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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梦到什么,任青眼皮惊跳,片刻,倏地坐起。北风灌进来,素色的窗帘一鼓一收,烈烈有声,她迟钝地抓抓头发,慢吞吞上前关窗。
田藤捂着心口轻咳。
任青闻声凑过来轻触他的额头,小声道:“有些发烧。”
田藤“嗯”一声,看到窗外晾晒的包包,包包的纽扣上有一个银色的LV标识。任青不好意思道:“不是正品,夜市上八十块买包送小熊挂饰。”
田藤嘴角微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韩铮曾说,田藤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有点勾人,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
任青转头拿起晾在一旁的粥碗。
“稍微有点凉,你要喝么?”
田藤声音低弱微哑,“不想喝。”
“我去热热?”
“不用,不想喝。”
任青把碗搁下,手指绞着医院单薄的床单,欲言又止。田藤抬手捏起她一缕长发轻轻拉了拉,松开,闭眼沉睡。
田藤再次醒来是在凌晨四点,他的手臂上吊着半瓶针剂,滴速很慢。任青一脸疲惫地坐在床前,眼睛有哭过的痕迹。
他轻轻扯了扯垂在指间的长发,声音比黄昏时更加微弱:“你怎么了?”
任青眼眶一红,趋前问:“疼么?”
“不疼。”
“你十点的时候高烧,我叫来了原总,他刚走。”
“睡会儿。”
“不行,我得看着针,你赶紧睡。”
田藤直到出院一直只吃粥,虽然是任青亲手做的,他的味觉也还是诚实地腻了。所幸任青脸皮够厚,日日端着一碗色香味都没有的白粥,在田藤嫌弃的目光里伴着极易消化的小菜一点一点推给他。
田藤出院前天,任青收衣服回来在病房里看见一个妆容得体的中年美妇。她看起来还是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修长的脖子,黑亮的发髻,眼睛大而有神,只在眼角有一点点岁月的痕迹,不留心几乎看不出来。中年美妇手里握着床头的病例正在敲打田藤。因为田藤还穿着病服,她不敢打的太用力,所以三两下之后自己倒啜泣起来。
任青悄悄把衣服交给负责的护士,她仰头看看走廊外高远的天空,踽踽离去。
田藤在家休养一个周末便重新回来上班,只是谨遵医嘱不再加班。任青在第二个周末收到一个LV的包包,包包里面没有买一送一的小熊。蓝莹莹言辞恳切地问她是不是被人包养了,任青相当肯定地点头。
“要我说任青你就是个小人。你跟我说说是谁我能给你抢走么?”蓝莹莹装腔作势地抱怨。
任青埋头整理文件,闻言上上下下打量蓝莹莹,道:“我只怕你脑袋不想抢,但是你的胸跟你的屁…股不答应。”
蓝莹莹忽然对着电梯结巴道:“那个……。我是上来,呃,复印文件。原总早上好。”
任青头也不抬地嘲讽:“影后在民间。”
“早。”
任青石化。
临近下班,任青接到田藤的电话,让她过来拿份文件给原靖远。任青考虑是不是再给企划部招一个助理,陶力最近频繁请假,隐约是要辞职的苗头。
任青拿到文件要走,田藤却忽然道:“你全程陪我住院,是愧疚么?”
任青僵硬地笑笑,悄悄避开他平直的目光。
田藤大病初愈,神色倦态,此时看着任青的眼神却逐渐锋利,而失望,他追问:“嗯?是愧疚么?”
任青一脸难色,半响,轻声道:“因为、因为麻辣烫酸辣粉那些可能不太干净的东西,都是我给你带的……”
田藤沉默不语。
任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摩挲两天的信封搁在桌上。他主动开口,她便容易拒绝了。
她低头握着手里冰凉的文件夹,在他寒凉的目光里自嘲道:“你看我全身衣服加鞋子总共也不超过四百块,真的不敢接受两万四的LV,这是退款。”
田藤平静地看着鼓鼓囊囊的信封,冷冷道:“你出去。”
任青站着不动,半响,轻声道:“如果你去夜市给我买个附送饰品的,最、最好是小熊,那就很好。”
太过生硬的峰回路转让田藤有些措手不及。任青趁机埋着脑袋悄悄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V是V不了了,求评~~~~
22
22、第 22 章 。。。
星期五下午,田藤黑亮的轿车驶出地下停车场再绕回到公司门口,任青肩上挂着大包包跟同事告别,磨磨蹭蹭走到田藤车前。
田藤刚要打开车门,任青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上车。”
她搂着包包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位,看看前路,再看看他,莫名其妙道:“开车啊。”
田藤出其不意地靠过来,脸颊擦着她的,利索地替她系上安全带。
“你跟原靖远出来,也是要他提醒么?”
