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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道歉,却引起了她的怀疑。
所以,他也不知道,她会否梦过那些事情。
他亲眼所见的那些,那么残酷,怎么说得出口?
若她不曾知道,自然不说为好,她若知道,那说了岂不是更让她伤痛?
靖廷这样胡思乱想着,其实他心底里也有疑惑。
因为从知道那些事情开始,他就觉得她是真切经历了一番过来的,她给了他那样的感觉。
虽然,他认为比较荒诞,可他有这样的感觉。
今日或许是解开谜团的时候,可他实在不忍心。
瑾宁走过去,把门关起来,然后转身一步步朝他走来,“你不说,我来说。”
靖廷惊疑地看着她。
“若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我相信是这样的,我与李良晟的婚事没有退,我们成亲了,我陪他建功立业,他专宠长孙嫣儿,我与你曾一同在战场杀敌,你为救我而死,江宁侯也战死,李良晟世袭江宁侯之位,我的婆母,那个对我恨之入骨的江宁侯夫人在我怀孕即将临产之时,设计害我,要指证我通敌,导致苏东一战大败,她更指认我为克星,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孽障,需用火刑才能消除这份罪孽,所以,她剖我腹抱出我的孩子,投入了火堆中……”
她一声声,一字字,都是血泪的控诉,她说得全身颤抖,是痛也是冷。那日雪地里发生的一切,她无一日能忘记。
靖廷听得心中大痛,一手抱了她入怀,又痛又怜地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那不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只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一切都好了,在你身边的不是那些噬人的歹毒之徒,是我,是我陈靖廷,有我在一日,任何人都休想害你。”
“你都看见了,是吗?你在东浙出事的时候,这些你都看了。”瑾宁伏在他的怀中,那份冰寒之气才稍稍褪减。
“我看见,和你说的一模一样。”靖廷咬着牙,吞下了恨与狂怒。
这就是他回来之后,对这个义母和弟弟已经不假辞色,甚至连敷衍都懒得做。
他知道在他前生死后,他们母子是如何的高兴,李良晟又是如何诋毁他身后之名,对他做的任何事情,他都觉得不要紧,他只是心疼那一路陪着李良晟走来的女人,为他建功立业,为他积攥万千将士的忠心,最后落得如斯下场。
“那之后呢?你所见的应该不仅仅如此,我死后如何?”瑾宁轻轻地推开他,眸子依旧执狂,泪已经吞咽了回去,眼底有朦胧的火光。
靖廷没有再隐瞒了,扶着她坐下来,一直握住她的手,道:“你死后,李良晟把你的骸骨送入皇宫,说你供认了通敌罪行,导致苏东一战大败,你的骸骨被挂在城门示众三日,李良晟被加封,长孙嫣儿也被封为一品诰命。”
瑾宁眸子里没有泪水,只有恨意,“他们用我的死来加官进爵,果然都是吃人血的东西。”
靖廷捧着她的脸,道:“那些事情,你经历了?还是说只是梦到?”
“一点一滴,都是我亲身经历,我投入火堆死后,不知道为何,回到了国公府,回到我未嫁之时。”
靖廷眸子有惊痛,他亲眼目睹,也可当做梦幻一场,可她说她亲身经历了,他顿时感觉心痛,痛入了骨髓。
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如立誓般道:“那些人,今生都要付出代价的。”
“只可恨的是,那些事情我经历了,我有记忆,但是他们如今没有。”
“他们会有的,所有的事情,都有印记,改变这一切的,不是他们,所以,他们该有的印记,都会有,只是看什么时候。”靖廷说,这话,是他在醒后问擎天太上皇,擎天太上皇是这样回答他的。
他如实告知瑾宁,“这话,是太上皇说的。”
瑾宁愕然,“太上皇?”
“是的,我昏迷了许久,久到重活了一辈子,虽然醒来才过了月余,可所有的事情,我一一见证,你所遭受的苦难,我亦是亲眼看见的。”
瑾宁心底顿时燃起了一阵激动,“你方才说,我要有一个孩子才完整,是什么意思?”
靖廷轻声道:“不知道,太上皇说,你失去的,今生都会补偿给你,你最重要的,都不会缺失。”
瑾宁深呼吸一口,忍住几乎要膨胀到爆开的心,血液全部都涌到了脑子上,她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是这样说的吗?”
“你可以去问太后,太上皇说,太后知道所有的事情。”
瑾宁咬住唇,重重地点头,“我会去问,我不惜一切地去问,若那孩子能随着我来,我便死也甘愿了。”
“不要胡说,你死了一次,我也死了一次,咱都活着,证明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我们两人去做。”靖廷是这样认为的。
他其实想过,这一切都是太上皇安排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在东浙是真的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活过来。
且加上昏迷时候所见的一切,醒来见到太上皇,他便马上有这种感觉了。
门外窗户下,嬷嬷独自站着,手里拿着刚送来的蜜饯,她听得泪流满面,双手颤抖。
第294章 入宫问太后
钱嬷嬷想起出宫的时候,苏意便刚好来找她了,因是要去大臣的府中,她是先问过皇太后的意思。
她清晰记得,皇太后当时跟她说,你要伺候的人对哀家来说很重要,她吃了很多苦,你好好地辅助她,内宅之事你擅长,为她解决了,她注定不是困于内宅的人。
当时她以为皇太后说吃了很多苦,是指三小姐在庄子里的时候,又或者是指她自小孤苦伶仃地长大,出身那么高贵却像个贱民一样活着,却不知道,她是真的死了一次活过来。
开腹夺子,再一同焚之,何等残忍的事情啊?
