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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却因这功名所带来的‘前程’牵绊,令他不能顺应心意,直奔恋人处去。
而只能天各一方,盼其安好,自身无力施为。
若他尚是一介白衣,便无需担心职守之事,而可即刻赶回公祖身边。
甚至打一开始,公祖都不必苦心去瞒着他了。
想归这么想,在最灰暗的那段煎熬过去后,狄青便未去钻那牛角尖。
他一边盘算着自己离休沐尚余几日,届时又要去何处寻公祖,一边若无其事地安慰着同样担忧无比的朱说。
却不料在这节骨眼上,公祖竟是‘从天而降’,让他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将之前的这番打算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狄青不安地搂住陆辞腰身,令公祖侧坐在他身前,二人亲昵地紧紧相贴,凑在耳边说话,那温热的气息暖着耳廓,他才能稍稍安心。
他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这些天里的想法给说了。
陆辞失笑道:“你莫要多想。莫说是你,柳兄他们要送别时,我都不肯让他们来,又怎与你官职‘低微’,‘身不由己’有关?娘亲当时病重体弱,原本就不适合人多打扰,我方拒了亲友陪伴,孤身启程。而那最后数月里,有我陪在身边,不说令她心愿圆满,起码不曾留下过多遗憾了。”
听着陆辞宽抚,狄青既是羞愧,又是苦涩,还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隔近一年功夫,陆辞已然能心平气和地回忆与陆母相伴的那最后一段时光了。
在忆起与回光返照的娘亲说的最后一段话时,陆辞眼里微微酸涩,唇角却轻轻勾起一抹笑来:“况且,娘亲走时之所以能彻底安心,其实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在。”
狄青:“?!”
旋即,陆辞就将自己当时主动将‘身边已有可心人相伴’、朝弥留中的娘亲和盘托出之事,给对此始料未及的狄青仔细讲了一遍。
“虽未来得及将你的具体名姓告予娘亲,但你的身份,也算是在娘亲那过了明路的。”陆辞说到这,轻笑着吻了吻神色愣愣的狄青侧颊,理所当然道:“所以狄小夫郎,看来你别无选择,只能陪我守完这剩下两年孝了。”
狄青紧紧咬住下唇,握住陆辞的手,一双乌亮的眼睛似有水光泛动。
“好。”
他嘴唇翕动数下,念头百转千回,最后只沙哑地答了一句简单的‘好’。
其他未说出口的话,就同那澄澈见底的眼底所盛的万千爱意一起,被陆辞尽收眼底了。
——真要命。
陆辞心想,他竟然有被个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不过是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给诱惑住的一天。
若让娘亲泉下有知,兴许是不会太满意这个‘儿媳妇’的,但对自己认定的小恋人,他却是再满足不过的了。
也不能怪他。
他见多了逢场作戏,尔虞我诈,唯独没见过的……
是狄青这种唇笨嘴拙,一句话不说,却会默默捧出一颗真心,安安静静守护在他身旁的人。
在一番交心后,因身处孝期,哪怕正逢佳节,除最初的那个亲吻外,二人也未有更多‘出格’的亲昵举动。
他们同床共枕了一宿,前半夜是在被子底下牵着手,侧着面朝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熄灯后屋内一片漆黑,哪怕将眼睁着,又离得如此之近,也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但这样的亲昵,不但让狄青感到万般甜蜜,就连从未如此‘纯情’过的陆辞,初做时虽觉得别扭,后来感到几分莫名心安。
后半夜,则随着陆辞难耐疲惫,不知不觉地落入梦乡,狄青盯着他面庞看了许久,直到天光微亮了,才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竟已是晌午时分。
使团在秦州虽只是稍作停留,但以修整为名,多留个一两日,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这秦州城正热闹着,又比之前停驻最久的渭州城要繁荣不止凡几,能在城里多转悠一阵,使团里其他人也是求之不得。
陆辞懒洋洋地睁眼时,正对上的就是一双充满期待的晶亮眼眸。
——年轻人,就是活力充沛。
他心里这般感叹着,眼睛还有些难以适应透入房里来的光线,微眯着眼,明知故问道:“怎不早起练武,倒是陪我赖这了?”
“舍不得。”
狄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丝毫不觉‘羞耻’:“水已备好,我这就给摅羽端来,好作洗漱。”
说完,他一个利落起身,就翻下了床,赤着足将不知何时起放在屏风后、尚且冒着一丝白气的热汤和牙刷给取来了。
陆辞还有些犯困,索性狄青在身边,就理直气壮地由他伺候着喂了口加了少许盐的茶水,困顿地含着时,又由小狸奴殷勤地伺候着更衣、梳头……
难得见总从容优雅的心上人露出这慵懒娇气之态,狄青简直心花怒放,欢喜到了骨子里,伺候时也更加精心。
待陆辞整个人清醒过来,一身上下也已打理得干净整洁,竟是丝毫不比伺候他多年的侍从差。
“老实交代,”陆辞一挑眉,盯着还等他表扬似的狄青,故意问道:“是不是在谁身上练过?”
狄青怔住,半晌才回了个困惑的单音:“练?”
这还需练么?