任青看着车窗外笔直的大道,良久笑道:“我是故意的。”
国内的约会就是吃饭,逛街,看电影。田藤适应的不错,只除了看电影的时候趁着任青不注意悄悄打了个盹儿,但是因为故事情节老旧且其本人反应机敏,后来与任青长达半个小时的探讨并没有露出破绽。
“美国人真的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任青边走边问。
田藤想了想,道:“Nicoles Cluz是这么解释的:年轻人的感情往往经不起考验,世界变化太快,诱惑太多。”
任青倏地回头,两只眼睛发着幽幽的绿光。
田藤神色分外淡定。他接着道:“我却认为这种观点不够积极。比如你跟你姐,诱惑那么多,她没有放弃你,你也没有放弃她。”
任青唇角缓缓升起笑意。
田藤顿了顿,并不遮掩:“不过……你恋爱以后,我就也过上合则聚不合则散的生活。总有些女生向往神秘的东方文化以及文化的载体……只是她们往往不欣赏东方文化里的不热情。”
任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文化的载体”是什么意思。
电影院对面的老广场,天颜音乐广场,就是本市最有名的夜市区。任青一口气拿下三个包包,获赠四个小熊,并成功砍掉四十块钱。田藤闻着关东煮的味道走到路对面。唔,价格真公道,汤味真正宗,他刚要张口,任青搂着包包小火车一样撞过来,伸手便抢。
田藤赶紧背过身挡着,单手指着小吃摊道:“你跟我抢什么,给你买了。”
任青大眼圆睁,道:“你刚出院,不能吃!”
田藤长指揩揩嘴角,回头淡定道:“来不及了。”
任青嘴角耷拉下来。
关东煮小贩弱弱插嘴道:“姑娘,我这是关东煮,它不是毒药。”
夜里八点半,初雪悄无声息地落下,任青跟田藤并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手一杯奶茶,不是优乐美。雪不大,也没有风,任青一个人絮絮叨叨,有点兴奋,有点紧张。
“我昨天晚上梦见六年前我赶去机场送你,画面可煽情了,你要进安检,我拼命往前跑,但是跑不过人高腿长的赵妍。赵妍一边跑一边冲我大声喊叫,让我不要纠缠你,我真的很生气,最后没办法,只好在她超越我时默默伸出一只脚……”
田藤一愣,继而大笑。
任青看着他大笑时生动勾人的眼神,情不自禁道:“以前就是这样,你高兴,我就会跟着也很高兴。你面无表情,我就不太敢说话。”
田藤闻言轻叹道:“你到底为什么总是紧张?我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
“但是你不高兴时脸色总是非常吓人。那天我去你办公室拿资料,你让我滚出去时脸色就很吓人。”
田藤抬头看着路灯下的落雪,淡定道:“我非常确定我只是让你出去,没让你滚出去。”
任青扁扁嘴,接着道:“我以前跟你说我不得不离你们远一点,不然我会嫉妒,会不甘心,会不断地抱怨,会越来越贪婪。你还记得么?”
田藤不假思索道:“高三大课间你在操场跑道上跟我说的。”
任青默了默,轻讽道:“真难为你记得那么清楚。”
田藤像是没听出来,只催促道:“你接着说。”
任青无奈道:“其实我是很自卑。跟你们相比,我真是一无是处。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力气,能在大年初一半夜三更把你拖回家……赵妍跟我说,你们都要去美国乔治亚州,虽然一个在亚特兰大市,一个在梅肯市,但是总比中美距离近得多。我当时真生气,你何必穷追猛打,你也不过是比我会投胎。但是后来你走以后我开始慢慢醒悟我确实不如赵妍,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来不敢开口回应你……你当时是真的对我有好感,不是我臆测出来的,对吧?”
田藤目不转睛看着她,慢吞吞道:“不是你臆测。”
任青笑眯眯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田藤缓缓靠近她,任青眼神一颤,他便轻轻亲在嘴角,顾忌着广场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田藤很有修养地适可而止。
“我不知道。”他说。
任青双耳通红,不像是冻的。
“我们,走吧。”她有点结巴。
田藤从善如流。
田藤住的房子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算得上是奢侈的,四室两厅,不算公共区域,近两百坪。任青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走进去,同样是工薪阶层,贫富差距打击得她头昏脑胀。
田藤去厨房转了一圈出来,看见任青仍站在玄关鞋架前,淡定道:“我姑姑的房子,我替她交物业费而已。”
任青低头换鞋。
厨房里,田藤正在洗手,砧板上放着刚刚从超市买来的食材。
“需要我帮忙么?”任青露出脑袋。
田藤想了想,道:“我教你做鲜奶椰汁排骨吧。”
“好。”
“冰箱里的椰汁,牛奶,大排,土豆拿出来,上面的柜子里有葱、淀粉、胡椒粉、白砂糖、盐……”
“你说慢点,我记不住。”
田藤一手的好厨艺,平平都是一样的食材作料,他亲手做出来的就是让人食髓知味。任青直吃得肚皮圆滚滚作罢。
午后两人开车去西城看任朵兰。
任朵兰这两年病情越发严重,人却渐渐开朗起来,大概是住在疗养院里,跟病友接触比较多的缘故。任青正要暖场,任朵兰靠着床头看着田藤笑了。田藤这是第三次来。第一次任青简要介绍以后不出所料地冷场。任朵兰念着以前白嘉过来老是抱她出去晒太阳的情分,责怪任青草率分手。两天以后田藤请假一个人过来,他带着她晒太阳,跟她讲他眼中老是迟到但是很勤恳的任青,当然也有偷东西的任青,半夜三更把他拖回家的任青,拎着脏兮兮的书包在刺耳的蝉鸣声里一步一步走出学校的任青……
“姐。”田藤牵着任青微微抬手。
任朵兰示意任青