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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罪,请二少爷责罚。”他没有寻个诸如“当时突然有急事”之类的借口出来,因为他知道,甚么事都不会瞒过范景飞的眼睛,只分他有没有心情与你计较。
范景飞还欲再说,忽地又好像想起些甚么,最终没有开口。他伸手取过桌上的图纸,仔细叠好,纳入袖中,道了声:“散了罢。”翩然而去。
唐文山还沉浸在范景飞的责备中无法自拔,脚步匆匆,惶惶离去,不然放在平时,他定是要跟着兰清音一起走,好好安慰安慰她的。
黑漆长桌的对面,四个女伙计还尚未离去,兰清音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多看那琴一眼的念头,浑身僵硬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她一动身,四个女伙计马上围了上去。眉心有粒美人痣的司琴,站得离她最近,仔细打量于她,发现她的脸色虽如一贯那般冷漠,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瞧出一丝压抑的恨意。司琴在心里笑了一下,殷勤地扶了兰清音的胳膊,劝慰她道:“兰小姐,莫要气恼,罗管事不过是误打误撞。再说那白水晶咱们见得多了,哪里就会闪闪发光了,定是她信口胡诌,哄得二少爷高兴罢了。”
第五十八章内贼
是,白水晶的确不一定就会闪闪发光,那张图纸也未免就见效,只是司琴最后这句话说的对极了,范景飞,他的确是高兴了,为着一个新来的罗依高兴了。兰清音回想方才罗依啪地一声把图纸拍在桌上时,范景飞眼角眉梢露出的欣喜神色,心内就一阵接一阵地绞疼。
司琴瞧见兰清音脸上压抑的恨意陡然又增添了几分,心中暗喜,朝后稍退几步,闭口不再提起。
瓜子儿脸的司画硬拉着圆盘脸的司棋落在后面,满脸鄙夷地望着兰清音的背影,不屑地道:“瞧她那副冷脸,明明心里气得要死,面儿上非要撑着,真不知辛苦不辛苦。”
司棋赶着要去奉承兰清音,奋力挣脱司画的手,不耐烦地道:“你一人看不惯兰管事也就罢了,莫要带累我。”
司画啐她一口,骂道:“马屁精,你是瞧着被司琴占了先,急着去扳回一局罢。”
她骂得那样大声,司棋生怕被兰清音听见,连嘴都没敢回,就匆匆跑到前面,待瞧见兰清音神色无异,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上前说些劝慰的话不提。
司书一直跟随在侧,却甚么都没说,只不停地打量兰清音的脸,若有所思。
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罗依自一株海棠后钻出来,抖了抖裙子上的落花,踏上镶了圆形五彩石图案的石子路。
秋水迎面而来,面有忧色:“罗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您莫要太过忧心。”
罗依蓦然抬头:“你怎知我败了?又怎知我忧心?若我没有记错,方才紫微厅议事时,你并不在此处。”
秋水大窘:“我,我猜的……”
罗依紧盯住她的脸不放,语含讥讽:“猜的?可我怎么觉得,自己脸上并未露出颓然表情?”
秋水羞愧地道:“那是我猜错了,求罗管事莫要责怪。”
死不承认?看来她此番若不查明真相,以后是人都要拿她当软柿子捏了。罗依侧转过身,十分平静地指了指已掩映在海棠树后的紫微厅,对秋水道:“今儿我提了个好点子,二少爷高兴,赏了我一架焦尾琴,你去与我取来。”
秋水的脸上,露出七分欢快,三分羞惭:“哎呀,原来我真的猜错了,罗管事好本事,居然得了二少爷的焦尾琴,那琴可是二少爷的心爱之物。”
她的神色太过自然,自然地令罗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人?也许同兰清音有联系的,是另外一个丫鬟秋蝉?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十分干脆地动身,去了西跨院,若她没有记错,文管家,以及一众下人,都住在那里。
等秋水捧着焦尾琴,从紫微厅出来时,便只见了空荡荡的石子路,而罗依不知所踪。她不敢就此回宜苑,只得捧着琴,在原地等候。
多了许久,罗依方才回转,此时秋水已是双臂酸痛,却又不敢把贵重的焦尾琴搁在地上,更是不敢对着罗依抱怨,只能勉强地笑着,委婉地催罗依:“罗管事,这会儿没雨,日头又起来了,咱们赶紧回去罢。”
罗依却看着她不动:“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秋水垂眸:“罗管事行踪,我不敢过问。”
罗依来时怒火中烧,此刻见她神色平静,反而笑了:“兰管事许了你甚么好处?”
