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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容玉帛听得耳边嗡嗡作响,一口气哽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问我为什么和苏蕙搅到一起?”无射大笑,“很简单啊!我的男人把我卖了三十两银子,我把我自己卖了三十万两银子,苏蕙他看得中我,出得起钱,我就和他走!我帮他唱戏骗人,他给我银子,我钟无射至少身价三十万两黄金,说出去总胜过三十两银子!你懂么?宛容公了!”
宛容玉帛远远地看着那个大笑的女子,她站在那里,笑得好开心好疯狂,笑得满脸都是眼泪。
“我告诉你,你要我很容易,宛容家不是有钱么?”她大笑,“你给我三十万零一两黄金,我就跟你走!而且,你要我温柔我就温柔,你要我妩媚我就妩媚,要我唱红绣鞋绝不会唱成滚绣球……”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宛容玉帛。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听她说,然后唇角一缕血丝溢了出来,随着更多的涌了出来,
而他似乎毫无所觉仍那样远远地看着她。
无射停了下来,心里一缕惊惶渐渐地往上冒,而那分激怒却陡然失去了踪影,她也远远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抬起手,唇边溢出的血便滴落在手背上,他把目光从她身上转到血上,又从血上转到她身上,像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射向前踏了一步,又顿住,心里的惊恐在逐渐扩大,“你……”
宛容玉帛仍看着她,又转回去看那血,像比她更茫然。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伸手小心翼翼地要去触碰他,“你……你是不是哪里不妥?”
宛容玉帛看着她,终于展颜一笑,“你不生气?不走了?”他的脸色在逐渐变得惨白,变得像她曾经见过的颜色。
“我不生气,也不走了。”无射惊骇地看着他唇边越溢越多的血。“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有血?”
宛容玉帛皱了眉,随即弯眉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说那些话,我这里好痛。”他伸手按向胸口的一个部位,眉眼如烟,那笑意有些朦胧,“像以为你死的那一天一样痛——但那一天——没有血……”
无射看着他指着的部位,近似心口的部位,她全身在发凉,那一凉是没有见底的凉——那个部位,是当年她谋害他,苏蕙一记刀伤留下的部位,那个几乎要了他的命的伤!难道如今——如今——
“无射——”宛容玉帛拉着她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你先——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我没有生气!”她心惊胆战地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好凉,“你很痛么?我……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先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我不痛!”他固执地要拉她一同坐,“听我说!”
“我听!我听!”她怎么这样地在乎这一个男人?但她真的好害怕他又会离她而去,因为那个她当年一时犯下的错,因为那个伤!
“没有人会真的忘记了你。”宛容玉帛仍那样眉眼如烟地笑,“你知道我是如何找到你的么?是七公子,他不顾他那样孱弱的身体,来回奔波六百余里,强迫我来的。”他伸手抚上无射的脸颊,柔声道,“秦夫人把我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我既爱上一个爱了便要惊涛骇浪的女人,为什么又不敢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她——激我来爱你。她伤了我的自尊,激出我的勇气,她用心良苦……”
“他……他们……”无射颤声道。
“他们并没有忘记你。我便奇怪,依我和他的交情,怎能让七公子亲自奔波六百里?原来,他们为的不是我,却是你。”宛容玉帛微笑,“他们夫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逼我爱你,一个激我爱你,都是第一等的才智,第一等的苦心!你怎能说,没有人可以让你相信,没有人会记得你?你只是不幸遇上一个负心的男子,怎能认定,这世上所有男子都不值得相信?我不是不能接受你的错,只是舍不得你受苦——”宛容玉帛看着她,慢慢地道:“我没有你坚强可以忍受那些苦,你明白么?”
无射伸出花花绿绿的衣袖拭去他唇边的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颤声说,终于忍不住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从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她哭得神智不清,“每回有人对我好,结果都会让我伤心让我失望……”
宛容玉帛搂着她的肩,轻轻拍拍拍,像哄孩子一样,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反反复复保证,“这一次不会了,不会了……”
她继续哭。
他便仍那样轻言轻语,温柔地哄着她。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哭,像一个刚出世的小婴儿那样哭。
“无射不哭了,不哭了……”他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陪我回家好不好?”
无射抬起泪水莹然的脸,哽咽地问:“什么?”
她这满脸是泪的样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因为她纤细风流,含泪起来分外的柔弱动人。宛容玉帛伸出袖子为她拭泪,温柔地叹息:“做我的勇气,你的男人不够坚强,需要你在旁边陪他,他怕他自己招架不住家里的责难,要你帮他,帮他——”
“不帮!”无射用她哭得含糊不清的声音道。
“帮他证明,你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好不好?”宛容玉帛温柔地蛊惑。
“不好!”无射边哭边道。
“帮他证明,你是不同寻常的女人——”
“不好!”
“帮他证明,你是个不值得他爱的女人?”宛容玉帛更温柔地笑。
“不好!”无射顺口便说,说完了便惊觉上当,“你——”
“我什么?”宛容玉帛无辜地轻笑。
“你骗人!”无射恼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彼此彼此。”宛容玉帛乘她不备,轻吻了她的唇,“和你相处久了,不会骗人怎么行呢?”
无射咬了他一口,咬得不轻不重,俏脸一红,“你这无赖!”她又哭又笑,脸上泪痕未干,又是滑稽,又是可笑。
“不哭了?”宛容玉帛以牙还牙,在她粉颊上轻轻咬了一口,“嗯?”
