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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几天,老夫人便得了个势利眼的名声,往日便与她亲近一些的命妇,都不爱与她来往了。
这些人脉,都是老夫人多年积攥下来的,自然舍不得放弃。
她出身不高,只是县令之女,后嫁给了陈国公的父亲又久久没有所出,叫妾侍先生下了庶长子,且后来庶长子还得了势,得封爵位,她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可她心头还是郁郁不快。
不过幸好她长袖善舞,对京中命妇们投其所好,跻身进了名流圈,也算风光过一阵子。
加上当年甄氏以大将军之女下嫁,人前人后对她毕恭毕敬,她的气势自然就更长了一些。
如今一下子失势,她没有心慌,她太知道这些官宦人家命妇们的心思了。
为官贪污的,家中不缺银子,可日夜担心被督查衙门盯上。
不贪污的,两袖清风,家里没有余银可挥霍。
偏生这两点,老夫人都能满足。
陈国公在督查衙门任职,他素来又是个孝顺之人,对这个嫡母十分尊敬,几乎是言听计从。
老夫人在陈国公面前说了某些大人的好话,这些好话“不小心”地传了出去,传到了某些大人家眷的耳中,人家自然也对老夫人感恩戴德,什么势利眼之说,都抛诸脑后了。
至于那些清贫的,更是好办。
毕竟,官员不贪污,可内宅妇人没有这样的远见,都是图个蝇头小利的。
送点名贵首饰名贵药材,三两匹上好的缎子,嘴巴便立马被堵严实了。
老夫人忙于修补名声,四出探访。
瑾宁则去了总领府。
她的“未婚夫”还在总领府呢。
自然,她还是带着陈梁晖一同前去。
倒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她认为陈梁晖可以引荐给师父。
陈梁晖不知道她的心思,以为只是叫自己陪同,路上的时候便说:“宁妹妹若不喜欢,便拒绝了人家,别叫人家空等,自己也落了不好的名声。”
他还真当雷洪是思慕瑾宁多年的痴情少年。
瑾宁知道他没有恶意,是好心相劝,遂道:“晖哥哥放心,我这便是去跟他说个明白。”
陈梁晖眉目温柔,“那就好。”
陈梁晖的眼睛酷似靖廷的眼睛,睫毛很长,漂亮。
但是,那双眼睛镶嵌在陈靖廷的脸上,却是炯炯有神,前生瑾宁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几乎都是带着寒气和锐气的。
但是,陈梁晖的不一样,陈梁晖整个人都是柔和的,瑾宁前生甚至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
当然,也没见过他开心的样子。
他总是那样淡淡的,便是连成亲时候,都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
前生他没有入仕,而是帮着打理店铺,娶了一个富户的庶女,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只可惜,也一直没有所出。
他似乎一直都在为陈梁琦而活,他所做的一切,最后得益者都是陈梁琦。
瑾宁沉浸在前生的往事中,觉得一个人的一生轨迹,不是早已经定下,是随着性子而改变的。
若他争夺一下,或许日子会过得好一些,至少,不必看人脸色。
前生的她,也是愚蠢得很,总以为不争不夺,家宅和谐便是福气。
是福气,可那不是她的福气。
沉默间,便来到了总领府。
陈梁晖对这个妹妹,心里是很佩服的。
一个弱女子,在山野间长大,身边没有亲人,却过得比他体面。
甚至,还拜了南监总领苏大人为师,更凭着一身武艺救下晖临世子,被朝廷嘉许被封为县主。
所以,今日瑾宁叫他陪着出来,他心里是有些受宠若惊。
之前见她跟祖母母亲说话十分霸道嚣张,还以为她比瑾珞还要刁蛮几分,却不曾想,完全不是同一种性子。
各怀心思中,马车已经抵达了总领府门口。
陈梁晖先下了马车,再伸手去扶瑾宁。
瑾宁就着他的手跳下来,冲他粲然一笑,“谢谢!”
陈梁晖便笑了,她笑得真明媚。
门房领着瑾宁和陈梁晖进去。
今日官员休沐,苏意在府中闲适,听得瑾宁来了,便叫人请她到西园子的湖边来。
总领府有个湖,不大,种植了荷花,荷花如今凋谢了,可以采摘莲子。
苏意泛舟湖上垂钓,鱼篓里已经有了两尾草鱼。
陈梁晖远远看过去,只见一身宽松青色袍子的中年人在小舟上,因距离有些遥远,他看不清楚面容,可便是相隔这么远,他依旧能感受到苏意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
他是头一次见苏意。
心底自然是又敬畏又期待,也夹着点恐惧。
毕竟,外头都说他是南监的恶魔。
苏意慢慢地把小舟划回了岸边,提着鱼篓一跃便飞上了岸上。
瑾宁凑上去,“看看今日可有收成?”
“够你这馋猫吃了。”苏意一身舒朗,敲了瑾宁的脑壳一下。
瑾宁见两尾草鱼活蹦乱跳的,生猛得很,便笑着道:“做糖醋鱼!”
“糖醋鱼吃多了腻,叫人头尾做汤,中间去骨去刺炒丝瓜片。”苏意说,眸光淡淡地落在了陈梁晖的脸上。
陈梁晖连忙便拱手,“陈梁晖见过苏大人!”
“姓陈?”苏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沉下来自有一股子威严,叫陈梁晖一时心生怯意。
瑾宁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道:“我也姓陈,他是我大哥。”
“大哥?”苏意哼了一声,“莫随便攀认亲戚,你当人家大哥,人家未必当你妹妹。”
苏意对陈家有很深的敌意。
第104章 翰林院
瑾宁笑了,“他不一样。”
苏意淡淡地瞧了陈梁晖一眼,看他眉目周正,不像心怀叵测之徒,这才稍稍改观,“你那未婚夫,怎地打算?”