他早年与公祖同榻而眠多回,且恋慕对方已久,自会对一些个旁人不甚在意的小细节尤为上心,记得牢固。
见陆辞还笑吟吟地等他答复,显是在逗他玩,反应过来的狄青抿唇笑笑,并不言语,却悄悄地凑近前去。
“一脸呆样,倒是挺会讨赏。”
就在他离得极近时,陆辞自然地往前稍倾,白皙纤细的颈子刚晃花了狄青,那熟悉的含笑眉眼已就近到了眼前。
“赏你的。”
陆辞玩笑着,轻覆上去,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相触,湿润柔软,还带着淡淡的茶香。
——良久,枉顾狄青小奶狗似的意犹未尽的眼神,陆辞将他笑着推开,二人才算结束了这个极缠绵的亲吻。
待这对恋人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一左一右地并肩走着,来到小厅时,桌上已摆满了膳食,桌边还坐了一圈的好友。
“范弟。”
陆辞一眼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友人,笑着上前招呼道:“许久不见。”
朱说已趁着半年前的那次休沐,回了生父家乡一趟,便是为了归宗。
因他地位今非昔比,范家其他人不愁他争夺资产,待他反而客客气气,他恢复旧姓,祭拜生父之事,也进行的无比顺遂。
待他回到秦州,便不再是‘朱说’,而是‘范仲淹’了。
范仲淹眼前一亮,即刻起身,轻轻拥住陆辞,动容道:“陆兄,多时不见了。”
他那日听了狄青的发现后,便一直心怀忧虑,却因善解人意,而不愿对好友有意瞒住的事情多加探究。
此时此刻,看陆辞不仅安然无恙,且是神采奕奕的模样,他也就完全放心了。
就在陆辞自然而然地坐到范仲淹身边,与其叙旧时,柳七的探究目光,则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狄青身上。
不对劲,不对劲。
柳七眯了眯眼,心里暗暗嘀咕。
别看近年来他已老实不少,在遇到小饕餮这一大克星之前,他可是饱受妓子们追捧、可谓花街柳巷的老常客。
这也意味着,他对男女请事里一些门门道道,可是知之甚详。
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青弟,简直就差在身上贴‘满脸春情’这四字了!
初初察觉到这点时,柳七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在他看来,哪怕是朱弟……哦,范弟这个小正经开窍娶妻,也比这块跟石头似硬梆梆的青弟忽地满面春光,要来得靠谱一些。
毕竟从早年那青楼庆功一聚,青弟竟能因妓子的投怀送抱、而感到‘无趣’而先行离席的壮举来看,这位生得人高马大的后辈,可不是一般的不解风情。
假日时日,恐怕又一个跟小饕餮般清心寡欲,不思女色的活仙。
难道是他眼花了?
柳七把自己怀疑了一阵,又不死心地盯着狄青仔细打量,非要把真相探个明白。
狄青正殷勤地给众人斟茶倒水,为免只给心上人倒的举动显得太过突兀,他便给桌边坐着的所有人都给亲自满上。
在接触到柳七目光时,他只微怔,并未放在心上,就招呼道:“柳兄,是要饮——”
“青弟,你好大的胆子啊!”
柳七看了这半天,已很是笃定。
见狄青主动与他说话,他忽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狐狸笑,先发制人道:“我等厮混,也只敢在外头。而你倒好,竟是把人给带到陆宅里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作为昨夜切切实实地陪了狄青一整晚的人,陆辞很快就回过味来,知道柳七这‘过来人’是看出狄青被他亲吻过后、所露出的破绽了。
只是柳七丝毫没往他们俩身上猜测,而是往自以为最可能的方向瞎想,才有了这句调侃。
狄青也不觉慌乱,反而是彻头彻尾的茫然。
他反问道:“什么带人回来?”
柳七笑道:“还敢装蒜?我瞧你这模样——”
陆辞轻笑一声,打断了柳七的话,且光明正大道:“是啊,带我回来了。”
狄青惊慌失措:“!!!!”
他是做贼心虚,丝毫没做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自被陆辞这突如其来的坦白给惊得不轻。
但对完全没有想歪,倒是习惯了陆辞不时的‘语出惊人’的几位友人,则反而了然一笑,纷纷冲柳七露出了‘你要倒霉了’的表情。
果然,听了陆辞轻飘飘的一句话,立马就让原本胸有成竹的柳七头皮一麻。
这不对啊。
若青弟那真有情况,以小饕餮的一贯作风,哪里会帮着扯谎遮掩,而多半会揶揄得比他还厉害。
——难不成,真是他猜错了?
柳七有过一次误会陆辞心有所属的经历,这会儿又被陆辞坦荡的态度给迷惑了,不由尴尬地一声不吭。
但瞧狄青这小子的模样,分明就是初尝请爱滋味,美滋滋得走路都把尾巴往天上翘的春风得意啊!
“我昨夜一早回来,就见青弟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陆辞悠然地品了口狄青刚斟的茶,仗着宽袍的遮掩,柔软的靴底轻轻踩在了身边的狄青的足尖那一小截上,徐徐道:“倒是有人因我不在,就如虎归山林,连夜不归,还连我弟子一起带走了。”
“弟子?”
狄青眼睛瞪大,范仲淹却先好奇地问出了声。
“新收不久,”陆辞颔首:“到晚上我唤他来家里一趟,让你们也见见。岁数与青弟差不离。”
尽管人还没见到,狄青心里就已油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来。
怎好端端的,又冒出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弟子来了?
只是这会儿不是追问的好时机,狄青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艰难按捺下再问多几句的冲动。
柳七丝毫不察自己被陆辞转移了话题,将刚刚的那点疑惑扔到脑后,就急着辩解道:“绝无此事。我人虽在外,却与晏兄一般,始终都惦记家中摅羽。这不还替你买了一桌的小玩意儿么?”
在边上放着的,的确是柳七费心在集市上买来的一堆小物件:有执莲叶、憨态可掬的摩喝乐,有油面糖蜜所做的乞巧点心,还有鸳鸯模样、被人做得浮在水上的小摆件,名曰“水上浮”……
柳七猜的是,昨晚外头张灯结彩,街上是成双成对有情人,端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