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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到他,这个小生命十分健壮顽强,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支撑着李蔓支撑着裴邺坤。
“那想好名字了吗?男女各取一个。”
“还没。”
飞机上冷气足,裴邺坤从背包里拿出小毯子给她盖上,李蔓才在医院躺了十来天,看似稳定其实什么都还没个着落,不能在这时候落下病根,更何况还有孕在身,一冷一热都是值得注意的。
裴邺坤:“名字啊,我最近正在想呢。”
累的时候他就想着孩子,想着他应该叫什么名,将来给买什么玩具,带他去什么地方旅行,甚至想到了以后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初中,每个阶段他都想给他最好的,想着想着裴邺坤就头疼了,万一这孩子像他,皮的管不住怎么办。
老夫妻说:“取名得好好取,跟随人一生,说的迷信点,决定人的人生格局。”
外头几缕金光照入,透彻碧蓝的天边太阳光芒万丈,打在身上的那一刹那带来徐徐的暖意,而人一向对光有着诉求,它是幸运的象征是希望的象征。
裴邺坤被阳光晃了神,李蔓推了推他手臂。
裴邺坤说:“想好了,咱们儿子就叫致煦。”
李蔓:“嗯?”
她没想过孩子的名字就这么草率的诞生了。
裴邺坤揽着她,阳光依旧耀眼温暖,他说:“致的意思是送给,给予的意思,煦是阳光,他是上天送给我们的阳光。”
让他和她曾在绝望底下得以喘息。
李蔓靠在他胸膛,他的心跳有力而平稳。
“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男孩女孩都可以用。”
李蔓:“你一口一个儿子,如果是女孩以后应该不和你亲。”
裴邺坤一慌,“那我以后给她买洋娃娃,想要多少买多少。”
边上的两老夫妻又乐呵了,简单的对话光听着就觉得幸福。
。。。。。。
黄美凤的情况裴江一直有打电话来说,还算好,人清醒着东西也吃得下,但躺在这床上是起不来了,一把年纪癌症晚期,动刀子也没年轻人恢复的快,身体只能是越来越垮。
裴江老了也照顾不动她,手上还有一堆工作,给黄美凤找了个护工,每天下班医院里走一趟。
裴邺坤和李蔓下飞机直接赶去医院,在大门口正巧遇上裴江,两月未见裴江差点认不出人,一个瘦了一圈,一个头绑纱布脸色煞白,这让他这颗心都吊了起来。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小蔓怎么受伤了?怎么弄的?啊?”
裴邺坤带着裴江到附近的馄饨馆里边吃边说。
听完这事裴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额头被热气熏的都是汗。
裴邺坤说:“都过去了,好在人没事。”
裴江怔怔的看着李蔓,忽然老泪众横,“闺女啊,还好你没事啊,不然你让你妈怎么熬,让我们怎么熬啊。”
“爸,都过去了,您的孙子也没事。”
“孙。。。孙子?”裴江又怔住了。
李蔓想说点开心的让他老人家高兴,“嗯,有一个多月了。”
裴江双手合十拜老天,“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孙子真是命大福大,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李蔓怕老人家重男轻女,补充道:“也可能是孙女,性别还不知道。”
“没事,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黄美凤住的是普通病房,三个床位一间,隔壁两床位一住的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还有一个是出车祸的妇人,年纪和黄美凤差不多,两家人边上都无子女照顾,只有老伴陪在身边,都说子女忙,不想他们来,那妇人干脆就没和她女儿说车祸这事。
李蔓和裴邺坤走进去的时候黄美凤眼睛忽然亮了,就连带着边上两户人家也一齐有了精神。
“妈。。。。。。”李蔓忍着情绪,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黄美凤看见她脑袋上的伤,整张脸都要扭在一块了。
李蔓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捡东西头磕到桌角,流了点血,他大惊小怪把我拉到医院包了几圈。”
裴邺坤帮着圆谎,“怕她破相。”
黄美凤信了,紧紧拽着李蔓的手,仿佛用尽所有力气。
隔壁床的大爷说:“老裴,这你儿子和儿媳妇?”
“诶,对对对。”
“你们两家人真是好福气,儿子长得俊女儿长得美,登对的很。”
裴邺坤弯腰叫了声妈,顿了顿说:“回来晚了,桐城那边有点事要处理。”
黄美凤摇摇头,轻声道:“工作要紧。”
裴邺坤:“妈,小蔓怀孕了,名字已经取好了,不管女孩还是男孩都叫致煦。”
黄美凤缓缓的笑了,“那小名呢?”
“这得您起。”
黄美凤看向裴江,裴江说:“我没文化,要不就叫小宝?”
