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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来了何夫人的电脑,对宁小诚微鞠一躬,就躲开了。
何夫人把电脑放在茶几上,并没有动的意思,只说:“我听赵先生说,您不打算帮我这个忙?”
“元升号有今天我很遗憾,何夫人,在商言商,我个人的能量不足以和美荣集团来谈反收购,何况注资以后元升号也是很难起死回生的,这对我来说不划算。”宁小诚坦然相告:“我可以以我个人名义代替老何给您补偿。”
“不,不。”妇人摆手,“我不要补偿,也只想保留何生的心血。”
“我知道你已经和赵先生做了一些方案,开始是打算帮我这个忙的,为什么要放弃呢。”
宁小诚摸了摸鼻子:“因为我私人原因,确实不想做大风险的股权……”
“因为你妻子?”妇人微微一笑,目光犀利。
宁小诚眉心微蹙,对何夫人的消息来源很意外。
“原谅我这么冒昧,但是你知道,何家藏龙卧虎,我没有子女,能在那个环境下生存必然有我自己的手段,您妻子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我对华康很了解。宁先生,如果你感兴趣,不妨听听。”
宁小诚表示何夫人但说无妨。
何夫人把笔记本电脑屏幕一转,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很老,画面不是很清晰,但是分辨人脸还是很容易的。
应该是在某个大学的礼堂,类似毕业典礼,台下人很多,粤语嘈杂。
“这是当年大陆学生来香港科技大学做交换的临别典礼在现场录下来的一段视频,华康时任特聘教师,那时候他才从英国回来,台上的女孩您应该知道是谁。”
宁小诚当然知道。
学生时期的蒋晓鲁还梳着马尾,有刘海,笑容羞涩。
她在唱歌,唱一首粤语歌。
那是一个很专心,想努力唱好的神情。
“华康当时是她环球金融课的老师,两人交往了三个月,华康对她提出了帮她留在香港继续深造,并让她做自己情人的条件。”
视频里一首歌毕,台下欢呼,镜头又转到台下。
宁小诚这才看清楚,她在台上一直注视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
华康微笑着和众人一起鼓掌,眼中深情难掩。
“这能说明什么。”宁小诚不动声色,靠在沙发里,与何夫人对视:“我知道华康曾经是她的老师。临别前用一首歌做谢师礼并不过分。”
何夫人精明微笑:“不能说明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让步似乎并不被人理解,且他们站在你的对立面乐在其中。”何夫人不了解宁小诚,只能试着从女人的角度抓他要害:“不管怎么说,当初代替汴生拒绝华康的人是你,那现在理应由你来摆脱现在的局面。”
宁小诚很讨厌被人威胁。
尤其是以别人来威胁他。
他冷下心肠:“何夫人,当初我并不欠老何什么——”
“我知道。”六十岁近乎和自己母亲一样年龄的女人终于红了眼睛,苦苦哀求:“我没办法了,真的。”
“宁先生……”
“我什么都不要,元升号可以卖,但是老何的股份一分我都不会让,这是我的,是你当初连着他骨灰一起给我的!”
夫妻那么多年的感情,人去了,没依靠,作为女人她所有的寄托除了钱,除了这些实实在在摸的着的东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宁小诚想起屏幕上蒋晓鲁唱歌那一幕,忽然心乱如麻。
……
而远在北京的蒋晓鲁还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这是宁小诚走的第一个上午,她想抓住这次机会。
中午她去戴安的办公室请假,华康也在:“为什么要突然请假。”
蒋晓鲁随口掰了一个理由:“家事,就一天,周一回来正常上班。”
“哦,需要帮忙吗?”华康推了下眼镜,很关心。
蒋晓鲁微微一笑:“谢谢,不用。”
“那就走吧。”华康大方准假:“周一我们要进行系统会议进行最后表决,不要缺席。”
下午蒋晓鲁如约到了之前和大夫约好的诊室,下车,戴好墨镜,一路低头快步走进门诊大厅。
敲敲门,正在看排号的女医生闻声抬头:“你来了?”
蒋晓鲁关好门,点头:“我想好了。”
“要是不要?”
她攥紧了手中的拎包,心里打鼓:“不要。”
大夫习以为常:“那我给你开单子,你去缴费,缴费之后去三楼,半个小时以后应该就可以了。”
“大夫,我以后还能——”
“没问题的,你身体情况很好,手术以后多注意卫生和休息。按期检查。”女医生点了几下鼠标:“去吧,其实这次很可惜。但是像你之前和我说的,如果真的因为工作原因没法安心休养,之前还有过同房,对孩子一定要负责任,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
蒋晓鲁面无表情坐在三楼的妊娠终止室,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周遭都是相同等待手术的女人。
“姐,你为什么啊?”
“二胎,老大上学我都照顾不过来。你呢?”
“我黄体不足,检查好几次了。”
蒋晓鲁闭上眼。
手机打开又关上。反反复复几十次,双手因为恐惧冰凉。
她是健康的,没有任何理由不要这个孩子。
护士推门出来,拿着记录本:“蒋晓鲁!”
