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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提议道:“要不,就走东偏门进吧?”
滕宗谅不解道:“那得兜好长一段路,就算时间不紧迫,但也托着许多行李,没这必要罢。难道摅羽弟……”他兴味十足地笑笑,调侃道:“还怕几位小姣姣不成?”
就算有些莫名其妙的女子跑去贡院前看热闹,或是一些富人家欲行提前物色女婿之举,也不可能太过分的。
尤其他们结伴而行,对方都得收敛几分。
陆辞不接他话,只蹙了蹙眉,也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反应过大了:“罢了。”
素来唯陆辞马首是瞻的另外三人,见陆辞松了口,才继续往前走了。
等行至贡院门前,这谜底就被揭开了。
大门附近,竟聚了好几位桃脸樱唇、秋波滴溜的歌妓,清一色地穿着艳丽的旋裙,正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时不时地看几眼快步走向贡院的、一些长得算眉清目秀的应举来的小郎君,娇笑几声,直让人面红耳赤,跟见鬼一样飞快钻进去了。
陆辞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好让身形壮实的钟元把自己挡住。
可他却错算了一点——早在几个月前,他的个子就比钟元还来得高挑了,还让钟元好一阵怨念。
这一堪称失策的举动,非但没能把他挡住,倒是更明显地将他暴露在了那几名妓子眼前。
那几位果然没有错过他,眼前倏然一亮,反应比之前的加起来都还要热烈。
她们面上的笑一下变得无比灿烂,还有的十分大胆,直接冲他抛起了媚眼,又招起了手,嗓音婉转曼妙地呼唤起来:“好一位俊俏的郎君~”
她们分明未指名道姓,只单纯冲着他们的方向招手,可不论是钟元还是朱说,或是滕宗谅和易庶,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齐齐看向了面无表情的陆辞。
“……”
陆辞不防这几人完全就是塑料花兄弟,卖队友都卖得这般默契,登时没好气道:“你们跟着看什么看?与我们无干,叫的也不是我们。都进去了。”
滕宗谅神色微妙,易庶还半信半疑,朱说就已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摅羽兄所言在理。”
只可惜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就粉碎了他的自欺欺人:“哎!摅羽弟!摅羽弟!朱弟!你们可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那几位故作委屈相的歌妓就提了提裙摆,起了起身,好给被她们一直围住的那位俊美的白衣郎君让出一条道来。
那将折扇啪地展开,姿态潇洒无比,神采奕奕地朝陆辞一行人走来,惹来无数人注目的郎君,可不正是该在崇安应举的柳三变?
成功欣赏到难得一见的陆辞的震惊神情,柳七顿时觉得,自己瞒了这几日,忍着没上门的不痛快,可真是超乎所值了。
不再叫柳七露出一副无比欠揍的美滋滋的神色,陆辞敛住震惊神色,皱眉问道:“你怎会在这?不早该回乡应举去了么?”
柳七得意洋洋地道:“摅羽弟有所不知,就在几日前,礼部下诏曰‘进士曾至御试,今岁特免取解。’愚兄不才,上回曾有幸至御试一步,解试便可免了。一得此讯,我即刻回来,引美妓数位,再备上特意些的新曲子,就为我两位贤弟上场前助威,不知——”
“还愣着做甚?走罢。”
陆辞板着脸,干脆利落地握住朱说的手,撇下了还在滔滔不绝地自夸的柳七。
易庶和滕宗谅也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忍着笑,也跟着陆辞进贡院去了。
徒留柳七在后头,不甘心地呼唤:“哎,摅羽弟等等啊!我为你俩应解而专程谱写的新词曲,《送陆摅羽之赴考场》,你可还没来得及听呢!你等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点茶
用开水煎煮茶叶叫‘煎茶’,开水冲泡茶末叫‘点茶’。
碾茶为末,注之以汤,以筅击拂”——为点茶。也就是日本抹茶的祖宗。
章节中关于茶技的描述化用自《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36…37
高明的分茶技术,能够利用茶末与开水的反应,在茶碗中冲出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北宋《清异录》记述,“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茶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就散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之‘茶百戏’”。李清照就是分茶高手之一。
宋朝也流行“斗茶”,即几个热爱茶道的朋友,聚于一起,分别煮水分茶,看谁的茶叶、茶水出众,茶艺更高超。不仅士大夫中盛行斗茶之风,平民也喜爱斗茶。(《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2。考试时间:
主考官的锁院时间基本是8月2…5日,8月15引试,9月初放榜。这个时间不是完全固定的,会有些微的变动。
3。免解:
大中祥符7年10月22日的诏书“进士、诸科曾至御……亦与免解”。
所以的确是陆辞他们考试的这一年才开始实行的哦!《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上》p166
4。歌妓
不光是酒店会让妓去招揽客人(非是出卖肉体那种招揽),市民的婚嫁仪式,也会雇请歌妓庆贺。
“顾借官私妓女乘马,及和倩乐官鼓吹,引迎花檐子或粽檐子藤轿,前往女家,迎取新人……迎至男家门首,时辰将正,乐官妓女及茶酒等人互念诗词,拦门求利市钱红。……方请新人下车,一妓女倒朝车行捧镜,又以数妓女执莲炬花烛,导前迎引”
可见在宋人生活中,“妓”并不是一个受歧视的群体。妓的本意为女乐。
5。旋裙:北宋流行的一种裙子,前后开衩,方便骑驴骑马,很受仕女欢迎。
第四十二章
经柳七这么个小插曲,不单饱受调侃的陆辞一脸心如止水,看了场热闹的其他四人,在哭笑不得之余,也不知不觉地冷静下来了。
陆辞睨了毫无自觉地已然彻底放松、正专心寻找着各自房舍的四人,才决定不再同不按常理出牌的柳七计较。
进门的时候,监门官按例对五人的行囊进行了简单的搜查,倒未要求他们解衣。
未看到有书册,又核对过五人身份,不存在有人代笔的情况后,就痛快放行了。
……怎么跟听说的不一样?
