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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要回山复命,石轩中却是崆峒山上清宫霞虚道长秘传弟子。这番下山,便是往碧鸡山找鬼母,赴师父二十年前许下之约。于是同路而行。恰好陇外双魔中的九指神魔褚莫邪追上朱玲,以独门白骨掌力把朱玲震伤内腑。石轩中那才发现朱玲竟是女扮男装,倾心相爱,特地去找名满天下的公孙先生讨取灵丹。
那公孙先生擅长布置消息埋伏,以及各种阵图。石轩中中计被陷南连江泉眼,朱玲便被大师兄厉魄西门渐和铁臂熊罗历带返碧鸡山。鬼母冷婀心知朱玲定和石轩中有什么瓜葛,便立刻做主命她嫁与厉鬼西门渐。
择好吉期之后,那天正在行礼,石轩中忽然闯到。居然在群魔之前,孤剑力敌天下第一的鬼母黑鸠杖。直至第二十招时,因为当年约定是假如鬼母二十招还不能把崆峒派传人打倒,直险教立时得解散,鬼母无奈施展出类乎道家无坚不摧的罡气功夫期门幽风,把石轩中迫坠万丈悬崖。
假如石轩中从此死掉,朱玲倒也容易解决。她纵使不随石轩中于地下,日后也要走上这条路,那就一了百了。但朱玲却因鬼母妄用无上阴功,伤了真元,必须闭关苦练三年。她遂乘机逃去,飘荡于江湖。四年前那天她还亲眼见到石轩中,抱着公孙先生的侄女易静,余恨未释地凝瞥她一眼,飘然而逝。这一来她死也不成,活着却痛苦无穷。
如今在这哀怨绝伦的琴音中,她忽然瞧见石轩中那双俊眼,说不尽有多少怨毒冰冷地瞪着她。这对眼睛她永世也忘不掉。因为那时她正好是凤帔霞冠地和西门渐要交拜天地。
那么深巨的往事和创痛,使得她极容易感伤,而一旦掉在记忆之海中,她便偶然终日,无法自拔。凄怆哀怨的琴音尽在她耳际索回。这动人的琴声,尽足令一个饱历沧桑的人为之下泪。但朱玲早已伤心泪尽,只能迷惘木立,魂销神黯。
琴音蓦地咚的一响,高亢入云。朱玲猛然一震,神智回复。忽见宫天抚已站在面前,手中捏住一支尺八长的玉箫,满面奚落的神情,向她瞪眼,道:“我至今一招未发,但你却未曾移动过半步,现在你可服了?”
朱玲这才知道他所奏的琴曲,竟有如此妙用。敢情能够引得自己心神怅惘,因而忘怀一切地站着等死。心中倒是服气了,但可不能在清醒之时等死呀!便不假思索地冷哼一声,美眸中射出澄澈明亮的眼光,一直落在宫天抚心弦上。
“你懂什么?你可曾尝试过悲哀的苦味?你可曾知道什么叫做命运多舛?我要是没有这段难忘的心事,哼,你的琴曲不过是耳边风而已。”
她说得理直气壮,宫天抚一想大概也有道理,细长的眉毛一皱。赶紧避开她的眼光,厉声道:“不管怎样,你擅自踏入三环谷,便须处死。”
朱玲明知他武功甚高,尤其轻功特妙。眼球一转,已有计较。也尖声叫道:“我的宝剑削铁如泥,你且换一样兵器来。”
“笑话!”宫天抚扬扬手中尺八青玉箫,仰天傲笑数声,道:“凭你臭丫头,丑八怪也配叫我换兵器?要是呢……”他拖长声直说,流露出轻佻味道:“要是你长得标致一点,也许我看在你那张脸庞上,用这支青玉箫和你过招。现在你连这资格都没有,我只好用一双肉掌成全你,为我那些被害的灵蛇神虎祭奠一番。”
