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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
直到听到门外一片匆忙的脚步声、喧杂声。
他又稍等了一会,微微推开门,斜斜望去,那个背影,恰好从会议室的前门走出去。公司的人走得已经差不多了,空旷的走廊上只余了她一个人。她站在窗前打了个电话,然后侧过身子,半倚着墙,并不急着下楼。
其实隔了足足有大半个走廊,她慢慢的转身,清晰可见的只有侧影单薄。她不过站了片刻,而那双隐在暗色的眼睛,却似注目了千年。直到她终于走向电梯,靳知远推开门,极缓极缓的随着她的步子,站在转角处,看着电梯门合上。
她全然没见到自己——而他立在另一部电梯里,一墙之隔,数秒之差,开门那一刻,到底赶不上了。
施悠悠背影轻盈,极快活的和门口的一个男子打了招呼,笑着一起离去。
回家时伸手把玄关的灯打开,已经很晚,往常这个时候母亲早就睡下了,此时倒见到靳维仪陪着母亲在看电视,雍容富泰的女子着了旗袍,坐着淡淡清唱评弹。两人都回头看他,靳维仪打着哈欠站起来:“我去睡了,知远,要不你陪妈妈坐一会?”
以前母亲就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常常失眠,自从丈夫去世,更是不能独自一人呆着。靳志国刚刚去世的那几天,她整夜整夜的对着丈夫的相片,一句话都不说。她老家是在宁远,后来随着靳志国工作调动,一直搬到了天光市。靳知远要上学,靳维仪上班又忙,好在她在老家还有一个妹妹,平时也能搭伴……靳知远想起那段时间,微微侧头去看母亲,嘴角轻轻一沉,有一闪而逝的灰暗色调。
金方郁关了电视,又看了看挂钟,爱怜的拍拍儿子的肩:“不用陪我了,你早点睡。我都有些困了。”只是怕儿子太累罢了,她哪里睡得着?留下靳知远一人坐在客厅,父亲的遗像,方方正正的挂着,下面照例有母亲每天放上去的一束百合。
黑白照中的男子,正是他最年轻的时候,浓眉英挺,略微侧脸。其实靳知远长得很像父亲,只是一双眼睛不像,以前常当着靳志国的面夸他:“老靳,你儿子长得比你帅啊,眼睛长得好。”可现在,愈发的像,尤其是严肃的时候,连眉间的纹路都像。淡淡的灯光,照片更是黑白分明,苍凉的渗到人心最远的地方。
靳维仪半夜出来倒水喝,隐约可见的人影静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时间都静止在那一刻。她忽然记得,她的弟弟,转学搬家前的那一天,也是静静的一个人这样坐着,而暗色的鸿沟将他和这个世界划开。
她端了水杯坐在靳知远身边,伸手推他:“梦游啊?”明知他没有,衬衣都没换下。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听到他用比深夜更深的声音说:“我见到她了。”
那个小女生,她只见过几面,那时候还带了牙套,却笑得毫不掩饰。
她蓦然语塞,如果时间和空间曾经阻隔了最深沉的情感,原来这些情感,只会被现实压到越来越深的地方,却丝毫未曾减少。
维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也沉默,末了,问他:“你们说了什么?”
他的薄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只是背影。”旋即站了起来,“我去睡觉了。”
偌大的客厅,维仪将嘴唇轻轻凑近了水杯,温吞吞的水在慢慢变凉,寒意只是因为那杯水,原来指间的暖意竟从来未变。
施悠悠下楼的时候,果然看到那辆车子已经候在那里。她有些无奈,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一张俊朗阳光的笑脸猛然跃出,吴宸殷勤的跑下来,替她拉开车门,甚至还故意做出绅士的样子来,手一伸,示意她上车。
一边开车,吴宸又大言不惭:“你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当然要多照顾下小师妹。”悠悠没有搭话,只是抬起腕表给他看了看:“我要是自己走去,估计已经到了!”吴宸嘿嘿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虽然自己不认路,可是单位给自己分的住处离办公的地方不过十分钟的路,他这么绕着滨江大道已经足足走了二十分钟——真当她是路痴,还是傻子?
“其实真的不用。吴宸,我自己上下班就行了。”悠悠的表情特诚恳,“我打个车,挤个公交,自由多了。”
淅淅沥沥的在下雨,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单调,又有些重复。车里的空调让悠悠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发热,手掌倒是冰凉,她用手托腮,专注的看着有几片薄薄的冰晶粘在了玻璃上,恰好是死角,怎么也刷不下来,于是固执的粘着,像是污垢,却透明漂亮。
她轻呼一句:“哎呀,下雪了。”
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大楼下,吴宸冲她扬扬眉:“到了,正好赶得及。”又和她一起下车,肩并肩走到写字楼的门口,像是落雪的日子里唯一隐隐约约探出的日光:“晚上我来接你吧?”
悠悠摇摇头:“千万别。晚上培训课结束我还有事。我自己回去就好。”她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喊住:“施悠悠,你千万别嫌我烦。”他顿了顿,笑得很是快活,“我这是在追你啊。”
悠悠兀自没反应过来,好像有一片雪花晃晃悠悠的飘进了脖子那里,她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过,英俊的少年,如钻的眸子,笑得神采飞扬。不过那真的是太遥远的事了,她笑了笑,因为寒冷,愈发显得唇红齿白:“走了,再见。”
吴宸又在门口站了一会,雨丝不断的飘在衣服上,他却等到她随着人群踏进电梯,才转身离开。
迎面遇到的黑衣男子,他猛的记了起来,笑着打招呼:“你好。”
他的雨伞遮住了靳知远的视线,靳知远笑:“这么巧?”