黄美凤说:“那就叫小宝吧。”
李蔓笑说:“还真的是一家人,取名字都这么随便。”
黄美凤听不懂李蔓这话,只是喃喃道:“小宝小宝,我们全家的宝贝。”
裴邺坤陪着李蔓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下来大致意思就是活不过半个月,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抢救那晚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医生说最后的一段日子好好陪陪她。
楼梯间里李蔓抱着裴邺坤哭了好久,她很少会哭成这样,就连出事故都没流多少眼泪。
见到李蔓之后黄美凤好像一天比一天虚弱了,她变得没胃口,睁眼也吃力,时常喊痛,可却束手无策。
黄美凤走的那天黄昏特别美,橘色的光辉绵延了整片天空,交错的云层间夹杂着朦胧的粉紫色,如梦如幻,云朵随着夕阳离去变得斑驳而立体,就像一副肆意挥笔而成的画作,气势磅礴自由洒脱。
赤橙的光芒从窗户里洒进,慢慢盖上她的身体。
李蔓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听她讲完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别再。。。怪你爸爸了。。。。。。。他其实是爱你的。”
李蔓来不及答应她,她就走了,那么安静,李蔓要是不说隔壁两床的人还以为她睡着了。
黄美凤的葬礼没有放在乡下,李蔓选择了殡仪馆,干净整洁而庄重。
李蔓给李建忠打了电话,让他来。
整个葬礼李蔓没有掉一滴泪,她哭不出来,非常平静的处理完了母亲所有的身后事,反倒是李建忠哭得不成人样,李蔓见到他的时候被他的一头白发酸到,那天在医院走廊外他头发似乎已经白了。
李建忠喝了点酒,一直说:“小蔓啊,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
李蔓至始至终没和他讲一句话。
她叫他来是因为母亲应该想见他的,裴江说晕倒前她给李建忠打了电话,而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别恨他,其实是她想见他吧。
李建忠其次醒来的时候手机上都是陈玉的未接电话,她能理解他和李蔓接触,但不能理解他去江州见黄美凤,解释千万遍也不顶用。
黄美凤下午骨灰入土,祭拜完李建忠回了桐城,他同李蔓说了一些话,即使那些话几年前说到现在,即使李蔓依旧是这幅态度,但他还是要说。
他过去是不好,是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但他始终还是爱她的。
江州的家空了,一瞬间就空了,但李蔓好像还能看见黄美凤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裴邺坤把楼上的被子晒了晒,铺好床叫李蔓去洗澡然后睡觉。
最近她很累,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李蔓照他的话,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这里的房间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但少了个人,李蔓并不习惯。
裴邺坤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有我,还有儿子,咱两个男人会一直保护你的,儿子,你说是不是?”
李蔓淡淡笑着,侧过身投入他的怀抱,“我知道。”
“妈走得很安详,其实这是很多人求不到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很满足的离开了,交代完她想说的,做完她想给予的,叮嘱完她所不放心,就这样心满意足的开始放弃生命,然后解脱。
李蔓细声道:“我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却不能恨,她都是为了我,可我不喜欢这样。”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最怕不理解,妈多开心,养的女儿那么懂事,她的苦心女儿都懂。”
李蔓在他的怀中睡去,她睡得很安稳。
父母陪伴子女的前半生,而爱人将陪伴其的下半生,离开一个港口总会在另外一个港口停泊。
两个人并未在江州久留,隔日就启程回桐城,裴江送别儿子千万次也不差这一次,只是裴邺坤难得同他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说:“爸,你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当心,弄不动了就把田租给别人,别揪那点钱。”
裴江嘴上说着知道了,可一想到他们俩还要养个小孩,回头还要办酒席还贷款他就没法放弃这点小钱。
一回到桐城裴邺坤就带李蔓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她不想住院,裴邺坤遵循她的意见让她在家好好养着,学校也给李蔓批了假。
十月下旬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倒是没多大惊喜,他自己知道能过。
一连在家当了几天家庭主夫裴邺坤正琢磨着要找个新工作时忽然接到陆北电话。
那小子在电话那头嚎叫道:“坤哥!不得了!恭喜恭喜!”
“恭喜个屁,老子儿子还没生呢。”裴邺坤边说边切大葱。
“不是,上头要给你升职!”
他刀一滑差点切到手,“你听谁说的?”
“你是不知道,这次真是大换血,上次隧道的事情已经换了一批了,这会上面的领导真的都换了,一个不留,恭喜恭喜,裴副处长。”
裴邺坤沉寂了很久,“北子,这事不能开玩笑,我连共青团员都不是,怎么可能——”
“你没看报纸吗?你上人民日报了!把你夸的,简称最美铁路工人!”
裴邺坤掐断电话二话不说下楼买了份报纸,李蔓不明所以,切完他剩下的葱。
回来时他一把抱住李蔓转了个圈,贴着她肚子说道:“儿子,你爸真他妈了不起,你看看你看看。”
李蔓拿过报纸看,一目十行,她渐渐笑了,说:“别说粗话。”
这阵喜悦很快就过去,裴邺坤忽然想到昏暗的天色下一个又一个逝去的生命,他慢慢直起腰,再看这份报纸时他笑不出来了。
李蔓敛了笑容,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领导,我相信你。”
裴邺坤摸了摸她脸颊,低低的嗯了声。
关于这次事故的后续报道依旧铺天盖地,席卷着各个新闻网站的首页,而祭奠每天都在进行,他回去的那天李蔓跟着他去了趟事发地点。
地上摆放的鲜花很新鲜,有一个女孩坐在石头上盯着一处地方不言不语,像是丢了魂。
李蔓双腿微颤,当日的情形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抬头,天空万里无云。
致煦致煦,致我以希望,煦他以余生。
第七十七章(完)
2019年6月
预产期是6月10号; 6月1那天李蔓正在家里和徐荞烤饼干,徐荞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李蔓腿间说不出话。
羊水破了。
徐荞打了120; 手忙脚乱的就把人送去了医院; 预产期提前了。
徐荞打给裴邺坤的时候,他正在挖泥土填坑; 吓得他把铲子一扔骑上三轮车一路奔向车站,把陆北他们都扔在后面。
徐荞对李蔓说:“你要是疼就叫; 实在受不了就咬医生的手; 怎么爽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