朱玲气得差点儿哭出来。她生气的原故,并非因为对方瞧不起她。因为那宫天抚之骄狂自大,只须第一眼看见他,已完全从面上看得出来。但他嗤笑她长得不美,说她是丑八怪,这一点令她气愤得直要流眼泪。自从她长成之后,没有一个人不为了她的绝世容光而惊愕。即使是老得不能有什么野心的老头子,也无不翘大拇指赞声漂亮。
那么这可恶的少年书生,究竟要求什么样子的女人,才算是漂亮美丽呢?她不否认对方俊美如玉树临风,可是她不喜欢他的样子,轻佻自大,以及缺乏一种轩昂气概。那正是石轩中在英俊以外最动人的地方。
她讨厌宫天抚,讨厌得要死。不由尖声骂道:“你有什么了不起,庸俗、愚蠢、骄狂自大。除非你认为这是美德,所以拿来向人炫耀。像你这样子的人,江湖上遍地都是,但都比你好些。因为人家不像你那么自大。”
她狠狠地骂着,尽情发泄胸中愤怒,每骂一句,就走前一步。官天抚这时大可以一掌打死她,可是他却愕然地逐步后退,玉脸上颜色迭连更变。事实上他的确常常自负容貌才华都举世不凡,因此形成一种轻视天下名士的眼光,遂与世相遗。朱玲这一骂他,可把他弄惨了。
其中还有一个非常微妙的原因,使得宫天抚没法子出手的,便是她那双澄澈如一讯秋水的眼光,是那么有力地击在他心弦上。使得他硬生生地吞咽下这口怒气,无法猝然动手。
朱玲话声稍住,他怒叱一声:“臭丫头。”蓦地飘身飞起,一掌当头劈下。掌风如山,压得朱玲云发低垂,衣服贴体。她宝剑一举,白虹电射,竟是一式“虾蟆吞月”,剑光直取敌人中盘。这一招原是鬼母嫡传玄阴十三式中第三招,奥妙无比。
宫天抚虽然武功微妙,但这时也自发觉对方这一剑,无论在招式上抑是功力上,都无懈可击。猛吸一口真气,身形蓦然复又飘起,退飞寻丈。
朱玲身剑合一,疾追痛击,一身绝学已完全施展出来。剑光有如经天白虹,电射追去,声威骇人。要知朱玲当年在鬼母座下,只学得玄阴十三式中的十式。后来因为天性聪明,才自家悟出第十一式长虹吐焰,能由剑上发出磁力专门吸住敌人兵器,乘隙伤敌。如今隐迹四年,又大有进步。这到气恼之甚,施展出全身功力,真个剑出处石破天惊。饶那宫天抚自负举世无双,但一双空手仍无法撄敌人锐气。迫得一沉气,身形坠地,脚尖一沾地,腾身复退。转眼间已退到谷中,但一溜剑光,依然衔尾急追。
宫天抚轻功高强,这时已把距离多拉开半丈,因此腾出地方时间。蓦地大叱一声,硬劈三掌。那掌力一下比一下重,居然把朱玲攻势稳住。只见他立刻施展出一路奇怪手法。掌指并用,脚下所踏方位之奇,不在鬼母所传的游魂遁法之下。特别是当他使出指上功夫,往往相隔一尺,指风坚实异常,似乎能够闭穴,因此朱玲不得不封闭或闪避。宫天抚跟着便用出擒拿手法,拿腕夺剑。这一来恰恰扯个平手,此进被退,打得十分激烈。
远远望去,但见白虹如雪花飘舞,中间困住一个俊朗的少年书生,纵横旋复地攻拒不休。两个人出手之狠辣准毒,以及那种迅快,简直无法形容。
一百招之后,朱玲已发现对方的一双铁掌,本有攫强拿利刃的功夫。但凑巧碰上她手中的剑不是凡物,故此凭着身形巧快以弥补这种缺憾。不过捉襟见肘,刚好碰上朱玲擅长游魂遁法,身形特快。结果工夫一大,便分出强弱高下。
两人一路打,一路移动。宫天抚有力难施,连连长啸。朱玲处此情形之下,反而回复平静,手中太白剑丝毫不松,口中却讥嘲道:“喂,你怪叫干吗,难道命那些兽类来帮忙么?对了,这叫做兔死孤悲,物伤其类。它们应该来帮帮忙才对呀!”