陆辞若有所思,滕宗谅许是看出他的疑惑,主动释疑道:“等到入考场那日,才会查得更严密些。而解衣搜阅,则被官家认为颇失取士之体,不复为之。”
陆辞点了点头。
在房舍的安排上,贡院定的是二人一间,排定则按照保状上的来。
陆辞自认不论与谁同住,都颇能相处得来,因此在去查看排定时毫不着急,只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倒是其他四人暗暗较劲,尤其朱说易庶,皆是志在必得,便无意中加快了脚步。
结果几人聚去一看,全都大失所望了——五人中唯一一个被分去同生人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陆辞。
朱说同钟元一间,易庶与滕宗谅一间,陆辞,则与蔡齐一室。
陆辞:“……”
虽是小事,但也多少有些运气不佳啊。
他无奈地笑了笑,倒不存在丝毫抵触。
虽然不能与相熟的人一起,难免有些小小遗憾,但只要这位将要相处一个多月的短期室友别太奇葩,他也乐意同对方结交一二的。
——要真是让人难以容忍,他也有的是办法对付。
陆辞在钟元的帮助下,将行李放入房中后,随意瞄了眼房间另一侧。
那还空空如也,不见人或行囊,显然来得还更晚一些。
他便不多加关注,出来之后,看同样也收拾好了的另外几人还是一脸恹恹,就忍不住好笑地安抚了几句:“夜里不同屋又如何?白昼不照样能聚在一起么?况且明日就要引试,你们最好还是先去关注一下座次的榜排吧。”
陆辞这一句,成功将几人注意力都引到了正事上去,才不再纠结了。
被官府暂‘借’作贡院的,是前朝的一处官舍。哪怕只在原先的基础上多做了些修缮,也比陆辞原想的寺庙要好的多。
衡鉴堂为考官和吏人之舍,自是戒备森严,陆辞几人更无意靠近那处,以免无端惹上是非。
他们特意小绕了一段路,行过穿廊,路过天井,就找到了大门侧的排次处。
跟分屋时的照顾不同,排定座次时,刻意将保状上的几人分得天南地北,或多或少地也有出于防止熟人间有心传义的目的了。
陆辞和朱说都从柳七处了解过这点,滕宗谅又曾随友应过一回举,对此也清楚得很,唯有钟元和易庶看得有些懵。
钟元破天荒地有些忧心忡忡:“……要是坐错了位置,或是找不到座位,会被当做捣乱的架出去么?”
陆辞笑道:“等入场前搜查过后,自会有监试官领你去座前坐下,你还真不必担心这些。”
钟元这才长舒了口气。
朱说却敏锐地察觉到,陆辞方才一直将目光隐蔽地定在了聚在天井的那一小波人身上,又轻微地挑了挑眉。
他也跟着往那帮人身上瞄了几眼,只是他不比陆辞老练,观察得太明目张胆了些,很快就差点被发现了。
陆辞就在他被对方察觉前,宛若凑巧地拽了他一把,往厨室的方向去:“快到午膳时间了,去瞧瞧吧。”
其他几人不明情况,只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陆辞笑眯眯地小声问朱说:“你看到什么了?”
朱说老老实实道:“一群人……”
陆辞:“确切地说,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
朱说一愣,仔细回想片刻,犹疑地点了点头:“不似有欺凌之举。”
陆辞冲他眨了眨眼,给了最后一个提示:“朱弟可曾听说过‘巾箱本’?”
朱说瞬间进入了惯常的被陆辞抽查经义的正经模式,流畅无比地背起了《鼠璞》:“南阳衡阳王钧,手写五经,置巾箱中。贺玠曰:‘家有坟素,何须蝇头细书?’答曰:‘检阅既易,且手写不忘。’诸王从而效之。”
陆辞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一个素来在学业上严谨之至,时刻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不曾有半日松懈偷懒的学霸,怎么会了解一些学渣精通的歪门邪道呢?
陆辞眼皮一跳,默默地拍了拍朱说的肩头:“回房取上你平日最爱的蜜汁肉脯,一起用饭去吧。”
等用完午膳,各自回到房里稍作歇息时,陆辞也闲卧在床上,将方才看到的一幕稍微梳理了一下。
通过那一番观察,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那十数人是共同敛财,雇佣被围住的那位代为怀挟书册了。
巾箱本即为一些小书坊暗中售卖的一项小发明,专刊经史子集和程文于小板上,专供怀挟之用。
加上一群人聚在某间房里,很容易就引来注意;而围在人来人往的天井,别人哪怕看见了,也只当做是结伴之人在谈天说地,不会轻易起疑。
陆辞在打量他们时,就发现他们还安排了一人,不着痕迹地守在了衡鉴堂的穿廊口,就为防备有官忽然出现。
对雇佣方来说,只要花一些金钱让别人承担舞弊的风险,若能进展顺利,那当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被人发现,受罚的也只有挟书的那一人。
而对被雇佣方而言,由于获利颇丰,哪怕大多数士人都爱惜羽毛,总有家贫又自知才学不足怕是难中者愿意铤而走险,要挣这笔外快了。
陆辞当然是不会容许这种群体作弊行为,就此进展顺利的。
——开什么玩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