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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颤巍巍地爬起来,一下子踩到自己袍角又扑通摔回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哼哼唉唉地起身。
“啊啊!”捂著唇的手移开,掌心里一摊血。“断了!我的牙!我的牙……呜……我的牙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狂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让开!”里那推开人群走进来。
几个汉子不太爽地回瞪,不过一发现低喝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颗头,马上识相地收回眼光。
这就是叶撒尔人的生存哲学——道义放两旁,自求多福就好。
“发生了什么事?”里那扶著她低问。
布雷德可怜兮兮地让他看那一掌心血。
“摔到哪里?”该不会是他离开之时让人欺负了?
虽然明知她绝对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自己什么都没跟她说,倘若她选择按兵不动,有可能乖乖先被人欺负了事。
“我的牙,蹦断了一颗,呜……”布雷德老泪纵横地揪住他的手臂号泣。
里那的愧疚感只维持了一秒钟。
她眼中闪过的狡黠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妇人之仁”。
哼!他真是傻了才会为这家伙担忧。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吗?”里那用力甩开她的手。
眼见他们窝里反,围观者幸灾乐祸的心理更浓了。
“我……我没有离开啊!”她含含糊糊的哽咽。
里那再哼一声。“进帐篷去安顿好,我马上回来!”
“你又要上哪儿去?”她连忙拉住他的袍角。
“我答应主人跟他们一起去把陷入流沙的补给队救回来。”里那皱著眉把衣角抽回来。“你在这里等著,不要再惹事!”
最後一句警告的意味极为浓厚。
“噢。”老好人布雷德怯怯地把手收回来。“那你快点回来,我很饿了……”
“饿了就去厨帐,钱都付好了。”他简洁地说。
布雷德垂下头来。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对话,她却像一副被责骂的样子。里那完全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不陪她演下去!
他的眼神迎著四周的人绕一圈,其中挑战的讯息极为明确,好戏结束了,没得看了,大部分的人自动散去。
他再不打话,大踏步离开。
“喂,臭老头,那大个儿是你什么人?”身後,有个好奇人士过来攀谈。
“真是让各位见笑了,他、他是我不成才的儿子。”
该死的!
“喂,你看起来挺眼生的,新来的?”负责统领这次救援行动的瓦西骑在他旁边闲聊。
叶撒尔绿洲左边有一个流沙区,就卡在绿洲进城的补给线上,如果补给队绕过这处险地,单程要多花三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因此,亚哈向来雇用对沙漠了如指掌的人担任领队,以免延误了驿站里的粮食补给。
这次之所以发生补给队误踩流沙的事,便是因为老领队突然生了病,只好交给新手带路,而新手又不甘心多费那三天的脚程,灾难便降临了。
落难的总共有四个人,载货的骆驼六匹,而前往救援的人总共七个,其中四人是亚哈的手下,另外三人,连里那在内,则是临时雇用的帮手,亚哈以食宿费减免换取他们的服务。
“嗯。”里那岩石般坚硬的五官没有太多表情。
“大哥怎么称呼?”
“艾可玛。”他随口道。
“你怎么会跟父亲一起出来流浪?”
一根青筋在他额角暴凸一下。
“我正要接我……“父亲”回位於沙卡卡附近的牧场同住。”小厮?他早该知道的,那家伙会安分当他的小厮才有鬼!
“哦。”瓦西点了点头。
“救人如救火,我们不加速吗?”看这些人爱走不走,几十分钟的路程已经花了快一个小时,才走到三分之二。
“人救不救得上来无所谓,补给品要带回去就好,不然再跑一趟又要花上个把星期。”瓦西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另一个叶撒尔人的特色——凡事以利益为先。
“人和货都救。”他冷冷地道。
“咦?这个沙漠里有热心肠的人越来越少了,你是拉塔诺族人吗?”瓦西试探道。
拉塔诺族也是一支有名的游牧民族,通常会在这片漠地上流浪而又有侠义心肠的浪人,以拉塔诺出身的可能性最高。
“诺罕与我私交甚笃,但我现在只为我自己工作。”诺罕是拉塔诺族的新任族长。
“那您的工作是?”
“驯马。”他简单回应。
“啊。”驯马则是拉塔诺族人赖以为生的强项。这样听起来应该是是八九不离十了,瓦西满意地点点头。“好吧!我们快走,再拖下去天都黑了。”
七骑快马往前奔驰而去。
抵达目的地时,情况不是普通的惨!
四个人只剩下一个还露出一颗头在流沙上,其他三人早就被吞得不见踪影。
骆驼少了一匹,货零零散散的掉了一地,许多补给品落在流沙上,正在缓缓下沉之中。
有两只骆驼的嘴角有撕裂伤,里那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动物天性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它们必然是感受到前方有危险,背上的骑者却一意孤行地逼它们往前走,缰绳一拉一扯之间,骆驼发起狂来,使劲将骑者甩下地,便成了这满地狼藉的景象。
“救……救命啊……”幸存的人被烈阳曝晒了一日,早已气息奄奄了。
七骑停在一段距离之外。沙漠地势多变,这区流沙范围究竟有多大,无人敢以身试险。
“还好,东西大致上没丢。”瓦西满意地微微一笑,拿出专门召集牲畜的兽笛,用力一吹。
这个频率是人耳听不见的,骆驼却马上有反应,连他们胯下的马都开始骚动起来,唯有亚哈四个手下的坐骑毫无动静,显然是早有准备。
里那以蛮力制止了马匹的骚动,心中大大的不满。
瓦西却一副不知道的样子,自在的骑上前赶骆驼。既然有轻松工夫做,另外两个临时雇佣马上赶过去帮忙。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管流沙里的那个人!
