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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了解其中细节的人,都是那凤毛麟角的过来人,陆辞再消息灵通,也不可能知道到这一步。
更别提他根本不认为状元会与自己有半点关系,只大致了解了第三第四甲谢恩的流程,想着横竖有不懂处,可从众行之,也不必知道太细。
……却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殿内,接受一群朝中大佬审视的艰难局面。
但陆辞不知,熟知传胪过程的毕竟大有人在,士子觐见圣颜,难免激动呆愣的情况,他们也早预算在内了。
然而在卫士正要提醒陆辞,领人去廊角时,却被官家赵恒以眼神亲自制止了不说,他们还目瞪口呆地看到官家和颜悦色对这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玩笑道:“二元时不值跳河,现已三元,天气业已回暖,闻喜宴后倒值得一跳了。”
陆辞:“………………陛下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关于状元,榜眼,探花。
为了方便阅读,也避免混淆,我就按照常人的理解,在文中代表了第一第二第三名,但在北宋时期并非如此。现在同你们大概澄清一下,也方便你们了解,但文中我还是会照样用南宋(也就是你们所知道的前三代号)。
在北宋初期,状元就已经成为对殿试榜首的官方称呼了《宋会要辑稿·选举》二之一四
然而殿试第二人,北宋初并不称为榜眼,而只是‘第三人’的俗称。直到南宋时期,才开始称第二人为‘榜眼’。
在刘一清的《钱塘遗事》中,北宋还有把前三名都称为状元的记载“状元一出,都人争看如麻,第二第三名亦呼状元。”
北宋承唐和五代之制,选年少者二人为探花郎,也就是不超过十八岁进士及第着,就叫探花郎。
是从南宋开始,才称殿试第三人为探花的。(《梦梁录》)
2。正如我说的,第一甲分三班,第三班的人数不一定限制在第三名后的前十名(如果应举人特别多的话就不止10个),但只占全五甲中总人数的比例为3%,基本是定律。(《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
第一名状元独列一班,第二第三名为一班。
第二甲比第一甲人数多一些,有5。8%,第三甲11。2%,第四甲第五甲人最多,第四甲是37%,第五甲43%
第七十五章
要不是官家赵恒忽然提起,陆辞几乎快将之前赌约给忘记了。
现冷不防地被一脸兴致勃勃的皇帝御口提醒,他在感到很是哭笑不得之余,心里那点始终萦绕不去的淡淡紧张,也被这一打岔给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官家玩心忽起,宰执王旦不禁皱了皱眉。
然而官家心情正好,也在兴头上,实在不好开口劝诫扫了对方的兴,唯有暂时忍下了。
赵恒笑着对着这位自己亲手提拔的青年才俊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合乎心意。
陆辞唇角含笑,身姿带着舒展和从容,仪态又不失得体大方,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皇帝打量,丝毫不见不安和躲闪。
眼见着皇帝盯着这好模样的新科状元看个没完,王旦实在忍不住了。
他故意清清嗓子,在第二份卷子的卷首上,轻轻地敲了一敲。
赵恒这才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他只点完了状元,外头可还有三百多登科士人站着,焦虑地等着呢。
官家一移开视线,就有内心如释重负的卫士上前,将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客客气气地领到廊角,容取敕黄。
卡在这步许久的唱名赐第仪式,这才能继续下去。
在陆辞看来,这大概就是北宋的文凭了。
敕黄亦名敕牒,为两幅连粘的厚实麻纸,上头写着的陆辞在大中祥符八年三月进士科,唱名第一,得赐进士及第的字样。
质地上虽然平凡无奇,摩挲起来还很是粗糙,可其记录的内容,却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
凭此可赴部铨注,给诰授官,从此就不再是一介布衣,而是入仕簪绅了。
陆辞将敕黄取到手后,卫士们再将他簇拥到幕次中,请他在此稍候片刻,便回到殿中,准备引领一甲二三班的人了。
尽管状元享受着独班谢恩,先领敕黄等殊荣,在受赐宴席时,还是得等第一第二甲都唱毕后,一同受此恩典的。
陆辞眸光微微一亮。
他还是头回品尝御膳,不知御厨手下的赤焦肉饼,天花饼和羊肉饭,滋味究竟如何呢?
陆辞在对只曾听闻,不曾见过的佳肴感到几分悠然神往时,还焦虑地等在崇政殿外头的举子们,心态却越来越乱了。
怎么陆状元都进去这么久了,还没传下一位的榜眼进去?
他们不免乱七八糟地猜测起来:是陆辞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是在榜眼的人选上临时又有了争议……
好在也没让他们等上太久,随着殿内宰执的唱名,卫士们的呼喊,就喊出了荣光满身的榜上第二人的名字。
正是蔡齐。
在经历过大落大起后,蔡齐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
他的预感果真没错。
那篇为他灵感云集的心血之赋,虽是终究不敌劲敌陆辞的文章,但也让他成为了这五百多人中的第二人!
蔡齐不想自己显得太不沉稳,便竭力仿效陆辞的云淡风轻,将自己满溢的喜意勉强押下,旋即于其他人或真或假的恭贺声中,随卫士入内谢恩。
然而在殿内的,可都是世故老辣的人精,哪儿瞧不出他和陆辞心态上的不同?
