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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你不能说出别的出路来。
侯:就是女性的自我意志、自信自立,消除对男性的依赖心理。不要将自己的生活依托在男人身上。男权社会所有的情感关系几乎都是这样。因为现在太多的女人都是把自己的生活建立在对一个男人的信赖基础上,可是又有多少男人真正值得信赖?一旦这种信赖丧失,女性的“美好”生活就会随之土崩瓦解。
那你强调的就不够,我看这一稿好像在说社会的原因。有歌颂新社会的比较正面的社会影响的东西。(侯:社会的因素现在还是写多了。)如果你要从女权的角度去强调妇女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和意志,不依附于男权社会,如果是这样,就要减弱政治的因素,减弱社会变迁带来的那些大的变化,集中去描写人物。但是现在你的力度不够,就是说这个女孩发生的变化不够。你现在写了一些解放初期她受教育什么的,我觉得很容易让人看成在写社会的变化,歌颂新社会妇女命运的改变,也就是毛主席的新旧社会两重天,妇女翻身得解放。不过你要是真这样写的话,也是一个保护伞,也不是坏处。
侯:第二个女人基于上一代的经验,特别想控制自己的男人。她似乎觉得控制自己的男人就等于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把这两个东西模糊地统一起来,所以她觉得丈夫邹杰的一举一动都有问题。当得知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后就更加怀疑,后来不但害了丈夫,自己也疯了。第三个女人就比较知道自己要什么,无论小杜想跟她结婚也好、不想跟她结婚也好、最后要离婚也好,都根本不能影响她自己的生活目标和态度,不为所动。最后独自生下孩子以后,男人也回来了,就是这么个线索。
我知道你这故事是怎么样的了。还有她跟她妈这事儿很关键,现在还不大好。(侯:对,这个问题我觉得现在是最严重的,我始终在跟编剧想这个问题。)如果技术上解决不了的话,还得再找一个老演员来演她妈。
侯:我认为现在最缺的就是母女之间、祖孙之间的这种爱恨关系。要生活在一起,扭在一起,可是两个人心思又完全不一样,有矛盾、有恨又有爱。
关于母女和祖孙关系
我老觉得不要把这个老太太留到最后,在第三个故事中间死掉比较好。后面这女孩的人物感觉就很好,你可以集中写这个女孩,关键看你怎么弄戏了。
侯:现在基本就是这样的布局,老太太临死前给她留了一个遗愿,老太太死后就是她生孩子的过程了。现在遗愿这点写得还不够到位。
第三章 花(12)
我主张让老太太跟她一对一的那种戏不要特别长,而应该写她们俩人之间的或者说是家里面的一种气场。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中国的居住条件还不行,那时我们不能从老房子里搬出来单独住,也不敢在外头住。跟现在不一样,小年轻可以租房子或买房子单独住。所以她必须回家住,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她们住在这个老房子里,家里面永远有一个气场,就像当年这个老太太(茉)在外面演戏,孟老板给她开了两天房就是一个大事。后来她被那个老板抛弃了,她还得回来与她妈住在一起,她必须回家生孩子。(前面这个老太太跟后面这个老太太可以是一个演员。)我觉得如果想不好这种一对一的冲突戏的话,就用这种点的方法。就是说找一些点让这个家成为一个角色,让人总觉得在家里面有一个气场,回到家里就有一种说不来的又爱又恨。又爱又恨是对第二个女儿,因为她妈不喜欢这个女儿,老是风言风语的给她撂话,老把自己不幸的根源归结于她,像祥林嫂似的。女儿从小就听这唠叨话,在她心里这种阴影很重。这又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父亲是谁,哪儿去了?我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小时候同学要说你爸是个资本家,这一定对这女孩子造成的阴影和伤害很大。回家之后想问她妈,但是这种事能问吗?你从这些细节上去想她们这种母女关系会很有戏的。比如我们设想她在七岁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同学欺负她说,你是个野种,你妈是妓女(就这么胡说),你爸是谁你知道吗?你爸是大资本家,是大流氓跑到香港去了。如果她不知道父亲是谁,她会带着这种屈辱回家问她妈,她妈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这中间就会产生很多戏。你们顺着她小时候到青春期到后来整个过程往前找就有很多戏,就能形成母女俩特有的一种感觉。
我的看法是她跟她妈在家里就不说话,比第一个故事中的母女关系还奇怪,还要更强烈的对应,是一种极端紧张的畸形关系。她在家永远不说话,她妈又不得不说,就老是唠叨。唠叨作为她妈这个人很典型的行为,这是她们一种非正面的交锋,让观众通过这个看到她俩从小到大的一种奇特的关系。你要紧紧抓住这个关系,不要光盯着现在她与男人之间怎么了这一件事。你想想,茉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小市民,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女儿,就觉得这个女儿是祸根。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以后她就开始走背字,后来因为生女儿大病一场,差点命都没了。这个女儿让她懊悔死了。这样的话,你想她们母女之间是一个怎样的关系?她对这个女儿会是怎样的态度?她对女儿的成长会有什么影响?加上社会的变化,她的那些经历在新社会是不会有好的。资本家的姨太太,还是个黑姨太太,是个姘头,她能有好吗?不管在上海还是在哪儿,我觉得她一点好都不会有,广大劳动人们群众一点好都不会给她。