秋水茫然抬头:“罗管事,你在说甚么?”
罗依仍旧微微笑着,道:“金刚石一事,难道不是你告诉兰管事的?只可惜你太傻,一个并不成熟的主意,也巴巴儿地跑去说,反倒害得她今日颜面尽失,把张宝贵的焦尾琴拱手让给了我。”
秋水有些发愣。
罗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别怕,刚才我已经去见过兰管事,把事情都揽下来了,她决计不会找你算账的。”
秋水仿佛猜到了甚么,口齿开始打结:“我,我并没有作甚么,罗管事要揽甚么?”
罗依笑得十分开心:“我去跟兰管事说了,金刚石的事,是我教唆你做的,目的就是故意让她今日在二少爷面前出丑。”
“罗管事”秋水终于惊慌失措,“您这不是教兰管事恨我么?你怎能这样?”
罗依奇道:“你是来服侍我的丫鬟,听我的话不是很正常么?兰管事就算要恨,也是恨我,怎会恨到你的头上去呢?”
秋水自觉失言,紧紧闭上了嘴。一时却又不甘心,开口辩道:“罗管事,您句句针对于我,但也得有凭有据。”
罗依收起满脸笑意,冷哼一声,道:“你焉知金刚石一事不是我故意讲来试探你们的?此事除了我,就只有你和秋蝉两人知晓,而今它却长了脚,跑到了兰管事那里,你说,除了你和秋蝉,还会有何人?”
秋水强辩道:“罗管事也说了,还有秋蝉”
罗依道:“在我今日进紫微厅之前,秋蝉一直在我跟前,怎么去告密?”
秋水急道:“今天早上是我陪着罗管事来紫微厅的,那时秋蝉留在宜苑,便有时间”
罗依怎会没想过这个可能性,闻言淡淡地道:“宜苑通往外面的路,只有一条。”简言之,如果秋蝉出来报信,一定会经过罗依身旁,但她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秋水更加焦急:“还有昨天半夜,我记起来了,昨天半夜她出去过一趟,我原本以为她是起夜,所以没有在意,这会儿想来,原来她是去告密去了。”
罗依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肯承认么?我拖到现在还没说,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她说完,静静地看着秋水,见她仍无意悔改,方才道:“昨晚值夜的婆子很多,总不会都被兰管事收买罢,我想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她们,并未看到有谁半夜从宜苑出去。”而且,秋水不知道的是,昨晚罗依为了画图纸,很晚才入睡。
秋水脸色开始泛白,不知是因为琴太重,还是因为心太虚。
罗依微微侧过脸,轻声道:“昨儿去小作坊的时候,一进门你就落到后面去了,不见人影,当是去跟兰管事见面了罢?可惜你并未从我这里打探到打磨金刚石的具体方法,不然今日在紫微厅……”
罗依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因为觉得没甚么必要。
秋水垂头啜泣:“昨日我劝过罗管事莫要去小作坊的,我就是怕,怕……”
她也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许是也觉得没有必要罢。
罗依看了看秋水手中泛着隐隐光泽的焦尾琴,道:“这琴我也不会弹,收了也是暴殄天物,既然兰管事想要,就送与她去罢,你记得快去快回。”
秋水以为自己听错了:“罗管事,您,您让我快去快回?您不罚我?您不赶我走?”