她噙着泪,默默地走开了。
瑾宁是要入宫,她如今入宫没有往日艰难,但是也不容易,没召见,不可轻易入宫。
靖廷不一样,靖廷可在御前行走,所以,瑾宁请他先入宫启奏太后,她要入宫去请皇太后安。
靖廷走后,瑾宁坐在妆台前,心情许久都没能平复。
那些强行压下去的恨,又席卷而来,恨之入骨,烈火焚心,她真恨不得马上就去侯府杀了那对母子。
嬷嬷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杯参茶,放在了桌子上,拿起了她方才绣的鸡蛋,递过去,“继续!”
瑾宁看着那快完成的鸡蛋,脑子里所想的,依旧是方才靖廷所说的一切。
她死后,骸骨还要被挂在城门示众三天,她从不盼着他念夫妻情分,但是,踩着她的骸骨上位,他真做得出来。
“绣吧,心平气和做你的新娘子。”嬷嬷慢慢地坐下来,轻声道。
“嬷嬷,你不明白!”瑾宁痛苦地说,烦闷地把她手中的绣花掷于地上。
嬷嬷弯腰捡起来,放在她的面前,认真地道:“相信嬷嬷,我什么都明白,但是,日子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如今你即将要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有爱你的人,你不是一个小孤女,要看人脸色过活,你如今也能保护你以后所拥有的一切,便是你无力保护,现在也很多人帮你。”
瑾宁怔怔地看着她。
“你现在拥有很多,切莫被以前的事情拖入泥潭,仇是要报,但是,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心平气和地继续做你的新娘子,三小姐是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子,黑新娘子!”
嬷嬷说得哽咽,瑾宁泪盈于睫。
她慢慢地平复心情,接过绣花,拿起了针,一针一线地穿过去,单调而重复的针脚,指腹抚摸,微微的隆起,和顺滑的丝绸截然不同,但是,那鸡蛋的纹路,有自己的轨迹,一圈一圈地走着,直到完满。
是的,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拥有很多,是她前生梦寐以求的生活。
有爱她的人,有她在乎的人,那么多,那么多。
她不能因为仇恨而失去这一切。
她放下绣花,伸手抱了一下嬷嬷,哑声道:“谢谢你,谢谢你什么都明白却从不点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为我遮风挡雨。”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嬷嬷鼻子一酸,推开了她,故作严厉地道:“继续绣,如今我还不满意,不放弃,便一定可以绣出让自己满意的人生。”
瑾宁吸吸鼻子,“是!”
嬷嬷站起来,严厉的眸光慢慢变得慈爱,深深地呼吸一口,转身出去了。
不放弃,绣出让自己满意的人生。
瑾宁轻轻吐气,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心底的狂怒就这样轻易被压下。
或许,是因为靖廷说,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好好地活着就不会错。
靖廷晚上又过来一次,皇太后身体抱恙,但是,明日准许她入宫问安。
瑾宁一晚上都睡不着,辗转反侧,很紧张,往事如潮,虽说白日里平静了许多,可这样寂静的夜晚,还是让她泛起了钻心的疼痛与蚀骨的憎恨。
更多的,还是紧张。
紧张她要问的事情。
她清醒着,却像做梦一样。
今日靖廷说的那些话,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死了能重生一次,靖廷死了一次能见到他前生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这很诡异。
她甚至有些怀疑,前生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一场噩梦?
可那些经历太真切了,不是梦,那么,现在是梦吗?还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梦,都是她在死钱杜撰出来的梦?
她不知道,脑子里纷乱杂陈,竟有一种历世又抽离的感觉。
她不是她,她又是她。
这些,明日能否找到答案?
龙太后若能给她答案,那她又是什么人?真的是冥冥中主宰一切的人?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曾想过,冥冥中有一个人是主宰者,她脑子里还浮现了龙太后的脸,真那么巧?还是一切都是安排?
翌日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
嬷嬷知道她今日要入宫,也早早穿戴整齐,要跟她一同去。
青莹梨花过来伺候,可伶可俐也在外头准备早点,一屋子的人,吃了就着馒头吃了小半碗小米粥,入宫礼仪繁琐,水最好是不要喝太多,免得到时候解手不方便。
而馒头也饱肚子,毕竟皇太后如今病了,肯定许多嫔妃前来问安,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她们。
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
刚好今日是早朝日,许多大臣也都在宫外候着等着入宫。
瑾宁因是去后宫的,所以绕过了东门走西门而去。
西门外,也有命妇在等候入宫,她们多半是蒙宫里娘娘召见,是娘娘们的娘家人。
元后宽厚,准许宫嫔的娘家人一月入宫探访一次,如今听得皇太后凤体违和,便都挤在一块入宫,想着到皇太后宫中表现表现。
杨妃的娘家人也在,那日帮着江宁侯夫人的黄氏也在。
杨家的人见过瑾宁,瑾宁和李良晟定亲的时候,便过了一次眼,不过,那时候瑾宁躲闪,所以,如今纵然下了马车站在宫门口,她们也不认得。
前头的是平安公主,见有人来了,她回过头去,便认出瑾宁来了,笑语晏晏地道:“瑾宁,过来本宫身边。”
第295章 宫门的争执
瑾宁走过去,福身道:“瑾宁参见公主!”
晖临世子从公主身后探出小小的脑袋,许是没睡醒,眼睛惺忪,但是见到瑾宁就眼睛就丁地睁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