她的话不啻暗中骂他是个畜生,宫天抚聪明绝顶,焉有不明白之理。气得憋住气,闷声不响。朱玲又嘲道:“喂,小心,那边有块石头,别绊倒了赖帐,不肯认输。”
原来两人一番苦战,已移到那边有水田的山谷谷口。她又激他道:“这块水田做你理骨之所,倒也满好的。日后那人猿和老虎也不必犁田,光蹲在田边哀悼你就成啦,嘻,真有趣。”
宫天抚被她越激越气,但越气就越失利。迭遇险招,额上已沁出惊险之余的冷汗。
朱玲又嘲道:“你的本领本来可以吓吓人,偏偏又要逞强,用一双空手。我劝你若要苟存性命,最好撤出兵器来,若果缓不出手,不妨哀求我一下。”
宫天抚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掌指并用,忽然拼命反攻,居然把朱玲迫退数步。要知朱玲这一身武功,因底子极佳,早已算得上是武林名手,其后屡遇后起高手,更有进步。自从四年遁迹,功力又增。以她这时的功力环视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寥寥数人,敢用空手和她过招。
这少年书生名不见经传,年事又轻,居然能支持一百个回合之后,方走下风。如今更超过两百个回合,尚未真败。他的一身功夫,若是传出江湖,保管哄传一时,甚至令人难以置信。如今败军逞勇,仍能将朱玲迫退数步。朱玲虽在口中不住奚落嘲讽,其实惊心动魄,丝毫不敢大意。今日之战,若不翦除此人,那就等于自己必死。但若要杀他,看来还得苦战一番。假如不再三僵住他别撤出兵器,那就等于死定。
朱玲挖空心思来激怒对方,这方法神验无比。宫天抚沿着围绕水田的小溪堤岸直退,朱玲着着进迫。三番四次他都有机会抽手撤出兵器,但结果没有这么办。
原来他的掌力在威猛之中,又有阴柔之力。有时刚硬无比,一似九指神魔褚莫邪或西凉派宗主移山手铁夏辰那种阳刚掌力,但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阴柔之处,却似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的太阴掌力。是以兼具两种掌力之长而无其短,厉害可想而知。否则以朱玲的太白剑,白虹过处,早就尸首倒地了。
宫天抚还有一样奇处,便是招数繁多复杂,完全不是整套的手法,其中包括了天下各家派有名招数。而他使出来时,俱得神髓,叫人一望而知不是剽窃得来的绝艺。可是各家派的独得之秘,又怎会完全尽心传给这个古怪残忍的书生。
朱玲越打越发心惊,蓦地剑光四射,使出一招玄阴教主鬼母所传腿法,暗藏在剑光中踢出来。这一腿朱玲足足练了两年。当日在碧鸡山上,鬼母曾经当着座下四弟子一凤三鬼面前,独将此招传与大师兄厉魄西门渐。原因是这一腿威力固然大,但内家功不到某一地步而能借兵器掩护的话,这一腿根本毫无用处,同时还得苦练两年,才能应用。
当时四人中除了西门渐之外,白凤朱玲的二师兄白无常,三师兄姜黄,暗中都不服气,偷偷苦练了三四个月。果然练来练去,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只好罢休。鬼母又曾说过,这一脚原是从公孙先生的公孙脚法中撷取变化而来。普天之下,除了技艺特强之士能够躲避之外,只有公孙先生能破。
朱玲在遁迹的四年中,功力已增不少,故此花了两年时间,居然把这一腿练成。如今踢将出来,妙到毫巅地踢到敌人下盘要穴。只见宫天抚毫不在意地全神应付她四射的剑光,身形略一摇摆,便将这一脚破解,跟着腾飞一脚,反袭她足踝上的昆仑穴。朱玲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旋身连发数剑,才弥补住这空档。心中直叫怪事,难道说此人曾习过公孙腿法?否则如何能破她这一脚。
当下又移了两丈,水声潺潺,不绝于耳。原来侧面不远,一块两丈高的岩石上,挂下一条白龙似的水瀑,激起亿万泡沫,水花蒙蒙。
朱玲暗运功力,先是稍懈数合,然后蓦地一式长虹吐焰,剑光如匹练卷去,剑上更发出丝丝异声。这一剑是她毕生功力所在,宫天抚挡不住,厉啸一声,身形疾飘开去。可是裂帛一声,长衫前面已被割开一道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