罗依一笑:“赶你走作甚,既然已知你的身份,往后宜苑要是再有消息走漏,一定就是你使坏,我直接找你便是,倒省却我许多功夫。”
一席话听得秋水心惊胆战,罗依这般着想,她还哪里敢有以后,匆忙起身,捧着琴朝兰清音的佳苑去了。
真相大白,心情却依旧沉重,罗依沿着石子路朝回走,那路面上五彩斑斓的圆形图案,竟瞧得她发晕。想到今日早上,范景飞那青衣小童把伞让给秋水的情景,罗依突然心中透亮,都说兰清音暗恋范景飞,而今看来,只怕范景飞对她也是有情的罢,不然那童子为何偏要讨好秋水?必是晓得秋水同兰清音走得近。只有她这个傻瓜还蒙在鼓里,一厢情愿地以为范景飞会为她主持公道。可笑,可笑。
其实她这想法毫无道理,只可惜她此刻心驰神乱,一味地钻进了牛角尖,哪里发现得了。
罗依含着一口闷气,浑浑噩噩地回到宜苑,秋蝉迎上前来,一眼发现她红肿的手,惊叫道:“哎呀,罗管事,您的手怎地红了?”
许是那一下儿,磕得狠了罢。罗依没有在意,径直回房,躺到床上,不想动弹。秋蝉不敢进去打扰,帮她关上了门。
不多时,四个女伙计各携一份好礼,结伴前来,罗依勉强出去应酬了一番,复又回房躺下。
秋蝉去领了中午饭回来,同罗依叽叽喳喳:“罗管事,我刚才听见司画又在讲兰管事的坏话呢,抱怨她给她们四个女伙计取了丫鬟一样的名字;可巧兰管事的那四个丫鬟,就叫侍笔、侍墨、侍纸和侍砚,一边是琴棋书画,一边是笔墨纸砚,可不都是丫鬟名字?”
罗依可有可无地听着,淡淡应了一声,净手吃饭。
一时秋水回来,称兰清音瞧不出喜怒,但却把琴收下了。罗依微感诧异,不知她是不愿在人前流露情绪,还是真看重范景飞的那架琴。
午睡过后,罗依懒懒地起身,对了铜镜一下一下地梳头发,却忽闻秋水来报,称范景飞来了。她下意识地就想说“不见”,临出口前又自嘲,她算甚么身份,就敢给老板吃脸色,真是不自量力。于是唤秋水给简单梳了个发髻,整了衣衫走出门来。
范景飞依旧穿着早上的那身织锦袍,站在绿叶层层的葡萄架下,尽显风姿卓越,但落在此刻罗依的眼里,却是刺目的很。
范景飞似没觉出罗依态度冷淡,将一只白底蓝花的小瓷瓶抛过去,道:“手上的伤,擦擦。”
罗依克制住把瓶子丢回去的冲动,欠身,道谢,口气平静如一潭死水。
范景飞叫来秋水,命她即刻为罗依擦药。罗依没有反抗,不管范景飞说甚么,她都照做,但多一分的动作和表情也无。
范景飞浑然不在意,一面叮嘱秋水下手轻些,一面对罗依道:“那琴你好好收着,赶明儿我得闲,亲自来教你。”
罗依一句话也不想同他多说,更懒得去解释那琴的去向,只胡乱点了点头。
范景飞看着她涂完药,转身离去,仿佛来这一趟,就是专程为送药似的。秋蝉激动不已,跳上跳下:“罗管事,罗管事,二少爷专门来给您送药的”
那又怎样?她稀罕的是一瓶药么?他欠她一个解释罗依忿忿地别过头去,令秋蝉十分地不解。
罗依心气儿不顺,便不想再留在宜苑过夜,吩咐过秋蝉和秋水看好门户,就拎着包袱回驴打滚胡同去了。
她坐着车,才到胡同口,就听见里面有人拌嘴,辨那声儿,仿佛是罗久安和罗裳。他们父女俩怎么吵起来了?罗依心下奇怪,连忙跳下车,叫那车夫自回逸园——吵架不是甚么好事,可不能传到外头去。
她一路小跑回到家,推开院门一看,果然是罗久安和罗裳在吵架,准确的说,是罗裳在吵,而罗久安则耷拉着脑袋,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