开始公私合营,她只能被分到街道哪个加工厂、合作社去扯棉纱、车碎布、糊火柴盒,做最低级的工作。因为她是大资本家的姘头,又拉着一个非婚生的孩子,那个男人早就逃到香港去了,在当地很有民愤,你说当年三反五反,在整个打击这些地富反坏右的运动中她能有好吗?一定挨了很多的整。我们可以再进一步想,她可能进过精神病院,可能自杀过,命运很悲惨。她把这个孩子拉扯大,这个孩子永远是她是姘头的一个见证。孩子在家里被母亲唾弃,在外边也一直如此,我觉得不会有人去尊重她们。这个家里可能会有父亲的照片,但她又不能提她父亲。可想而知,女儿是非常不喜欢这个家,甚至非常厌恶这个家,非常恨这个家,她认为这个家给她带来屈辱,但她又不能选择,她不能不回家。那个时代人都必须回家吃饭、睡觉,而不能在外头单独生活。所以她带着仇恨在这个不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到今天她们母女俩形成了一种不正常的畸形关系,在这个家里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气场。我记得《秘密与谎言》中的仇恨就是发生在亲人之间,母女毕竟不是敌人,都是非敌意的怨恨,毕竟血浓于水,亲缘割不掉。这个仇恨是母女之间的爱恨交织,会有很多好看的戏。
重复作为手段
她妈因为年轻时受了刺激而整日神经兮兮的,女儿会觉得她妈可怜,这就区分于第一个故事。茉突然从女儿对自己的态度上感觉到当年自己对母亲的恶劣态度。老太太在上下对比中意识到,这个家怎么就老不像个家。过去她不是跟她妈没好脸吗?现在女儿比她还厉害,我觉得这个比较有意思。你要是想不出戏就可以对应前一个故事,有意重复一些东西,情节似乎是原来那个故事的重现,但又不完全一样,不要全部重复,有一半重现就可以。这样形式感很强但是有意思。我建议你从这个形式入手,在第三个故事中也重复一些前面两个部分的情节,因为她家里永远是这套生活模式,比如同样的吃饭,同样的口角,同样的争吵,同样的离家出走等等。这样有意重复处理的话,就解决了很多细节问题,你就不用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戏。围绕着第一个不错的戏,顺着同样的思路和大感觉去想怎样重复这场戏就行了,因为没有那么多篇幅,这样做既省时又省劲,而且效果会很有意思,会非常有味道。因为你这是个文艺片,你先不要去考虑商业,要尽量拍得有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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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13)
后两个故事有意识让它重复第一个故事,但要有变化。第三个故事要设置出不同于前面的第三种人物关系,这个老奶奶好像把她前两代的怨恨都化解了,她现在就是想爱这个孙女,但是她的方法不对,再加上有代沟,爱变成另外一种扭曲,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你还是在重复,你等于把第一个故事编了三遍。如果你觉得第一个故事素材不够,你就可以把第一个故事展开一点,然后用相同的长度表现不同时代、人物关系和规定情境有区别的相似情节。这样就会形成一个非常好的东西,就是:在外面是时代和历史的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回到一个家庭的局部来看,人和人之间,几乎是一样地重复着。我们都有这个感受,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动荡,回到家里和我妈面对面吃饭,在我妈看来好像回到家就是儿子,就是家里这点事儿,好像每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多少年都一样。
因为你们有点想写时代,想写外围,我觉得这不是你们这个戏的长项。我主张用重复的方法,用几场很精彩的重点戏进行重复。比如说一场母女俩吃饭的戏,或者一场母女俩吵嘴的戏,用七八分钟的长度也就够了,重复三次就是二十分钟。三种环境和场景都基本不变,连调度、机位都很像。因为多少年这个家的房子没变,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也不是有劲儿天天要搬动家具的人。家里没有男人,她妈这个人那么怪,又是过去大资本家的姘头,在那个政治时代谁敢上门来帮她挪柜子。那个柜子摆在那里五十年都不会动地方,甚至自己都腐朽了。也许有一个老光棍想找她妈续个弦,还得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所以母女俩在社会上基本是被孤立的。家里的布局包括那个柜子、床等等很多家具多少年都不会变,挪不动,而五十年外面世界的变化就太大了,所以这个有意思。
我觉得家里的环境到了第三个故事的时候可以变化一下。因为第三个故事里,姥姥非常爱这个女孩子,就老想跟她有新的感觉,她会说,我是不是把这个柜子挪开。回到家就很具体,她就一定要让她的小孙女挪这个柜子,成不成再说。挪柜子就成了她的一个心愿,成了一个象征。你用一场戏重复这个场景,你可以有意识用一个完全重复的角度、同样的镜头,在家里面重复拍,但这柜子不在那儿了,人也变了。重复的角度中,柜子挪动的位置会产生很有想象的东西。而且怎么挪这个柜子都是很好的一场戏。老太太是一个家庭妇女,她天天打扫卫生或干什么的时候没事就琢磨,就想改变一种生活,而改变生活就具体到要挪这个柜子,这是家里一个主要的空间。老太太想了多少年了,这成了她的一件天大的事,就觉得不挪不行。但老太太老了,能挪动吗?她只能靠孙女把柜子挪了。小孙女呢成天在外面热火朝天的,有自己的工作,不觉得挪不挪这事重要,回家以后只顾别的。最后她终于挪了,那会产生一个很强的效果,这都是有意思的戏,搞不好就能抻一半时间。挪柜子这事情本身还是一个象征,体现老太太努力改变自己人生的愿望,但挪柜子并不能给生活带来某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