好歹终究是帮他们送货的补给队,这些人竟然凉薄至此?里那怒意暗生。
“救命啊……救……唔……”流沙里的人已经淹没至唇际。
“喂,你到那边去把骆驼赶过来。”瓦西使唤他。
里那不理,迳自翻身下马,从腰间解下一柄小刀,往前一扔。刀没有沉下去,他走上前捡起刀子再往前一丢,如此反覆丢到第四次,刀子开始出现下沉的迹象,表示他来到流沙边缘。
流沙上的人头用无比感激的眼神凝视他。
他四处张望,找寻可供拖人的绳索。
“喂,货都整理好了,可以走了。”瓦西再呼喝一声。
里那回头看骆驼群一眼,慢慢走过去。
这沉默的大个子著实诡异得紧!几骑人马互相对视一眼,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膏药。
他从靴子套筒里抽出另一柄薄刀。刀子一抽出来便在阳光下透出森森寒光,刀身薄如纸,竟是一柄上好的贴身利器。几个人经过时忍不住垂涎的吞口口水。
白光一闪,骆驼绑货的皮索倏然割断。
“喂!”众人好不容易绑好的补给品再度落了一地。
他们甚至来不及阻止,刷刷刷几下,里那手中多了四段皮索。他迅速将绳索结好,尾端打一个活圈,走回流沙边缘。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用力吐了口唾沫。
里那恍然未觉,绳圈在手中转了几圈,凌空抛出去。露出来的头颅从人中的地方被圈住,他回头对马匹吹了声口哨,马儿快步跑过来。绳索往马鞍上一缠,用力拍了拍马,它开始退後。
半颗头被绳索套住硬拖出流沙,这种痛绝对不好受,但是为了活命,一切都可以忍!
“×××的你欠揍!不帮忙还扯後腿!”一记铁拳朝他後脑轰过来。
里那头也不回,後脑勺却像长了眼睛一般,整个人平平往右移开一步。偷袭的汉子落了空,煞车不及,往流沙里冲进去。他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汗臭味,让里那不禁皱了皱眉头,再往旁边跨开一步。
汉子及时煞停脚步,火速回身,抽出腰间的匕首!
里那没给他回击的机会。方才的四股绳索,他只用了三股。他的右腕疾翻,手中剩的那股长索如灵蛇般窜出去!
“啊——”油腻汉子连打中自己的是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在旁观者与当事人的惊呼声中,他一头栽进流沙里!
他终究是自己的手下,瓦西冲过来,苦无衬手的东西拉他出沙池。
“啊!救我——救我——”身体越陷越深,长呼声越来越凄厉。
里那慢慢将原先的受害者拖出流沙外面。
油腻汉子想抓住这人的脚,一起被拖出来。那股长索反手一抽,再将他的手打落。
“谢谢你,谢谢……谢谢……”领队死里逃生,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啊!救我——救我——”
“还不快过来救人!”瓦西连忙振臂大吼。
几个同伴七手八脚,开始学里那的方法,把所有绳索割断结起来。
“套住手腕了!”
“快拉出来,快!”这些人对自己同伴还残留一点同情心,总算有点人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付钱的人可是我们!”瓦西对他怒视。
里那把领队送回自己的马背上,接著翻身上马。领队脸色灰败地望著流沙中下沉的人体。
只差一点点,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你们不是想看人死吗?如君所愿。”
张口结舌的瓦西只能呆呆目送他骑远。
虽然在救援过程中出现一点小冲突,里那“父子俩”终究在叶撒尔绿洲栖下脚。
驿站主人亚哈,由手下口中得知他极有可能是拉塔诺族人之後,里那坚持救回领队的行为反而符合了每个人心中拉塔诺人会做的正直之举。
既然如此,这位“艾可玛”体格高伟魁梧,力大如牛,既能做事又不爱嚼舌根子,亚哈想不出有比他更好用的帮手。
“最近有几批马贩子会路过这一带,我们需要人帮忙打点,如果你不急在一时离开,何不先留下来?说不定也可以从马贩那里找到未来的工作机会。”
年过五十的亚哈是个貌不惊人的男子,中等样貌,中等身高,五官平凡到即使与人擦身而过十次,再见面时也保证认不出他来。他爱穿的土黄色长袍,更让他随时像隐身成苍莽黄沙的一部分。
为了避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里那故意犹豫到翌日中午才应允。
接下来几十天,他们两人分工合作。布雷德倚老卖老,负责抓著经过的叶撒尔人聊天探消息。他则负责混迹在工作人员里,只听不说话。
目前为止两个人最大的收获就是——零。
完全没有任何人听过任何与“沙漠”、“精密武器”有关的闲言耳语。
这中间还是发生过一些小状况。最教里那不解的,当属这一件了。
某一天他奉命与几名同伴前往一个新生的小绿洲,调查看看有没有拓展分店的机会,来回共两天路程。
第二天傍晚众人回返时,亚哈一如以往守在绿洲出口迎接。
“回来了?”
里那翻身下马,由其他人负责应答。
他的利眼扫描向帐篷前的空地,却未看见布雷德如以往一般坐在那里喝茶闲嗑牙。
“放心,你老子我们帮你看得很好,其他人领著他一起洗澡去了。”亚哈迎上来主动回答。
“洗澡?”里那微微一愣。
“今天水塘子开放沐浴,你们也累了吧?好好去排队冲个凉,所有人都去了。”亚哈笑道。
什么?里那大吃一惊!
他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