无射哼一声:“不哭了。”
“陪我回家?”宛容玉帛低低地蛊惑。
“不陪!”她甩头,做绝情状。
宛容玉帛顺口接下去,“不陪——不行!”
无射低下头,眸子里亮晶晶的,她抿着嘴在笑——终于,有一个男人,他真的把她当作骄傲,而不是糟粕啊!他没有把她收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而要把她带回去给人看!看他爱上的,是多么令他骄傲的女人!
“我——我陪你回家。”她抬起头,看着宛容玉帛,郑重地道:“不过,我要你先陪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宛容玉帛皱眉。
“岑夫子。”她回答,不容他反驳争辩的。
藤萍——》锁心玉——》旧伤
藤萍
旧伤
宛容玉帛做梦也没想到,无射住在芦花村那样清苦的地方,而岑夫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晋阳城里!非但住在晋阳城里,而且成了城里最有钱的大老爷,如今他不叫“岑夫子”,而叫作“岑老爷”。
但这个“岑老爷”在无射面前一样吃不开,一样看到无射便像老鼠见到猫,只有发抖的分。
“钟——钟姑娘……”岑夫子坐在他金银山庄里最大最漂亮的檀木椅上,颤颤声,惊惊胆地问:“不知有何贵干?”
“你放心!”无射依旧是一身满是补丁的花衣服,虽没有昨日那般狼狈,却也一样寒酸,“我不是来向你要钱的,我答应给你三十万两黄金,给了便是给了,绝不会赖账不认。”她把宛容玉帛拉到身前,“我只是要你帮他看看,当年的旧伤,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宛容玉帛这才知道她把她卖身的三十万两黄金给了岑夫子作条件,难怪她会一贫如洗,这个——他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个笨蛋!
岑夫子大大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用他的怪眼看宛容玉帛,“我岑老爷治过的人,是万万不会出毛病的,你尽管放心。”他边说边为宛容玉帛把脉,一搭上他的手腕,岑夫子眉头一扬“咦?”
无射骇了一跳,“怎么了?”
岑夫子闭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嘴里念念有辞。
宛容玉帛和无射面面相觑,却不懂他念的什么?
“娃儿,”岑夫子睁开眼睛,对宛容玉帛道:“你近一两个月和人动过手,受过伤是不是?”
宛容玉帛点头,和苏蕙一战,他伤得不轻。
岑夫子唬地一下跳了起来,他身子又矮又瘦,站起来不及宛容玉帛高,他跳到椅子上,居高临下,指着宛容玉帛的鼻子,“娃儿,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是老子我从棺材里捞出来的死人!死人你知不知道?老子我辛辛苦苦,挖空心思把你救活过来,你竟然还敢跑去和人动手?还敢受伤?你问那狐媚子,她亲眼看见你身上那两刀是怎么捅进去的,你问她就知道老子把你那两个刀眼补起来有多么辛苦!你竟然当作没事人一样去打架动手?你身体的好多机能其实早被狐媚子那两刀搞坏了,哪里经得起受伤?你一受伤,牵动旧伤发作,老子我可不是神仙,不能救你第二次!”他指手划脚骂得是神采飞场,突然之间,他醒悟过来他说了什么,一张脸顿时成了呆瓜,愣愣地看着宛容玉帛。
宛容玉帛却正呆呆地看着无射,岑夫子的话,他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听清楚了——他说“她亲眼看见你身上那两刀是怎样捅进去的。”“狐媚子那两刀……”
无射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惊战地看着他,那眉宇间的不知所措,恰恰证明了岑夫子说的是事实!
“无射?”宛容玉帛语音出奇的镇定,“我身上这两刀,是你——”
“是我害了你!”无射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说过叫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她闭着眼带着泪大叫,“是你信誓旦旦说可以接受我所有的错!你——再善良再宽恕,也无法容忍一个谋害过你的女人吧?我——太天真了!我不能要求一个男人接受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那对你——太不公平!”她说完,踉跄退了三五步,惨然而绝望地转身,拂袖而去。
“无射!”宛容玉帛身法何等迅速,无射哪里跑得过他?岑夫子眼前一花,无射就被他拉了回来,“你想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无射倔强地一把挣开手去,“我不配碰你,我几乎害死过你,只是你忘记了,我没有忘记!我不能昧着良心和你一起,你会恨我,恨我骗你!你放开我!放手放手!”
宛容玉帛咬牙,“你又只顾着你自己胡思乱想,我有生过气,恨过你?你又哪里不配让我碰?你当我是笨蛋不知道你害过我?打自伤后醒来,你强迫岑夫子救我,对我冷言冷语,如不是因为你我情深义重,便是你在赎罪——否则,你为什么会救我?依你的脾气,你会良心发现救一个莫不相干的人?钟无射,你没那么好闲心!我——一直知道是你害我,只是,我不愿想也不愿承认!”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七公子说的,我从未忘记,只是不愿想起!但就算承认了又如何?是!你害过我,几乎害死了我,但你何尝不是费尽心机救活了我?我没有死,你便不必自责,你若依旧是‘我不配我不配’,才让我真的生气,真的生气——你竟然想逃!”
无射指着他的鼻子,倔强地咬着下唇,把它咬出血,“宛容玉帛,你不在乎,是你宽宏大量,你了不起,你厉害!我没有你宽宏大量,我不能原谅自己,因为,谋杀是太可怕的事情,你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