瑾宁道:“您帮我招呼不得了吗?”
“那倒是个顽强的东西。”苏意道。
“顽强?倔强骨头硬吧?多打几顿不就好了吗?”瑾宁淡淡地道。
陈梁晖听了这话,一怔,“宁妹妹,你方才不是说,若不喜欢便跟他说明白吗?怎地还打人了?这可打不得?”
“打不得?”苏意瞪圆了眼睛,“你这小子,可知道他是什么人?还打不得?你真以为他来求亲的?他在庄子里,跟你宁妹妹是死对头,你宁妹妹是差点死在他的手里的。”
陈梁晖震惊地看着瑾宁,“真的?”
“嗯,千真万确。”
“可……那日奴才们说他可是情真意切,跪在了祖母的面前求祖母把你许给他,可若是死对头,他为什么要娶你?”陈梁晖的脑回路表示没办法理解这件事情。
瑾宁阚泽他,“晖哥哥,你见谁家提亲不是父母带着媒人上门提而是自己什么都没带,就闯进来跪下求亲的?又有谁会在求亲的时候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说我与他私定终身,且已经同床共枕过了?”
陈梁晖眼底这才有了愠怒之色,“那是来捣乱的?好大的胆子!”
“他胆子当然大,但是,他不是自己来的,是有人请他来的。”瑾宁淡淡地道。
陈梁晖怔了一下,没有再问。
若说有人请他来羞辱瑾宁,他能猜到是谁。
苏意瞧着陈梁晖的脸色,这才满意地点头,“看来,确实是不一样的。”
瑾宁道:“我今日带晖哥哥来,是想着让师父安排一下,让晖哥哥入南监或者是在哪个衙门里历练一下。”
陈梁晖猛地抬头看着瑾宁,她这个心思,没跟他说过啊。
“妹妹好意,哥哥心领了,但是,祖母一定不许的。”陈梁晖没让自己欢喜,因为他知道不可能。
祖母一定不可能答应。
祖母说过,他得在店铺和庄子帮忙的。
瑾宁白了他一眼,“你管她答应不答应,只问你自己想不想就是。”
他当然想,做梦都想。
他饱读诗书,不就是为了入仕当官干一番事业吗?
苏意看着他问道:“可曾考过功名?”
“考了举人。”瑾宁代替他回答。
苏意道:“若是不怕从低做起,倒是可以进翰林院做个典籍。”
陈梁晖瞪大了眼睛,翰林院?他可以进翰林院?
莫说说典籍,便是做个没品流的侍书,都是他不敢想的好事。
“我……”陈梁晖震骇过后,心头却慌乱得很,他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若不抓住,以后就是碌碌无为一生了。
瑾宁道:“不着急,回去先想想吧。”
陈梁晖沉默良久,站起来,对苏意躬身,“谢谢苏大人提拔,小生真需要回去征求一下祖母的同意。”
其实他知道回去征求意见,那意见多半是拒绝的。
祖母和母亲都不会让他出头。
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苏意拍着他的肩膀道:“年轻人,你今年过二十岁了,你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握。”
说完,便叫人去带雷洪出来。
不得不说,苏意确实诚意拳拳地招呼了雷洪。
这点从雷洪脸上的拳头痕迹便能看出来。
雷洪倔强地站在那里,倔强地看着瑾宁。
瑾宁坐在亭子里,看着他,“我本以为,我们的私怨在青州就已经了了,没想到,我回京两年,你还念念不忘要害我一次。”
雷洪盯着她,他的面容比京中的世家子弟要黝黑一些,但是看着健康,纵然被揍得鼻青脸肿,却还看出男儿郎该有的活力来。
“我没想要害你,信不信随便你,我只想娶你。”雷洪忽然语出惊人地说。
瑾宁笑了起来,“是吗?不是我们家老夫人叫你来的吗?话说,你这是骑死了几匹马才来到京城的?不过几天,你便从青州来到京城,且恰好在宴会的那天出现,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雷洪道:“我来京城已经三个月了,但是一直没找到你,我来之前,曾问过瑶亭庄子里的人,问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可他们都不说,我只能大海捞针地找你,直到前几天我在街上见到了你们以前庄子的胡管事,才知道你是国公府的小姐,我来国公府找你的时候,你的二婶带了我进去,她告诉我,只要我遵照她的吩咐去说,我就一定能娶你。”
瑾宁冷笑,“说得可真是合情合理啊,若不是我知道你一直怀恨我,我都要相信你说的话了。”
“你信不信都好,我就是要来京城娶你,娶不到你我就不回去。”雷洪倔强地道。
苏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作为南监总领多年,看人一向独到,这少年说话的时候眉目不动,眼珠子没有流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小动作,就一味地看着瑾宁,且眼底还有一团火苗。
这模样,太让人熟悉了。
“得了,你回去吧,我也不跟你计较,冤冤相报何时了?”瑾宁懒得跟他废话。
“我不会走,除非你嫁给我。”雷洪走近一步,却被苏意伸手挡了一下,他只得不甘心地退后一步。
“你斗不过我,雷洪,你父亲都败在我的手底下,你还要跟我作对吗?”瑾宁动气了。
本来想着他吃点教训便算了,没想到还不依不挠的,这脑壳莫非当初被她给打坏了?
“我不跟你斗,我就是要娶你。”雷洪眸子垂了下来,声音也没方才那么硬梆梆,“我保证以后也不跟你作对,只能你欺负我,我不欺负你,真的,我可以发誓的。”
瑾宁怔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意的态度一下子就好转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往前走一步,仔细瞧了瞧,却也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