实在是太奇异了,就像是一片缥缈的云,你能看见他,却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
青年说:“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阐述某种真理,理所当然,显得冷静且理智。
他是真的想死。
而谢溯也知道这一点。
他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
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被救回来了。
是因为他哪怕被救回来这一次,之后也还能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能救回来,可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他只要成功一次,之前的所有挽救便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建设在某种事物上的,就像是在地基上造起的高楼,一旦地基塌陷,高楼便会随之倒塌。
严余的楼,建立在他的生母身上。
他痛苦吗?
他是痛苦的。
只是这样的痛苦太深,太重,来得太频繁,且无可反抗,他也就只能慢慢地,去习惯这样的痛苦。
他的痛苦来自于“家庭”,于是在严家宣布家里的儿子被抱错了之后,这样的痛苦便在瞬间变成了虚无的泡沫,他去找了自己的生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于是少年开始在这份血缘关系上,笨拙地搭建起一座楼。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很幸福。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就是阿凌那样。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
那这一切,他就都不必经历了。
这份血液关系包含了他所有的,贫瘠的,全部的对于美好事物的幻想和向往。
但是在谢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这份向往便全部泯灭了。
一直以来的地基悄然崩塌,青年心理最深处的自我保护防线就此溃败,他本来是在慢慢地变好的。
如果再过几年,等到他彻底恢复——变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模样的时候,他即便崩溃了,也是可以给自己找到新的心理支柱的。
或许是演戏,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是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太多,青年的心理搭建还未构成,他被严昶景保护得好好的,在浓烈的正面感情反馈中缓慢地成长起来,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成长起来………
这一切就都被打破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份真相,他或许会很茫然,却还不会想到死去。
如果他在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他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在自我人格彻底建成之后,他已经有了心理调节的能力,青年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但也不会想到死去。
但是现在的时间就是这么巧。
就是这样………刚刚好。
青年在严昶景的遇到下,谨慎又迟缓地建里着自我人格,他已经能意识到很多事情,他在看向这个世界光明的那一面,他已经不是“殷染钰”了,他不是少年时的麻木与逆来顺受,已经初闻世间美好的朝阳与雨露。
但他又还没有来得及经历夕阳之后的狂风暴雨。
就像是吊在悬崖边的人,看见了头顶的一棵树,他向上攀爬的力气是那棵树所给予的,他用尽力气地攀爬而上,却看见那棵树身上出现了裂纹。
它断裂了。
于是之前的挣扎和攀爬都没有了意义,人就只能在无尽的绝望中松开手,彻底坠入看不见底的悬崖之下。
青年就是那个坠崖的人。
谢溯悲哀地看着他,他说:“………你没有其他事情,想做了吗?”
他说:“你不是喜欢演戏吗?我给你找剧组,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甚至带着些战栗,青年却只是笑了笑。
他实在是很难得地笑。
但是谢溯却完全没有了以往目眩神迷的痴迷,他心里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攀爬而上。
越来越深。
越来越猛。
就像是某种有毒的藤蔓,沿着他的骨架攀附上来,吸食血肉,包裹住心脏,开出艳丽却血腥的花儿来。
“我不喜欢演戏。”
青年这么说。
他说:“我一直不喜欢演戏。”
他唯一的爱好,也是为了还清对严家的亏欠而诞生的,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金钱,根本不是谢溯、严昶景,黎温朝所想的什么喜欢。
他就是单纯的为了还债。
仅此而已。
谢溯愣住了。
青年垂下眼睛,看着他,他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叙述自己的想法,这是他以前根本不会的技能,他说:“我欠了严家好多钱,我本来想,等到还清了这些钱,我就和严家没有关系了。”
他的想法纯粹极了。
他只想还清这些自己所亏欠的,就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或许可以去找自己的生母。
或许可以自己买间小房子,然后安安静静地住下来,还可以在房间外面种点花花草草,总归该是温馨且安宁的。
大概也不会拒绝严昶景他们过来看他,但也不想被他们严密地监视——或者说,保护起来。
他想要自己的生活了。
且是第一次,对未来做出了一点打算。
但是现在,这些未来,这些打算,这些想法,都已经变得粉碎,彻底失去了意义。
谢溯感觉到了某种荒诞的滑稽感。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让青年对严家产生恶感,让他脱离严家,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有机会重新拥有青年。
但是他没有想到,青年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习惯性地略过了青年的自我意见,自顾自地,像是安排好一幕戏剧似的把那只文件夹交给了他,在外围满怀期待地看着舞台拉开剧幕。
他在这一瞬间思绪万千,但是却又麻木地来不及捕捉这些杂乱的想法,谢溯实在是疲惫极了,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也好像是在询问什么:“我后悔了。”
他说:“我不应该把它给你的………以前的事情没有意义,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不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