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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毕声威向他连连的摆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干出那么庸俗的事情?那不是我毕某人的风格。”
“他们的关系已经算是过了明路的了,你也不可能以此来要挟表舅。”
毕声威继续摆手:“放心放心,我有分寸。”
万家无人留意冯楚的行动,万家凰有万家凰的心事,万里遥也有万里遥的娱乐。女儿的婚事,张罗了这许多年,最后却是落了这么个无聊的结局,这让他有点丧气——没错,女儿的这场婚姻,给他的感觉就是“无聊”。
冯楚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好的。他不能给万家带来任何新空气,所以万里遥也懒怠再为这场婚礼多花心思,宁愿常去看看柳玉容,给自己找点乐子。
柳家的玉容——嫁人之后就成了赵三奶奶——对他真是情深意重,可他却不很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真娶了她是不合适的,因为赵家颇有势力,柳玉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与她若是真结了婚,那么那儿子可怎么办呢?丢了不管?柳玉容一定不舍;带到万家来?赵家又不会同意。
他也不会同意,不是养不起一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而是怕小崽子在这个家庭里长大了,将来要和自己的女儿争抢家产。
但若是总这么不清不楚的和她纠缠着,柳介唐又饶不了他。
思来想去的,他也没了主意。对着大穿衣镜前后照了照,他收起了那满脑子乱糟糟的思想,恢复了平素没心没肺的状态,出门和柳玉容约会去了。
万里遥和柳玉容的约会,内容很是简单。他先到赵宅坐了片刻,然后接柳玉容出来共进晚餐,在餐桌上,他低头吃得正酣,忽听柳玉容小声说道:“国雄到他的同学家里去住了,今晚不会回来。”
“国雄”就是她的儿子。赵宅如今只住着她们一对孤儿寡母,国雄晚上若是不回家,那么其余的仆人们诸事不管,万里遥便可过去留宿一夜。
抬眼向着柳玉容一扫,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柳玉容见状,轻声的笑问道:“怎么不说话?还等着我请你不成?”
“你就是得请我。”
“呸!好像我离不得你似的。”
万里遥也笑了:“不是我拿乔,是上次到你家里,你那样和我大吵,真有点吓着我了。”
“那也不怪我,怪你。”
“你知道我的情况,那么大的女儿还没结婚呢,我怎么好先续弦?这又不是讨个姨太太,可以随便对付着办一办。”
“其实我也懂你的难处。只不过上次我心情不好,又看你那样漫不经心的,一时间就忍不住了,非得大闹一场才痛快些。”
“我懂,你不说我也懂。”
柳玉容伸手挪开了他手边的酒杯:“少喝一点吧。”
万里遥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没事,你知道我的量。”
柳玉容亲自拿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就是这些,多了没有。最烦你喝得醉醺醺。”
“我什么时候醉醺醺了?”
“去年夏天那一次,在我家里又是吐,又是头昏头疼,吓得我把医生都叫来了。今晚你要是还想再那么闹一场,我可不管你,我直接把你推到大街上去。”
万里遥笑了:“不信,你舍不得。”
灯光之下,他年轻得简直还像个小伙子,让柳玉容一眼望到了他的青春岁月。于是美滋滋的向着他一笑,她低声嘀咕道:“是舍不得。要是舍得呀,早就不理你了。”
二人酒足饭饱,出门上了汽车,直奔了赵宅而去。
赵宅很静,因为原本就人少,平时最活泼聒噪的少爷还不在,仆人们一见女主人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越发的识相,各自回房早早睡去,全要睡成天聋地哑,免得扰了主人的好事。
万里遥喝了个半醉,一进了柳玉容的卧室,便向后一仰倒在了大床上。柳玉容拽了他起来,让他先去洗澡,他懒怠动,重新又倒了下去。这回柳玉容再来拽他,他便耍起了无赖,死活不肯起。
两人嘻嘻哈哈闹得正欢,忽听“刺啦”一声响,房内的电灯随即灭了。二人在黑暗中停了手,万里遥问道:“停电了?”
“听着像是电线出了问题,明天得找工人过来看看。”
“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可不能再逼着我去洗澡了吧?来吧来吧,摸黑睡吧。”
柳玉容刚要回答,可两道黑影带着疾风冲入房内,一人从后方猛的搂住了她,另一人则是直接把万里遥摁在了床上。柳玉容只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哀鸣,随即便没了动静。
万里遥情知不妙,想要呼救,可是下颚一疼,是身上那黑影用力捏开了他的嘴。坚硬的玻璃瓶口直杵进了他的喉咙,他瞬间被灌了满口的烈酒。连呛带咳的吞咽了几大口之后,他失去了知觉。
万里遥清醒之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睁开眼睛,先是发了一阵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地上。
他头痛欲裂,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口中也是恶苦。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想要揉揉眼睛,可是一只手抬到眼前,他愣住了。
他的手怎么这么脏?这黑红的污渍都是什么?怎么都嵌进了指甲缝里?他昨夜这是摸到什么脏东西了?
疑惑而又艰难的,他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扭头去找柳玉容。
下一秒,他猛地向后一躲,同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引来了赵宅全体仆人们的注意。
他看见柳玉容仰卧在床上,脸上一道刀口翻翻着,一直向下豁到了她的胸膛。满床满地,都是她的血。
就在这时,仆人们也闻声冲进来了。
噩耗传回万府之时,万家凰对镜而坐,正等着翠屏过来给自己梳头。
忽然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响,她回头望去,随即便呵斥道:“二顺,干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二顺打着哆嗦站住了,喘得简直说不成句:“不、不好了,小姐,出大事了,老爷他、他、他杀人了!”