不过他们也很能理解蔡齐的激动,反倒是陆辞的淡定从容,浑然不符他的轻轻年纪。
王旦向他淡淡地笑了笑,再向卫士们对过他的乡贯名姓后,就让人将蔡齐领到轩下了。
赵恒随意地看了眼紧张万分的蔡齐,倒觉这位榜眼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颇有精神气。
不过有眉目如画的状元珠玉在前,赵恒的目光就被带得苛刻许多,这位榜眼,也就只能称得上顺眼了。
然而连蔡齐这样出色的气貌,被养叼了胃口的赵恒都只肯给个‘还算顺眼’的中上评价的话,接下来的人,简直只能称得上歪瓜裂枣了。
赵恒越看眼皮耷拉得越下,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后,王旦也默契地加快了唱名的速度。
喜不自禁的登科进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赵恒态度越来越敷衍,只随意地点了点头,人便走的也越来越快。
这些之前在殿外等候的登科进士们,根本不知道官家对陆辞是怎么个和颜悦色,甚至开起玩笑来的亲热态度,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落差。
可殿内的大小官员,却是对此一清二楚的,心里顿时就有些微妙。
直到一甲三班,榜上第七名的柳三变进来时,赵恒对这名字略微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陆三元的好友,便稍微抬了抬眼皮,给了个正眼。
果真是人以群居。
与陆三元交情甚笃的这人,样貌端正,身量修长,也是个算顺眼的。
柳七多年来夙愿得偿,现在还有几分不真实感,根本没注意到官家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他面上虽还撑着礼貌的笑,轻轻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内心的激荡,谢恩时更是一个没稳住重心,差点把躬身硬生生地弄成了拜礼。
险些失仪,柳七不禁脸上通红,赶紧在卫士的引领下,往轩下去了。
轩中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最早来到轩下的陆辞,自然就占了最好的位置。
对于这点,不论是本人也好,卫士也好,还是其他一甲进士也好,都只觉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质疑。
在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廊下时,陆辞悠然坐在凉亭之中,凝视着水中游鱼,并不参与进他们的谈话之中,一举一动,仍如赴殿试那日的悠闲自在。
他容貌精致漂亮,肌白玉净,身姿挺拔修长,姿势闲散,现手持敕黄,漫不经心间带着优雅,哪怕一言不发,也很是引人注目。
他嘴角分明噙着温柔的笑意,浑身却隐约透着不容忽略的非凡气势,也让原想攀谈的人,不知不觉就却了步。
蔡齐望了陆辞好几眼,心里依然有些微妙,哪怕明知最好与这位注定前程无量的路三元交深交情,却不知为何,一直迈不动步子。
他只在殿内官家前匆匆打了个照面,就已入轩了;陆辞已独班谢恩,领好了敕黄,他却要等一甲二班和三班的人被唱齐后,再一同谢恩去领……
尽管在皇榜上,榜眼紧挨着状元,而他此时此刻,离陆辞也只有几十步之遥,但两者间差距,却远比这要大得多。
陆辞完全不知蔡齐的复杂心绪,也未多关注他们。
他不似他们一般着急于与一甲登科的士人们交谈,甚至认为,这并非是最好时机。
片刻前,这里所有人跟彼此都还是全然陌生的,就凭这么一会儿,能聊出什么深情厚谊来?
况且按名次不同,授予官职也不一样,未来一阵的期集过后,他们恐被分派到天南地北任官去,短期内难再碰面了。
就算一甲内人往往被留在京中任职,鲜少一开始就被外放,但司职不同,也难有交际时候。
是以,倒不必操之过急。
陆辞一边盯着池里锦鲤们出神,一边思忖着一会儿的谢恩诗该怎么做。
御膳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尤其榜上最前的三名,还得在被赐宴前,作诗对皇帝歌功颂德,以作答谢。
他刚有些头绪,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速靠近。
陆辞不由侧过头去,见毫无仪态地狂奔而来的人是柳七时,意外之余,忍不住露出个惊喜的微笑。
——这可真是太好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起身相迎,就被对方一个饿虎扑食的突袭,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亭内木台上。
得亏在撞上之前,陆辞条件反射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才避开撞到后脑勺的麻烦,但也很是狼狈,背上被生生撞得一痛,让他轻轻地抽了口凉气。
然而不等他将身上的莽撞鬼推开,柳七就已不管不顾地埋首于他肩头,无声地落起泪来。
陆辞眼皮狂跳。
虽然他也欢喜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帮史上仕途多舛的柳永变更了命运,也让看重的好友实现了登科的梦想。
但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像个孩子吧。
柳七一向最爱惜形象和面子,也不似他往常风格啊。
陆辞背脊还隐隐作痛,但更叫他头疼的是,此时已经不好去看其他人的各异目光了。
他无奈地笑着,在情绪彻底失控的柳七背上安抚地拍拍,一边难掩怨念地叹息道:“这起码得抵掉我应过你的十件事了!”
柳七:“……”
摅羽弟也太现实了些……
眼见着陆辞应他的二十件事一下被去了一半,他索性哭个够本,用眼泪毫不客气地将陆辞肩头的衣裳润得一片濡湿后,才险险赶在一甲被唱毕、两班人要重新入殿去谢恩前止了泪。
但还是小声地抽噎着,眼睛一片通红。
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紧紧握住陆辞的双手,哽咽道:“若无摅羽弟,便无——”
见他眼泪居然又快来了,陆辞已彻底服气,果断地反握过去,打断了他:“休要胡言。我可没那分身本事替你代考,你全凭的自己本事,说这种瞎话作甚?”
不等柳七再开口,陆辞已催他跟在蔡齐等人身后,重回崇政殿了。
一甲已然唱毕,在蔡齐的带领下,九人一同在廷下呼谢恩,躬身再拜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