蒋晓鲁一个激灵,讷讷站起来。
墙上挂着流产的危害和女性自我保护的宣传画,像是讽刺她。
她深呼吸。
脑中甚至出现了一个宝宝看着她的画面。
它有着黑漆漆的眼珠,软软的手指。
它叫自己妈妈,叫他爸爸。
蒋晓鲁在剧烈挣扎,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
小诚哥,求求你,别恨我。
别恨我。
她以为,她和他的未来是无穷的。
第48章
蒋晓鲁在梦里梦见自己抱着一只大白鹅; 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有穿黑色衣服的人包围着她,拉扯着她。
他们身后是菜板和屠宰的刀,纷纷对她露出獠牙。
“来吧; 来我这儿。”
蒋晓鲁护住怀里的大白鹅; 连连摇头往后退。
别人对她指指点点; 还在劝说:“来吧; 来我这儿; 你这只鹅是傻的; 腿是瘸的,卖不上价; 只有杀了吃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些菜板腥气十足; 刀刃因为年头太长闪着陈旧的铁锈光芒,透着锋利。
蒋晓鲁抱着鹅,说:“我不。”
大白鹅抻着脖子嗷嗷叫,蒋晓鲁护的更紧:“它傻我带着; 它瘸我牵着,我,我,我养它一辈子!”
“来吧; 来都来了; 你不能再回头了。”屠夫群起而攻之,纷纷伸出罪恶的手,要把她拉进店里; 要把她的大白鹅从怀里抢走。
蒋晓鲁哭着蹲在地上,用身体护住大白鹅,撕心裂肺:“我不……我不……我不杀……”
眼泪淌进白鹅温柔的羽毛里,白鹅亦眷恋害怕地蹭蹭她的脸,蒋晓鲁捶打着,和屠夫们厮杀着,屠夫阴笑着说,你不杀它,不能白来一趟,那我们就杀你吧。
獠牙绿森森,手臂举起,乱刀砍下,蒋晓鲁忽然一个蹬腿,惊醒了。
呼——
吓死了吓死了。
心脏在胸腔里蹦蹦狂跳,蒋晓鲁躺在床上平复了很久,才慢吞吞起来。
家里检修煤气管道,停电停水,下午才能恢复正常,蒋晓鲁摸过床头表看了一眼,提起客厅一个纸兜走进厨房。
都是散装的药材,需要灌进纱布缝好的袋子里,她笨手笨脚一点点装着,神游天外。
从知道自己怀孕到现在,跟做了场梦似的。
大概是发现例假推迟了十几天吧,那时候她还住在常佳家里。
常佳早上风风火火冲进洗手间,咒骂着说今天出差,结果来好事,蒋晓鲁才忽然想起自己,翻日历算了算,心里一沉。
白天她去医院看李潮灿,本来以为是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大,例假没准时也是正常的,正好走到一楼看到出诊专家栏里有妇科,就犹疑着去做了检查。
“怀孕?”她坐在诊室里,茫然无措:“大夫,我吃避孕药了。”
“长期避孕药还是事后紧急药?”
蒋晓鲁懵了,仔细回忆:“事后药,吃过两次。”
“最后一次呢?”
想不起来了,真想不起来了。
“也不是百分百都保证。”大夫写完病例,抬眼:“但是事后药孕激素很大,的确会影响胎儿,产生畸形或者智力障碍,你这月份还不大,要不在等一个月,到时候做个排畸检查,先观察着。”
见蒋晓鲁心事重重,大夫问:“是不是没做好怀孕的打算。”
“嗯。”蒋晓鲁点头,坦诚相告。
“那你回去考虑考虑,当然药物对胎儿的影响并不能说完全确定,有这个风险,我们当医生的得都跟你说到位,具体怎么做还是在你。”
蒋晓鲁从医院出来以后心情很复杂,知道怀孕以后,高兴,懊恼,恐惧。那时候还和宁小诚在冷战,贸然回去说,嘿,小诚哥,我怀孕啦,然后紧着一句:但是我吃避孕药孩子可能会有缺陷?她张不开嘴。
那段时间她心里压力也很大,周遭朋友也没有有生产经历的人,想跟她妈说,一想杜蕙心那个忧心忡忡愿意多思的性格,又怕给她添烦恼。她是健康的,可因为自己的原因有可能导致一个不健全的孩子,这台痛苦了。
蒋晓鲁也一直都想等到了天数,去医院做畸形检查,同时会找时间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看些准妈妈的体会心得。
网络上这东西,都是别人的故事,偏绝对,越看心里越怕,越怀疑自己,她开始每天晚上睡不着,辗转反侧,思量了又思量。孩子如果是好的,被她拿掉了,罪孽深重;不好,生下来,不说对两个人生活的影响,对它本身也不负责任。
她想找个时机把孩子流掉,养好身体,就再也不吃避孕药了。几个月之后,等工作结束,她就安心备孕,哪怕辞职呢,也想给宁小诚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她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宁小诚说。
好多次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怕他讨厌自己,她怕他觉得自己自私,阴暗,又不想让他一起分担这份折磨。
她知道他作为丈夫也好,或者准爸爸也罢,应该知道这件事。
正巧他跟自己说要去广州出差,蒋晓鲁心下侥幸,终于抓住了机会。可是到了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事儿压根没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她是真的真的后悔了。
客厅座机铃声大作,蒋晓鲁回神,擦擦手去接电话。
是段瑞:“是晓鲁吗?”
“哎,妈。”蒋晓鲁应了一声:“我在家。”
段瑞温声道:“妈没事儿,前两天我们一帮老太太出去旅游,当地卖燕窝,我看品相挺好,就买了点回来,今天刚到家,本来想让小诚今天给你捎回去,你尝尝,没想打他手机关机,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蒋晓鲁站在客厅:“小诚哥去广州出差了。”
“啊——”段瑞靠在沙发里:“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晚上。”
“那你今天自己在家里吃什么啊,要不回妈这儿吧,给你做点好吃的,你直接过来把燕窝带回去,我教教你怎么熬,我跟你说,妈就是个例子,年轻时候不注意保养,老了一身病,你年轻,得好好伺候自己。”
蒋晓鲁鼻子一酸,听着段瑞对自己关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