“送朋友来上班。”吴宸心情很好,“你的公司也在这里?”
靳知远略微点头,简单的笑了笑:“对。”他的眉梢微微扬起,峭冷的寒风之中,若有如无的挺直了肩膀,而细雨沾满了肩头。他的脚步级缓,听见身后汽车发动的声音,压过水坑,然后离去。
他坐在办公室,习惯性的点烟,又轻轻吐出一口,盯着眼前的文件已经很久,却偏偏一点也读不进去。
维仪的电话打了进来,劈头就问:“谢总的饭局为什么不去?”
靳知远的声音蓦然间哑了哑,连他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只是微微动了嘴角,却说不出话来。一星期只有一次,他只是想坐在这里,一墙之隔,却有一种存在感,不至于丢失彼此。
维仪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似乎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下次不要这样。”
下课的时候悠悠去卫生间洗手,走廊上和一个女子擦肩而过,只来得看得见背影匆匆隐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只是背影,却觉得美丽,而那种肆意的美丽,那样熟悉。悠悠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回廊,灯光半明半暗,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简约感。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她笑着摇摇头,推门进了会议室。
苏漾轻轻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并未出声,动作轻的像猫一样——她屏息看着伏案工作的男子,侧影不动,宛若千年前希腊罗马的雕像,那样的姿态,会让人觉得时光一直静止在很久很久之前,沧海桑田,唯有内心一点从未改变。
还是靳知远抬头见到她,略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永远是这样,苏漾隐约记起了,自己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总是略带诧异,仿佛这样在一起出乎他的意料,仿佛她永远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像被汽水呛了鼻,泛出酸涩来。苏漾有些自嘲的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晃晃手里的饭盒:“炖了些汤,就知道你还没下班。”
这么多年,他们不闲不淡的处着,有时候苏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确的告诉自己,语气中无限疲倦:“苏漾,你比我还执著。”是有讥讽的意味在的吧?可自己笑得像是鲜艳欲滴血的玫瑰,一丝丝的在抽痛,却舍不得放开,仿佛那轻轻缠绕在鼻尖的芳香一缕有着莫大的魅力,叫人飞蛾扑火,总觉得希望在远远的闪烁微光。
靳知远向她笑笑:“一会我送你回去吧?在下雪,路不好走。”
苏漾莫名的想要发脾气,话到嘴边,听起来像是有些赌气:“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靳知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的鞋,沾满了水渍,语气清淡:“真的不用?”又搁下了笔,顺手拿起了外衣,“走吧,我先送你。”
他递给她轻轻一笑,清峻的脸部线条立刻柔和起来。苏漾微一踌躇,又回望了他的办公室一眼——总是那样简单,最多的装饰也不过是墙上的一副字,说:“你还要回来么?”
他的目光微微一敛,还没开口,手边的电话响了。是吴总请他一起吃饭,让他定时间。靳知远想了想,说:“那就索性过几天吧?等印度那边的来人了,反正他们也想去你们那里看看。”吴总自然是很高兴,呵呵笑着说:“那好那好。”
他们走过会议室的时候,苏漾下意识的去看他的反应。其实靳知远还在低声讲电话,心无旁骛,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这个世界,说小很小,说大又很大,他那么忙,也未必会知道彼此的存在。
车子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照例没怎么说话,反正他的话向来不多,她反倒熟悉这样的沉默。靳知远送她到楼下,她的背影走出出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靳知远,你猜我今天遇到谁?”她笑得有些肆意,眉眼弯弯,有些不顾一切,“施悠悠。”
靳知远在她面前慢慢的合上了车窗,连沉沉一句“是么”都没给她,车子溅过了冰雪堆积而起的水坑,灌木丛宛如巨大的暗色梦魇,被激起的冰水一碰,扑簌簌的颤抖。
他坐在车里看了看时间,其实已经到点了。往来走过的都是同个公司的,而前面那辆车似乎和自已一样有耐心,已经停了很久。施悠悠捧着书出门,外套还拿在手里,看了看天,像是要伸手去拦出租车。前面那辆车立刻晃了晃大灯,清楚的可以看见雪花在大灯里翩跹。她愣了愣,嘴角无奈的带起微笑,快步坐进了车里。
原本以为会不再相见的,却又出乎意料的相逢。过往的岁月一点点的在脑海中席卷来,他抿起唇,其实自己还欠着她一个解释。靳知远下意识的看看那支手机,黑色的外壳,已经磨得泛出光亮。那辆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他调转了方向,寂寞的两端,无线延伸而去。
吴宸一边对悠悠抱怨这样糟糕的天气,一边无限期待:“你一个人在外边一定吃不惯外卖吧?我家的饭很好吃……”
他明明比自己大,可是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像个孩子,出人意料,却永远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连相识的过程都让人莞尔。
那时候悠悠大四,刚考完研。用悠悠自己的话来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缺乏睡眠——况且整个寝室,只有自己奋战,余人都早早的回了家。按照预定的计划,应周夏阳之邀,买了去成都的卧铺票。第一次坐火车远行,又是整整三十多个小时,颠颠簸簸中她前所未有的好睡,把包一甩就窝在了被子里。
也不知开到了哪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她裹紧了被子,那人却不依不挠。直到悠悠恼怒的一掀被子,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生凑近了自己,似乎在仔细端详自己。
自己只是迷迷糊糊的发脾气:“干嘛?”
那个男生似乎也是放下心来,坐回了自己的床铺上,又翘着长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