万家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杀人了?”
“老爷,杀人了。”
“胡说八道,他能杀人?他杀谁了?”
“赵、赵三奶奶。”
万家凰立时变了脸色。
二顺近来学会了开汽车,昨天就是他做汽车夫,载着万里遥出的门。
万里遥在赵宅过夜,他也没回来,在赵家的门房里凑合了一宿。到了翌日清晨,他站在赵宅门口,正琢磨着早上吃点什么,忽听内宅那边乱哄哄的闹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先还站着不动,直到一队警察冲进去押出了万里遥,他才慌了神。万里遥半身的血,整个人都是痴痴呆呆的,见了门口的他,只喃喃的说了句“不是我”,然后便被警察连推带搡的装进汽车里去了。
二顺向他跑了两步,结果被警察打了一警棍,眼看那警车开走了,他回头又去问门口的赵家仆人。赵家仆人和他一样面无人色,只说:“你家老爷,把我家奶奶给杀了。”
赵家仆人告诉二顺的话,被二顺如实转述给了万家凰。而万家凰听了这话,眼中登时就有了泪光。原本二顺这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她那父亲,她最了解。他会有胆子去杀人?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他还没有那个力气呢!
可当那死者变成赵三奶奶之时,她就不敢嘴硬了。老话讲得好:奸近杀、赌近盗。而万里遥和赵三奶奶的关系,就正处于爱情和奸情之间。后退两步靠了墙,她又问二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赵三奶奶闹翻了?在哪儿杀的?什么时候杀的?赵三奶奶已经没救了?老爷现在人在哪里?”
二顺连连的摇头:“不知道,昨晚老爷和赵三奶奶还好好的,兴许是昨天夜里的事……不知道……”
万家凰拔脚就往外走:“快去叫你哥哥过来,咱们马上出门!”
万家凰得先出去把父亲找着——至少,得知道他被关押到了何处。
二顺还是稚嫩,而且吓坏了,所以她带上了张顺,及至出了家门上了汽车,她茫茫然的又没了主意。充当汽车夫的张顺回了头:“要不先给警察厅打个电话?他们苏厅长不是和老爷有点交情吗?”
万家凰立刻推开了车门,回家去给苏厅长打电话。
和苏厅长通过电话之后,她再次出门,去了苏府。苏厅长也没想到万里遥会和人命官司扯上关系,懵懂之余,又很挠头——如果万里遥杀的是旁人,哪怕一口气杀了三个五个,只要万家肯花大钱,他苏某人就自信能保下万里遥的一条活命。可偏偏他杀的是赵三奶奶,这就难办了。赵三奶奶那条性命的价值,岂是凡人可以比的?赵家本身已经是不可小觑,赵三奶奶之兄柳介唐,更是了不得。
万家凰见苏厅长长久的沉吟,急得双手拧绞,恨不得将厅长抓住摇晃一番:“但家父是冤枉的,这其中必定有个缘故。”
苏厅长安慰她道:“万小姐你别急,我再打电话问一问详情。”
苏厅长说到做到,起身就往下面的区里打了电话,片刻之后回了来,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凶器就在现场,上面有令尊的指纹,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据下面的警察调查,令尊是酒后和赵三奶奶发生了争吵,醉中冲动,将赵三奶奶给——给杀了,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全。”
万家凰一听这话,当即又问:“苏厅长,我能否和家父见上一面?家父或许是真和赵三奶奶争吵过,可他向来懦弱,不是那种性情激烈的人,我还是不能相信他敢杀人。”
苏厅长犹犹豫豫的,也感觉这事不寻常:“万小姐,我可以安排你和令尊见面,也建议你快为令尊请位好律师吧。”
万家凰连连的答应,起身对着苏厅长又是鞠躬又是致谢,并且明里暗里的做了示意,让苏厅长知道自己愿意拿钱来救父亲。苏厅长没接她的话头,只不置可否的送了她出门,让她回家等消息。
万家凰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冯楚。
到了这时,她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人。可这位三弟弟就是个充数的货,有没有的又能怎样?冯楚心急如焚的问她情形如何,她没有精神开口细说,只答:“你问张顺。”
然后她和他擦肩而过,径自向内走去。冯楚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了张顺,结果却是被张顺吓了一跳。
张顺脸色苍白,热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冯楚问他“怎么了”,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了话:“老爷卷进人命官司里去了。”
“我听二顺说了,是个什么赵三奶奶?”
张顺怔怔的点了点头:“对,说是老爷杀了赵三奶奶。这不对劲,老爷不是那样的人,老爷八成是让人给陷害了——”忽然他眼睛一亮:“肯定是赵家的人,他们觉着赵三奶奶不在他家好好守寡,败坏了他家的名声,所以才使出了这招一石二鸟!”
说到这里,他忘记了冯楚,拔腿就去追万家凰,要向她报告自己此刻的新发现。冯楚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有心跟上去,然而手脚冰冷,竟是僵硬得动不得。
他是想起了毕声威。
冯楚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知道毕声威早在好些天前就盯上了表舅,表舅每天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毕声威通过自己,早已全部掌握。他也琢磨过毕声威会设下什么样的毒计,来骗出、或者逼出表舅手中的钱财。可他万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要图财的毕声威,在图财之前,竟然是先害了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