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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得过忧郁症?并因此而死?
攀舒坐直身体,默默看他。
“他对我妈和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我妈跟他通电话,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有另一个家……”
姜淳渊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困难而沉重。
姜淳渊十五岁那年,姜守恒突然把他送去私立贵族学校,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有一天有领导到校检查,学校突然放假,姜淳渊没打电话让父母接他,自己打车回家。
想给父母亲一个惊喜,他静悄悄推门进去。
他爸不在家里,他妈在客厅打电话。
还是家居温雅的服饰,穿着竹叶青圆领小衫,白色大摆长裙,眉间却不再婉约如水,而是沉沉的凄苦。
她哭泣着苦苦哀求,哀求电话那头的人分一点点情分给她,不要只专注于他的家庭。
“他的家庭?”攀舒不解,“即使你爸另外有个家,你妈的说话也不应该这样吧?”
“她那会儿精神已经出问题,说话语无伦次。”姜淳渊说。
他妈转头看到他,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摇晃,一头栽倒地上。
那天下午,他才知道,他一直以为恩爱的父母已经恩断情绝,他母亲得抑郁症一年多了。
不久,他母亲服药过量,药物中毒身亡。
那一年他十六岁,失去母亲的同时,对父亲的仇恨使他自那后也不再亲近姜守恒。
后来,姜守恒试图控制他的婚姻,父子俩彻底反目。
“今天下午,听说他晕倒了,我突然间才意识到,他年纪很大了,有可能……”
他不说话,本就静寂无人的空间更静了,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白里透着青,头发凌乱,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衣领微微歪斜。
攀舒发现,医院里的失控,不仅是做戏,他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身边的东西,把她当救命浮木抓住了。
攀舒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蓦地朝她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颤抖的手。
他攥得很紧。
攀舒手指被他攥得生疼,痛不可抑,胸口窒息,透不过来气来。
两人手牵着手回医院。
马路上空无一人,路灯灯光朦胧模糊,树影伴着人影,脚步声沉沉响着。
马路空旷冷寂。
医院大门前停着几辆出租车,攀舒站住,看向出租车:“我回去了。”
“今晚陪我行不行?”姜淳渊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小舒,我……”
远处突然传来尖厉的救护车警报笛声,打断了他的话。
警报声呼啸着由远及近,一辆急救车飞驰着开过来。
极快的车速刮起一阵大风,路两旁绿化带的树木叶子簌簌作响,风过后,无数叶子飘落。
鲜红的急救灯旋转着,刺得人眼睛涩疼。
急救车在门诊大楼前停下,车上首先跳下来的不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而是枪弹荷实的几名警员,随后才是医务人员和躺着病人的担架。
病人蜷缩着身体,满头满脸的血,看不清面貌,担架被抬到急救推床上,从救护车跳下来的医生一边往里推急救推床,一边喊:“病人多处外伤,脾脏破裂,大出血,建立急救通道,准备血浆……”
门诊大楼大厅空荡荡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清冷的寒光,急救推床经过的地方像下雨似淌了一地血水,暗红的一滩,淋淋漓漓。
需要输那么多血,那人会死吗?
急救推床转了一个弯,病人的一只手从床上滑了下来,手指上银光闪了一下。
像是银指环在灯光反照下发出的光芒。
攀舒有些头晕,定睛看,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全然黑暗,身体摇摇晃晃往地上栽去。
“小舒,小舒你怎么啦?”姜淳渊惊叫。
沉沉黑暗里微弱一线亮光,攀舒想捉住,没有力气,睁不开眼。
“医生,快看看,我女朋友突然晕倒了。”姜淳渊把她打横抱起来,朝门诊楼里面狂奔,截住推着脾脏出血病人往里推的医生。
“那头有急诊室,去急诊室,急诊室有别的医生。”不等医生开口,紧擎着□□的警员过来,沉而凉的枪托将姜淳渊顶开。
急救推床上的病人喉咙底突地“嗬”了一声,头颈艰难地仰起,双手扑腾抓挠。
姜淳渊抱着攀舒往另一侧急诊室冲,没看到。
第24章 chapter24
攀舒只是精神高度紧张暂时性晕眩。
医生给开了一些口服药。
姜淳渊不让她回家,要把她带到给姜守恒开的病房休息。
攀舒没反对,怔怔忡忡,由他牵着手上楼。
vip病房除了病床还有陪护床,真皮沙发,茶几。
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消毒水味不浓,茶几上摆着花瓶,插着一大棒百合花。
像居家过日子的小套房。
攀舒不肯睡觉,吃过药后,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拔弄着百合花。
姜淳渊也没睡,电壶接了水烧开水,等着给她调椴树花蜂蜜水喝。
方清刚才说,攀舒精神不好,椴树花蜂蜜水宁神,大宅里有,他让方清回大宅拿。
百合花瓣在攀舒指下摇动,簌簌轻响。
“刚才那病人不知是什么人,怎么送医还有警员守着。”攀舒突然道。
姜淳渊没想到她还在想大门口看到那一幕,愣了一下,说:“应该监狱里服刑的人,虽说是人犯,可也有生的权利,生病了也会送医院。”
攀舒哦了一声,怔呆许久,说:“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有外伤,还脾脏破裂。”
监狱里面犯人之间互相欺凌,斗殴打架家常便饭。
这种事讲给她听了白添堵。
水开了,攀舒凑上前摁掉开关。
热汽从壶嘴冒出来,淡薄的一片白雾,她的眉眼在雾汽背后有些模糊。
“你是不是有些同情那个病人?”姜淳渊问道。
攀舒茫然看他,呆了呆,说:“心里很难受。”
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姜淳渊却是了解了,沉吟片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肖,有个新闻你跑不跑……”
攀舒不解,等他挂了电话,问道:“这么做是干什么?能帮到那个人?”
“有些暗幕不为人知就那么样,有媒体曝光了,监督力度就会加大,那个人抢救不过来也罢,如果救过来了,再回监狱里,境况可能会好些。”姜淳渊说。
他的口气很平静,灯光下,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峻温雅。
这就是弱者与强者处理问题的差别么?
强者头脑灵活,人脉充足,遇到问题不是逃避,而是想办法改变。
当年自己出事,如果他在身边……攀舒甩头,不愿再去想。
方清送了椴树花蜂蜜过来,攀舒喝了一大杯,被姜淳渊牵着躺到床上,不久睡着了。
“挺有效的。”姜淳渊惊奇不已。
“有点作用,也不是灵丹妙药,姜先生如果想要,我明天再带一罐过来你留着备用。”方清笑道。
姜淳渊道谢,随口问:“大宅里怎么有椴树花蜜?”
“姜董失眠很厉害,药物依赖性太大,我就给他泡蜜水喝,慢慢调理。”
他父亲居然失眠!
姜淳渊记忆里,姜守恒都是沾床就睡,总也睡不够的样子。
那时中恒刚起步,姜守恒每天跑关系拉单,手把手教员工做事,为了少花钱多办事,名为老板,实则一人做几个人的事。
姜守恒跟他解释过,年少不懂,只知父亲总不陪他,有时控制不住不满,就跑父亲床前捣蛋把父亲闹起来,父亲起来了,却经常一边陪着他玩一边打瞌睡。
他见父亲困得那样,又有些过意不去,大度地放他去睡觉,父亲却又不瞌睡了,笑呵呵陪他玩儿。
姜淳渊走到窗前,推开窗。
天际淡白一抹,夜已经过去。
姜守恒早上八点时苏醒过来,危险解除,医生说,可以回病房了。
一夜胆战心惊,至此,紧绷的神经才放松。
让方清再找一个特护跟她轮流照顾姜守恒,姜淳渊带着攀舒离开医院。
六十多岁的人,一日比一日见老,手术之后,眼窝深陷,面皮焦枯;风中残年,生命随时消失。
攀舒踏出房门时,回头看,跟姜守恒凄然企盼的目光对上。
走廊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病房被留在身后,两人来到电梯前。
红色的楼层数字闪烁,电梯门咣一声响后打开。
“我自己回去,你陪你爸吧。”攀舒咬了咬牙,抢先走进去,按下闭合键。
姜淳渊抬脚往里冲。
两扇不锈钢门板合得很快,门缝里,攀舒委屈地望着他,姜淳渊抬起的脚顿住。
她憋着愤懑让自己留下,跟她一起回去,反而辜负了她。
电梯里挤满人,空气憋闷,攀舒在下一层楼时走了出去。
安全梯夜里阴暗清冷,白天有人走,多了些儿人气。
攀舒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穿过门诊大楼时,不自觉往大厅看了一眼。
那个病人不知有没有抢救过来?
出了医院大门,一侧就有报亭,攀舒走过去,买了一份l城日报。
她记得,姜淳渊说老肖是l城日报的社会新闻版主编。
社会版没有关于监狱里服刑人员斗殴,有人被打得脾脏出血的新闻。
也许事件不够轰动,刊登在别的版面。
攀舒一个一个看,连中间夹缝的广告都没放过。
什么都没有,只字未提到。
也许姜淳渊猜错了。
太阳初升,阳光明亮刺眼,晨风里,行人车辆匆匆。
攀舒迟疑了一下,走向公交车站。
上班高峰期,公交车挤成沙丁鱼罐头。
攀舒奋力排开人群走到车厢后面。
满头满脸的汗,身上的馊味不低头也能闻到。
裙子还是昨天穿的那套,昨天是惊艳,今天再穿着,就是惊讶了。
手机来信息,攀舒艰难地从腾出手打开看。
“贺美娜今天肯定会在公司掀血雨腥风,恩准你暂避一下,不用来上班。”
陆宏的短信,后面还跟着一个挤眼笑的颜文字表情。
攀舒唇角轻轻往上挑,回道:“好,谢谢!”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清晨的湿润气息。
周围还是那么多的人,却不再感到拥挤得难受。
攀舒没在姜淳渊住的银河湾小区下车,多搭了一站在桂园小区下车。
铁艺大铁门,一出一进两个通道,大铁门上“桂园小区”四个大字古朴端方。
攀舒在这里面买了一套六十平的厅卧分离的一室居公寓。
简单装修后,她租了出去,每月租金一千五。
郑谷雨和陆宏都知道她买了房子不自住反出租,自己租住破败的旧民房,郑谷雨笑她是劳苦命,不懂享受生活。
陆宏则……他笑着夸她会攒钱。
不是不懂得享受生活,不是不想享受生活,而是,在父母和爱人都抛弃了她,吃了那么多苦后,只有钱能稍稍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天空碧蓝碧蓝,楼房沐浴在阳光里,树叶花草在风里摇曳,天地一色。
把房子收回来自己住,以后不再租房住了。
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